魏晉面色一僵,訕訕地將那枚雪花錢收回方寸物中。
他是風雪廟未來扛鼎之人,從來不需為溫養本命飛劍的天材地寶發愁。
魏晉除了喝酒這個嗜好之外,又無多余耗費,因而也很少用過神仙錢,甚至連除去金精銅錢的其他三種錢都分辨不清。
陳玄強忍笑意,望向那目盲老道,這老道分明是下五境的修為,卻讓他覺得有些深不可測,兩種矛盾的觀感交織在一處,讓他暗自警惕。
“這位前輩,我與師弟都是初次下山,身上只帶了些法器靈符,您可知曉何處可換取神仙錢?”
陳玄腳步微動,瞬息來到老道身側。
老道聞言靈機一動,心說此番又可以坑一個冤大頭,于是他笑著“望”向陳玄。
“原來是初次下山的后輩,難怪如此不通事故。
此地人多耳雜,需先尋個僻靜之所,再來談論此事。”
老道輕撫長須,面上略帶倨傲之色。
陳玄與魏晉對視一眼,隨即很在了老道身后。
老道雖然目盲,但靈覺異常敏銳,他不動聲色地繞過了前方故意擋道的行人,朝著渡口邊上的一間酒鋪去了。
陳玄抬起頭,望向酒鋪外掛著的那面幡子,卻見其上寫著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劍仙酒”。
“好大的噱頭。”
陳玄輕輕一笑。
“聽聞此酒產自北俱蘆洲,那一洲山河劍修多如牛毛,稱作劍仙酒倒也未嘗不可。”
魏晉嗜酒如命,因而對這酒鋪名頭的由來一清二楚。
“三位仙師大駕光臨,里面請。”
小廝來到酒鋪門前,笑著說道。
“那小廝,聽聞你們這酒鋪中有一方云水鏡,說是若有修士能將其一劍劈開,便可免去酒錢,可有此事?”
目盲老道也不急著進門,他也知陳玄二人身上沒有幾枚神仙錢,故而將心思打到了酒鋪的一樁規矩上。
“前輩,我師兄弟二人可不是為了飲酒而來。”
陳玄見魏晉似有意動,連忙出聲道。
“你們二人有求于我,區區一碗劍仙酒都舍不得?”
老道神色愈發倨傲,小廝似乎是被鎮住了,回答得有些結巴。
“回…回老神仙的話,確有此事。”
小廝不過是二境修為,哪里看得出老道的深淺,只能應是。
“我這兩個晚輩,也算粗通幾分劍術,姑且讓他們一試,若是此事不成,老夫自會花上幾枚小暑錢,買兩碗上好的劍仙酒。”
老道信口胡謅,陳玄已然察覺這人對半是個江湖騙子,可心中的一絲靈覺卻給出了迥乎不同的答案。
魏晉看向陳玄,心弦傳音。
“試試?”
“可。”
陳玄笑著望向那小廝。
“勞煩小哥帶路。”
目盲老道面上不動分毫,心中卻竊喜不已,他已有三分把握,確認陳玄二人是某個仙家大宗的真傳,心里謀劃著怎么才能好好撈上一筆。
酒鋪之中客人不少,此地畢竟是寶瓶洲中部唯一的一座仙家渡口,聚攏了不少山上修士。
“有些意思,一個分明是下五境的老道,領著兩個瞧不出深淺的年輕修士,竟要去破那尋常金丹劍修都不能輕易破開的云水鏡。”
靠里的某張酒桌上,披著蓑衣的怪客出言道。
“據說風雷園的劉灞橋曾在另一座劍仙酒鋪嘗試破開那云水鏡,卻依舊失敗了。”
一位背負長劍的瘦削修士附和道。
陳玄與魏晉卻不去理會那些閑言碎語,兩人跟隨在小廝和老道身后,朝著酒鋪二樓去了。
酒客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去往二樓。
劍仙酒雖美,卻沒有下酒菜,終究是寡淡了些,兩位劍修的劍氣,卻是佐酒的上好菜肴。
陳玄與魏晉惹出的動靜不小,竟是驚動了樓上的掌柜,他笑著朝三人走來。
“這位老神仙,還有兩位小仙師,當真是要去破那云水鏡?
按照本店規矩,若是破開此鏡,不但可以免去酒錢,還能得到三百枚雪花錢的彩頭,可若是破不開,那便要付雙倍的酒錢了。”
這位面有富貴之相的中年男子,其實是一位九樓金丹境修士,這也是這座劍仙酒鋪能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老道的兩個晚輩,雖說境界稀松平常,但劍術尚可,不妨讓他們試上一試。”
老道淡然一笑,但心里卻有些發虛,畢竟那雙倍酒錢,可不是小數目。
陳玄到此刻才算明白,為何這老道要帶他們來這座酒鋪,原來是沖著那三百枚雪花錢來的。
酒鋪掌柜雙眼微瞇,目光在陳玄與魏晉身上掃視片刻,心中陡然一驚。
這二人容貌如此年輕,怎的一個是觀海境,另一個竟是瞧不出深淺?
他心念瞬息萬變,已然決定,即便這二人不能破開云水鏡,也得請他們喝一碗酒水。
“那便請了。”
掌柜從腰間取下一個銅鈴,輕輕一搖,白氣彌漫,整座二樓都變成了云與水的世界。
觀戰的酒客們不由得發出陣陣驚呼,他們大都是山澤野修,哪里見過這般陣仗?
陳玄淡然一笑,輕輕吸了口氣,便將云霧盡數吸入體內小天地中,一方透明的落地水鏡,就這樣顯露在眾人面前。
掌柜見狀瞳孔一縮。
云水鏡名雖為鏡,實則是一種精妙陣法,此陣需借水運濃郁之地為基,便可有源源不斷的云霧生出,既是障眼法,又是困劍陣。
縱然是風雷園的天才劍修劉灞橋,也先花了一番功夫,這才除去了云霧,不想眼前這位少年,僅憑一次吐納便將這鏡外迷陣破開了。
老道此刻又驚又喜,既怕被陳玄二人識破騙局,又為即將得到那三百枚雪花錢而開懷。
“魏兄,出劍吧。”
陳玄笑著退后一步,拍了拍魏晉肩膀。
魏晉無奈地搖了搖頭,拔劍收劍。
云水為鏡,雪白劍氣明亮至極,似鏡面一般,與那云水之鏡驟然相觸。
咔擦。
鏡子破了。
“敢問兩位小友尊姓大名?”
掌柜不怒反喜,對著陳玄與魏晉拱手問道。
“神誥宗陳玄。”
“風雪廟魏晉。”
兩白衣拱手回禮。
“不知這位前輩名諱?”
掌柜已將這目盲道人當成了一位上五境的大修士,否則那兩位少年英才怎會以他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