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天下都有純粹武夫、純粹劍修的說法。
世間登山人無數,唯有此二者有純粹之稱。
劍修在十三境之前,倒是無所謂純粹不純粹,劍勢高如阿良,早年卻是個讀書人,難不成他就不是純粹劍修了?
武夫則不然,體魄堅韌與否,拳頭軟硬如何,全憑體內的一口純粹真氣,一旦這口真氣散了,或是被靈氣壓制,那么體內山河就只有徹底崩塌的下場。
世間不是無有練氣武夫兩道同修的天才,只是境界到了高處,就只能選擇其中一條,否則只會反受其害。
純粹武夫是一條斷頭路,即便是修至如今的止境第十境,殺力不輸練氣士上五境,但卻只有數百年壽數,遠遠比不得動輒千年壽命的上五樓修士。
武夫難修,單說前三境體魄的打磨,就需忍受天大的痛苦,一旦熬不過,或是借外力破境,那么未來的武道上限,就會跌上一境兩境,從此再無登頂之機。
這中年漢子能夠修到第八遠游境,一來是根骨確實不弱,二來則是心性極佳,否則斷然走不到如今這般境界。
“瓊林宗走狗?滾遠些!”
漢子被捆龍索縛住,一身真氣如同鉛墜一般,提不起一絲一毫,但他此時竟是毫無懼意,反倒怒目圓睜,抬起頭來瞪著陳玄。
“瓊林宗?若是我沒記錯,死在我手下的瓊林宗修士,有三個……”
陳玄咧嘴一笑,隨即勾動手指,水字印陡然壓下,將那頭觀海境鼠境震得神魂俱散。
搬山猿已化作人身,他佝僂著身子,不敢抬頭,當他見到那“捉仙仙人”的凄慘死狀時,渾身打了個激靈,對眼前這位年輕修士愈發恭敬。
漢子聞言一怔,心中卻更加狐疑。
“你要買老猿的承露甲,難不成是要單槍匹馬殺上瓊林宗?
雖說這座仙府不以殺力聞名,但好歹也是一座宗字頭山門,少說也有一位上五境修士坐鎮,你即便得了這承露甲,又能如何?”
陳玄笑瞇瞇地捻起一張厭怪符,點在了老猿眉心,老人模樣的搬山猿,當即便定在了原地,不得動彈絲毫。
“花翎王朝燕紫山,不知仙師來自哪座仙府?”
中年漢子本就見識不俗,他見陳玄翻手便鎮死鼠精,覆手鎮壓老猿,哪里還不知是遇見了高人,他連忙起身,拱手行禮道。
陳玄雙眼微瞇,卻并未言語,只是以心湖漣漪向隱匿身形的騎鹿神女傳音。
銅官山,搬山猿洞府之中。
騎鹿神女立在山洞外,以神通觀察著方圓十里的山河。
袁傾山與燕紫山立在洞門兩側,大眼瞪小眼。
“仙子,可否向老猿透露一二,主人究竟是元嬰地仙,還是那宗字頭山門的嫡傳?”
袁傾山收回視線,諂媚地望向騎鹿神女。
“我勸你最好收斂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騎鹿神女看也不看袁傾山一眼,只是暗中施展神通,以風化刃,割破了老猿臉頰。
袁傾山額上冒出一陣細密汗珠,燕紫山見狀渾身緊繃,兩人此刻都已明白,這位看似平平無奇的姑娘,定是元嬰地仙無疑。
“一頭血脈不純的搬山猿,一個艱難躋身遠游境的純粹武夫,哪里值得公子算計?安心護道,切莫讓人驚擾了公子!”
騎鹿神女揮了揮袖,將一人一猿一齊丟到了山腰處。
“袁兄,你我將來免不了要共侍一主,方才之事,確是燕某不對,還望老兄莫怪!”
燕紫山忽然拱手,對著老猿重重一拜。
袁傾山本欲接機發作,可一想到燕紫山的話,卻覺得并無道理,只好冷哼一聲,但卻并未消除心中怒意。
“燕某走南闖北多年,也算是見了不少大宗嫡傳,可似公子這般氣度的,卻少之又少。
我躋身九境山巔境無望,已是爛命一條,可袁兄你卻不同,得了這樁機緣,金丹境幾乎已收入囊中。
我若是你,定然會收斂脾氣,盡心侍奉公子。”
燕紫山笑了笑,隨即輕輕轉肩,將身上的灰塵污垢盡數震散。
袁傾山聞言一愣,沉默良久。
陳玄要結丹了。
事實上,若非他有意拔高那顆金丹的品秩,否則早在三個月前就破境了。
他穿著那件名為“玄妙”的道祖法衣,祭出照妖鏡、水字印這兩件五行本命物,兩把本命飛劍環繞身側,就連那捆龍索、縛妖索也懸在身前。
陳玄對于這次破境,極為看重。
此境造詣如何,直接決定了未來大道上限,若是他將來連玉璞境瓶頸都破不開,也就不必再提什么驪珠洞天三千年來天姿第一、青冥天下道祖親傳的名號了。
陳玄此次破境,幾乎是水到渠成,無有半分刻意之心,這才會在即將收服搬山猿的關頭有了破境契機。
他默誦《云中練氣歌》,依照其中法門吐納,銅官山外方圓百里的云霧,都隨著他的呼吸而聚散。
袁傾山早已察覺了這一份浩大的破境氣象,此刻已恢復真身,盤踞在銅官山腰,靜待四方來“客”。
不過他注定是在做無用功了,且不說騎鹿神女已施展神通,遮蔽了方圓百里的氣機,單說陳玄丹田之中的定海珠,早就隔絕了百里之外的窺探。
早在陳玄躋身龍門境時,他的丹室便已有輪廓,其中甚至誕生了六幅玄妙至極的圖景。
天上宮闕,人間山河,幽冥地府,儒士撫琴,老僧降猿,道士捉鬼。
六幅圖景分別對應天人地,儒釋道。
陳玄龍門境氣象之浩大,半點不輸千百年前的某位呂姓道士。
龍門境便是將體內精氣神與靈氣一道,化作一條鯉魚,時刻準備跨越龍門。
金丹境則是讓那鯉魚徹底跨過龍門,從此一飛沖天,化身蛟龍,之后再回歸丹室,成就金丹。
陳玄逐漸將百里云氣盡數收入腹中,靈氣自丹室而出,叩關走穴,經由三百六十五穴竅,沿途各有《道德經》中文字顯圣,為那條靈氣白龍封正。
靈氣愈發磅礴,白龍走江,瞬息千里,最終歸于丹室之外,猛地一躍,便跨過了龍門。
“金丹成矣。”
陳玄睜開眼眸,眸中金紫之氣流溢,卻又都被一抹瑩白光華收入其中。
他那丹室之中,此刻正躺了一顆紫金二色的金丹,他呼吸之間,便是光華萬丈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