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引線的草筒不可能爆炸,蛞蝓泥怪得以繼續前進。騎乘著熊蜥前進的巴爾德面露詫異之色,可就持續了一瞬間而已。他在前進時,一會兒嘀咕嘀咕礦工工會的產品質量太差,一會兒又哀嘆泥怪的運氣太好,居然可以把草筒也消化掉。
后面發生的事情,前面的人根本無法知道。達貢在前面開路,每隔幾秒鐘他就會短促地吹一聲哨子,那意思就是“前面正常,快跟上。”在哨聲的催促下,后面的堅古族年輕人們可以更加放心大膽地邁開雙腿,年輕的準獵人們甚至覺得自己并沒有指揮那兩條腿,它們是自己決定要追隨哨音往前跑的。
在黑暗視覺的注視下,無光的洞穴也必須把它的肚腸展示清楚。哪里有絆腳的石塊,哪里有不知深淺的水坑,這些都難不倒達貢,相信也難不倒身后跟進的同伴。從回答的哨聲判斷,達貢正在拉大與后面隊員的距離,他的奔跑、跳躍的能力在面臨危險時得到激發,遠遠超過了同齡人。
同樣是感受到危險,一些平素隱藏在巖石縫隙中的生物也加入了逃命的隊伍。那些只顧自己逃命的,達貢不會去管;有些生物對達貢張牙舞爪,它們基本上都會被獵首斧的尾纂擊碎,成為地上的一灘碎屑。
來的時候是上坡,回去的時候跑得輕松,這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達貢沒見過蛞蝓泥怪,但是聽泥怪這兩個字,就大概明白它采用蠕動或流動的方式運動,在斜坡上速度會大大提高。現在他必須更快,越快越好,將前面的道路探明。如果有地下野獸阻攔,他也必須給大家殺出一條出路來。
獵首斧矛尖向前,達貢如同沖鋒的野牛。第一個岔口過去,很快就到了第二個岔口。他第一次剎住腳步,獵首斧戳在地上,同時拿出提燈掛上去。
抓著燧石和鐵片的手有些顫抖,不過還是順利點燃提燈,將岔路照亮。按照巴爾德領隊的指示,達貢在這個岔路口轉彎,彎腰鉆進了一個略顯低矮的洞口。穿過去之后,隧道很快就恢復了高度和寬度,地面也更加平整。隱約的水流聲從前方傳來,那里應該就是口水峽和吊橋所在。
打起精神繼續沖鋒,又跑了兩千多米。聲音在洞穴中能夠傳得很遠,疊加的回音往往能造成誤判。口水峽并不口水,那完全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沖刷出一個比之前窩棚平臺還要深邃的河谷。
從吊橋邊俯瞰,向下六七十尺,大約在堅古族黑暗視覺能力的極限邊緣處,洶涌翻滾的地下河流咆哮不止。河水里夾雜著大小不一的冰塊,小的如同拳頭,大的仿佛水缸,它們與浪花一起翻滾,在漩渦里起起伏伏。從它們運動的姿態看,下面的河水不淺,絕對夠把堅古人完全淹沒的。
“掉下去就沒命了。”達貢也和其他堅古族一樣,看到這種河水就打怵,雙腿頓覺無力。之前穴釣蟹洞穴里的那條河比較平緩,能夠看清水底,達貢還不會這么虛。現在他必須敲打雙腿,專門提振精神,這才能夠走上吊橋。
吊橋橫跨十米寬的峽谷,幾乎全憑洞穴頂部一根突出的鐘乳石承擔重量。堅古族的匠人在鐘乳石上鑿出一個洞,將粗大的金屬桿傳過去,再把吊橋的繩索斜拉在金屬桿上。橋的繩索是由植物纖維構成的,或許還有頭發之類的東西,看起來有些不太牢靠。不過在堅古族眼中,除了巖石和金屬之外,其他的都不怎么牢靠,因此也沒什么奇怪的。
腳下踩著金屬板構成的橋面,達貢便正式踏上這座晃晃悠悠的吊橋。起初幾步,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么害怕,總感覺腳下湍急的河水仿佛要沖上來把他拉下去似的。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些都是想象出來自己嚇唬自己的幻覺,這才好了許多。
“不要看下面,不如看上面吧。”達貢抬頭看向鐘乳石,這石頭就比河流看起來漂亮多了,給他一種堅固、有力、恒久的感覺。目光稍微一偏,達貢被連接在金屬桿上的吊索吸引了。就在他注視的這幾秒鐘內,植物纖維的繩索抖落了許多塵土,并且開始顫抖。
“快斷了!”達貢立刻知道即將發生什么。因為窮,他用過許多舊繩索來訓練或干活兒,它們被拉斷之前往往會有這種現象。如今他剛走了一半,轉身回去那會白白浪費時間。達貢一咬牙,奮力向前沖鋒!
在用力踩踏時,繩索會更快繃斷,同時達貢也能更快提速。這就是個速度競賽,幾步之內就要決出勝負。達貢根本不需回頭,他聽聲音就知道繩子即將斷裂,于是就沒打算跑上對岸。趁著吊橋還有最后一股力氣,他用力踩踏起跳,然后向前揮出獵首斧!
吊橋斷了,一些繩子碎裂,另外那些繩子從金屬桿上滑落,最后一點都沒剩下。金屬橋面滾落到河水里,幾乎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隨后還有破碎的繩索。
達貢并不在落水的名單中。他比較及時的發現吊橋的問題,一點時間也沒浪費,再加上超過一般堅古人的跳躍能力,這讓他得以將上半身直接趴在對岸。與此同時,獵首斧鉤住了巖石的縫隙,穿過長桿的皮帶讓他更容易借力。只花了幾秒鐘時間,也就是橋面落水聲傳上來的同時,他爬到對岸。
到了這邊并朝前看,不遠處就有一個轉彎,已經能夠看到坑道的支撐結構以及長明的發光苔蘚燈。“終于見到主干道,可算有機會離開荒涼地區了……”達貢揉揉因為撞擊而疼痛的胸部,回過頭來,看著吊橋倒吸一口涼氣。
橋完全沒了,只剩下兩側沒什么用處的殘骸掛在峭壁上,另外就是鐘乳石上依舊堅挺的金屬桿。十米左右的距離,完全隔開兩岸,蛞蝓泥怪是肯定過不來的,但他的那些同伴很可能就被困在對岸,成為泥怪的甜點。
“能不能用熊蜥一個一個運過來?”
達貢也想到了這個辦法,但是巴爾德領隊的熊蜥太瘦弱了,它的能力值得懷疑。若是仔細想想之前巴爾德倒吊洞頂的狀態,那時熊蜥就有點顫顫巍巍,似乎到了極限。若再加上一個,不是不能嘗試,而是大概率出事。
沒時間搭橋,甩繩子也不保險,達貢似乎沒什么可做的。他完全可以繼續向前走,就當根本不知道吊橋斷了。后面能過來幾個就看巴爾德的熊蜥是否努力,誰也不能職責達貢做什么。
達貢用眼角瞥了一下離開洞穴的通道,然后哼了一聲。他抬起頭,看著鐘乳石和上面橫著的金屬桿,心中盤算了一下,然后就開始脫衣服。先把背包扔到一邊,然后用斧刃割開衣服的綁帶,脫掉外面的罩衫,再從頭頂卸下裝甲衫。
解開腰帶,甲片構成的護擋和護腰嘩啦一聲落在地上。達貢將這些東西全都踢到一邊,只覺得渾身輕松。能不輕松嗎?他的衣服只剩下麻布襯衫和褲子,鞋襪都沒有。現在他已經是最低負重狀態,唯一沒扔下的就是獵首斧。
他脫完了,其他人也跑到吊橋的那一邊。湍急的水聲會讓堅古族人自動停下腳步,所有人定睛一看全都傻了。懸崖邊的殘骸訴說著這里曾經有個吊橋的歷史,身后越來越近的轟隆聲則警告著蛞蝓泥怪即將抵達的未來。
“別急,等我!”達貢在對岸大吼一聲,眾人只聽到一半。他們看到達貢向遠處跑,但在通道轉彎的地方停了下來。隨后,達貢將手腕穿過獵首斧的皮帶,翻轉一下勒緊,然后就是一聲怒吼,沖向峽谷。
“你要干什么?你跳不過來的!”多瑪驚呼著。他緊緊抓住旁邊伙伴的肩膀和手臂,瞪大眼睛,然后看著達貢在對岸的邊緣起跳。
十米,無論如何也不是達貢能夠飛越的距離,不過他的目的也不是飛過去,而是掛上去。達貢努力向上伸出獵首斧,敲向鐘乳石上的金屬桿,然后將斧刃和長柄的連接處卡在桿上。
他在空中搖擺,向下滑落一段距離,幸虧他把胳膊纏在皮帶上,這才沒有掉下去。等止住擺蕩的趨勢,他就開始沿著長柄向上爬。
堅古族人對石頭品質的觀測一般都不會出錯,鐘乳石和金屬桿仍舊非常穩固。它們迎來了一個不曾設想的客人,而這個人爬上來之后將腿彎掛在金屬桿上,頭朝下,又翻了下去。
達貢倒吊著,雙手抓住獵首斧,一只手臂重新纏繞在皮帶上。他努力扭著頭,朝眾人喊道:“朝我這兒跳,抓住獵首斧,我把你們蕩過去!”
“做不到!這太難了!”眾人只覺得達貢瘋了。“我們不像你那么能跳!”
“必須試試,不然泥怪逼過來,你們要么被吃掉,要么掉下河,都死定了!我會盡全力接住你們的!”
達貢臉色漲紅,一方面是激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倒吊。他很清楚自己想出來的這個主意很瘋狂,但他一時間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盡管很冒險,但這樣試一試也比拋下大家獨自逃走好吧?
他在中途的鐘乳石上,加上自己的臂長和武器的長度,其他人大約只需要跳出三米多,就有機會抓住獵首斧。剩下的一半路,就看達貢能夠借助搖擺的力量將人甩出多遠了。
哄!后面的聲響越來越接近,巴爾德騎著熊蜥沖了過來。他比之前更加狼狽,熊蜥身上也多了許多傷口,主要是灼傷和酸蝕傷害。“蛞蝓泥追上來了,”巴爾德說道:“咱們必須……”
“多瑪!跳!帶頭跳!”達貢怒吼一聲。
多瑪一咬牙,推開眾人,沖了出去。
巴爾德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居然看到矮人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