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艾一走就是差不多半年,準確地說是五個月零十一天,達貢記的非常清楚。留在秘納米利斯精英學院的達貢已經完成了好幾次代數課程,這里的學生已經稱呼他為“達貢講師”。冬冬教授已經放手讓他自己講課,不再監督和陪同他的課程。看得出來,冬冬教授對自己的這個學生相當滿意,也相當放心。
不過達貢對遠在夏林的希洛艾并不放心。
那邊的局勢聽說不好,南北方兩派精靈借助兩個精靈家族之間的沖突開始互相發難,越來越多的精靈家族被卷了進去。雙方互相口誅筆伐,幾千年之前的問題都能被重新翻出來。這實際上是秘納米利斯和夏林城關于天下權力分配的一次爭斗。
因為飛升計劃的巨大成功,“精靈統治世界”的甜美果實已經掛在枝頭,嬌艷欲滴,就等著有人伸手去采摘了。秘納米利斯的精靈王肯定要摘取最大的那一份,但他只是名義上全部精靈的王,南方的夏林精靈一直以自治的方式生活。他們想要繼續保持這種獨立的地位,不想讓一個名義和實際上同時掌握的精靈王產生。但是他們看到那顆果實后,又怕惹惱了精靈王而被完全趕走,什么也得不到,那肯定得不償失。在這種瞻前顧后的矛盾狀態下,他們什么問題都解決不了,于是希洛艾就被拖在夏林城。
達貢也幫不上什么忙。他的確去找過校長,問問能不能出力,畢竟他還是阿斯聶瑞爾家族的顧問。苔莎菈輕笑了幾聲,說他懂什么精靈的政治。一個矮人去給精靈幫忙,只會讓希洛艾的處境更差。阿斯聶瑞爾家族又不是沒人了,怎會讓他這個矮人出頭?如果真想幫忙,那就早點把爆沖法陣弄出來,通過法師協會施壓。
達貢想了想,這樣做的確是可以的,但他已經答應了希洛艾,將爆沖法陣作為定情禮物給她。仔細思考了一番,達貢還是沒去法師協會,一方面他覺得希洛艾那邊只是拖沓并不是危險,用不著救急,另一方面,若希洛艾回來知道他言而無信,估計會非常氣憤,認為達貢看不起她的能力。
“默默祝福吧。”達貢如此想到。
除了希洛艾不在身邊,最近一段日子還是挺不錯的。每隔兩天上一次課,其他的時間進行武技訓練和法術練習,還有就是祈禱,還能有薪水拿,達貢已經不能要求太多。雖然離開學院,外面仍然可能會有刺客,但有消息說精靈們正在和推選王商量,讓他的通緝遠離秘納米利斯,尤其是那些“要人命”的懸賞。秘納米利斯不是殺手之城,這里是精靈世代生活的寶地,不應該被矮人的那點兒金幣破壞了氛圍。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這往往是生活的錯覺。壞的事情總會發生,就像影子一樣,即便經常不會注意到它,但它從未遠離。一則消息傳來,希洛艾在夏林城被惹惱了,強大的惑控法術爆發出來,一下子影響了眾多精靈。雖說沒有造成生命損失,但頭腦方面的影響很難界定,于是事情變得更難收拾了。
達貢知道苔莎菈校長最近離開學院的崗位前往夏林城,但不知道議政首相納迪爾也和她同行。沒有了苔莎菈校長這條線,達貢無法獲知希洛艾在夏林城的情況。她寄回來的信里說一切還好,自己終于把隔岸觀火的北方精靈家族拽下水了。但里面并沒有說什么時候才能解決一切問題,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學院之外各種消息滿天飛,精靈的各個家族都開始重新考慮自家的利益和定位。阿斯聶瑞爾家族最近風頭太盛,一個接一個的決議和法案讓它在政治和經濟上都獲得了大量利益。如果議政首相再明確表示支持他們,那么一個新的超級家族將肯定會在幾百年內崛起。
“飛升計劃和爆沖法陣,這是要把阿斯聶瑞爾家族送上高位啊!”許多精靈已經回過味來,他們思考著:“一個年輕的精靈法師,阿斯聶瑞爾家族的新一代,爆沖法陣的所有者——別去管那個達貢,他也是阿斯聶瑞爾家族的顧問,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要咱們還想繼續使用天空大陸,那就等于再給阿斯聶瑞爾家族提供利益。”
議政首相在位時,其所在的家族只能守成,但沒說他不可以和其他家族達成交易。比如讓阿斯聶瑞爾家族先發展起來,等納迪爾卸任,再把利益反哺回來,兩個家族都可以收益。雖然納迪爾真沒有這樣的計劃和行動,阿斯聶瑞爾家族也沒這么做過,但禁不住大家這樣想。精靈的歷史上這種事發生過好幾次,從結果看很值得首相這樣做。考慮到飛升計劃、爆沖法陣的雙重壟斷性,大家開始覺得有必要對阿斯聶瑞爾進行反制。
他們只等一個信號,那就是議政首相怎么處理希洛艾在夏林城惹下的麻煩。
遠在夏林城的納迪爾也聽到了風聲,他真的百口莫辯。這次他也不想來——這一點他和希洛艾其實一樣——他是被精靈王派遣來的,可不是主動為阿斯聶瑞爾家族提供幫助。“去敲打我那些遠房親戚,讓他們適可而止。”精靈王是這么給他說的:“他們無非是想要我的保證,但我憑什么就給他們保證?他們臆想出來的東西不可能換到實際的利益,只能換一些名義上的東西。納迪爾,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納迪爾搖搖頭。如果現在國庫不是那么空,拿出些錢財免了這些麻煩才是最好的選擇。飛升計劃、空中大陸的建設不能停,只要堅持五六年的時間,大豐收會讓一切麻煩銷聲匿跡。在這關鍵幾年里,一切都要以建設為中心,不能出亂子。于是……
“讓阿斯聶瑞爾家族出點血,然后給他們承諾,保著他們發展,如何?”納迪爾建議道。
“可以。”精靈王點點頭,說道:“你去那邊,達成一個看得過去的結果,然后把人調回來。不能慣著他們,得讓他們知道……”
納迪爾很少打斷精靈王的話,但他這次不得不這么做:“飛升計劃需要大量元素結晶,現在只有夏林城能有足夠的存貨。斬不斷同時也不能斬斷和他們的聯系,因此我這一次也很難立刻談出結果來。”
精靈王皺起眉頭,雖然仔細思考并權衡利弊,但他不可能答應南方精靈真正的要求。“如果不是為了將名義上的精靈王變成實際的,我要這飛升計劃干什么?他們想要自主獨立,甚至名義上也要出去,這純粹是做夢,我決不答應!”
納迪爾點點頭,他知道這是一趟苦差事。
好在精靈王總算給了他一點靈活處理的權力,最后說道:“那就不急,給你時間去分化他們,拖上五六年都行,反正時間在咱們這邊。希洛艾那個孩子在這方面的能力不行。阿斯聶瑞爾家族太著急將她推出來了,根本不知道這種事情能讓那個沒經驗的新手處理嗎?”
精靈王說的沒錯,只是五六年時間……議政首相也很頭疼。夏林城雖然好,但肯定比不上秘納米利斯啊!飛升計劃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議政會也有大量日常雜事,他可不想被困在那里。
苦命的打工人。議政首相納迪爾不得不接下這個破活兒。他在前往夏林城的時候,看著廣闊的中央海,腦子里想的是前方道路艱難,完全沒想過自己身后會出現問題。
秘納米利斯越來越多精靈家族“認定”議政首相和阿斯聶瑞爾家族暗地里形成了攻守同盟,暗中輸送利益。這個劇本非常精彩,而且看起來也很合理。大家算了算納迪爾和希洛艾的年齡差,正好納迪爾到了年齡卸任的時候,希洛艾足夠頂上,形成完美的交界。那時,阿斯聶瑞爾家族受規則限制只能守成,再把利益還給凡德赫恩家族,真是環環相扣、嚴絲合縫。
“以前他們還想結成親家!”
精靈的記憶總是不錯,這段納迪爾完全不想再提起的往事,如今也成了某種證據。已經擁有權勢的精靈家族不想看到新家族崛起,而一些小家族現在想到的都是阿斯聶瑞爾家族的強勢。他們抄過其他小家族的家,也因為意見不和,將人發配到無限迷宮去,同時還窮追猛打、不留后患似的在秘納米利斯清理對手。這樣強勢性格的家族會給所有人帶來不安全感,于是……
得想辦法打壓一下阿斯聶瑞爾,可從什么地方著手呢?
阿斯聶瑞爾家族的商隊已經屢受打擊,再從經濟上下手,很可能引起全面反彈。擅長瞻前顧后的精靈們肯定不會這樣選,那就從政治利益上進行敲打,這樣最好。
大家都在等待時機,特別是觀望精靈王在這件事中的態度。這時,一句話從王宮中傳了出來并得到多方面佐證,精靈王在一次午餐時說了這么一段話:
“還想著平等?想平起平坐,簡直不要臉!就該都退回去,什么也不給留!”
精靈王說的是南方精靈漫天要價的行為,秘納米利斯貴族想的是阿斯聶瑞爾家族。大家想了想,覺得這個時候應該靠攏精靈王,做他的“貼心人”,同時敲打議政首相和阿斯聶瑞爾家族,警告他們不要靠得太緊,大家都是明白人。
于是,議政會選好了目標,一個新提案開始上會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