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的旅行其實遠比想象中的枯燥。
這是張成穿越之后,第一次進行的遠距離旅行。之前就算離開昆吾城,那也不過是半天路程,與這一次旅行相比實在算不上什么。
應該說,張成這次旅行的條件還是很不錯的。他有一輛很不錯的車,有兩匹很不錯的馬,還有一個很不錯的車夫。此外他還有一個頗有見識,而且風趣的同伴。
不過,哪怕夏安的風趣,也在漫長的旅途中消磨掉了。
說不清楚是自然條件限制或者是其他原因,這趟路上沒有任何人類的聚居區。而且此時已近冬季,曠野之上的綠色正在逐漸轉變為枯黃。如果說“綠色的大自然”還能讓人有賞心悅目之感——雖然看多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那么枯黃蕭索的原野真的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景觀。只有那種寂寥之感。一天下來,張成就看厭了。
而且,人類的生理結構決定了,坐著才是人類最舒適的旅行方式。站著能讓你避開劇烈的震動,但站久了同樣很容易疲勞。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他這副身體的體質和力量都不強的緣故。
第一天的晚上,張成野外宿營在一個小凹地里。盡管他現在已經知道夏安當向導絕對是那種無利不早起的類型,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么一個向導確實物超所值。嘉雖然是一名士兵,受過野外宿營的訓練,但是他更加擅長的集體宿營,而非眼下這種兩三人的團隊。事實上,無論在宿營地選擇,還是營地安排,亦或者飲食之類,都是在夏安的指導和幫忙下完成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篝火噼啪燃燒之中,天地之間黯然無聲。張成靜臥在自己的鋪蓋中,想起了早上夏安的表情。
在他身邊,就著微弱的星光,出現了一頭小貓大小,金色毛皮的小小熊。嗯,普通光線條件下這個毛皮是黃色,但是在這種時候,莫名的覺得小熊更加接近于金色。
盡管小熊是“寄宿”在他腦海里,而且能長期保持這種狀態。不過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它更愿意實體化一下,算是活動活動筋骨。
按照小熊說法,寄宿腦海狀態類似于人類保持一個姿勢不動——不是什么難事,但是長久保持下去會讓思維都麻痹掉。
“小熊,那個什么‘大巫’,到底是什么?沒人敢得罪?諸侯也不敢?”回想起夏安的說法,張成至今都覺得好奇怪。不過從嘉的反應來說,這似乎是一種常識,讓他當時不敢追問。
“我不知道。”小熊似乎也不懂。“你們人類的語言總是變來變去,我也搞不清楚這個‘大巫’到底指的是什么。感覺上,似乎是巫覡?或者你叫做牧師或者祭司的那種?莫非是……昊天祭司?”
“昊天祭司?”這個詞讓張成突然想起游戲新開創建人物的時候,有一個血統叫做“昊天血脈”。所有血脈中最高檔次,價格點數貴得要死的那一種。其中有一段介紹就是說,昊天祭司的后代會繼承昊天血脈。
昊天血脈有多貴呢?在身份選項中,“大夫”的身份就值10個點數,而昊天血脈的價格是大夫身份的兩倍,也就是20點。如果按照“一分錢一分貨”的思路去理解,那就是一個具備昊天血脈的人,比大夫都要尊貴,堪和諸侯比肩。根據說明可知,這個血脈的好處是全屬性加成外,全地圖NPC好感加成。可惜張成雖然通關多次,卻沒選過這個血脈,所以不知道一個昊天血脈的人在游戲里會遇到什么待遇。
“嗯,我也只是聽說一點傳聞,據說只有諸神知曉其中的真正奧妙。”小熊說道。“有時候,在比較偶然的情況下,昊天少量的力量會分化而出,融入天地之間。如果是進入普通物品之中,那這件物品就會變成靈物,如果進入智慧生靈的身體,那個生靈就會變成昊天祭司。”
“你的意思是……天生的?”
“天生的。”小熊承認。
“那,昊天祭司有什么奇異之處?”
“也沒什么奇異之處,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比普通人優秀一些吧,更強壯一些,更敏捷一些,更聰明一些,諸如此類。但是也就是神裔那個程度,不算夸張。但不知道為什么……”小熊欲言又止。
“怎么?”
“諸神好像對昊天祭司特別關注。”小熊說道。“普遍的說法是,昊天祭司是天命垂青之人,特別尊貴,而且可以直接溝通昊天,得到各種啟示。觸犯昊天祭司之人有極大可能激怒昊天,從而降下巨大的災禍。而這種說法,居然被諸神默認了。”
“也就是說,”張成來了興趣。“昊天祭司可以橫行無忌,卻沒人膽敢抗拒?因為只要反抗就會激怒昊天,從而降下災禍。”
“也不是這么說,被殺掉的昊天祭司也不少,卻也沒聽說引發什么大災大難。”小熊猶豫著回答。“所以我只是聽說一點傳聞,卻不知道這事情的背后真相是什么。總之,昊天會不會降下災禍不知道,但是諸神顯然對他們特別偏愛。知道神裔嗎?”
“知道。”別的不說,昆吾大夫就是祝融的神裔。神裔說白了就是神祗的親兒子。神祗老爹自然千般呵護寵愛,甚至出現問題的時候,神祗會很不要臉的親自出手幫忙。比方說上一次那個不死生物地下城的事情,就是祝融大神主動向昆吾大夫預警的。脫離現實,按照游戲的設定,親兒子要是選擇當老爹的牧師,那可是有一大堆的額外好處加成的。
“諸神對待昊天祭司,就像是對待自己的神裔一樣寵愛。也許差一點,但也不會差太遠。”小熊如此回答道。
如果說昆吾大夫之類神裔是親兒子,那么昊天祭司至少也是干兒子級別。而且昆吾大夫上頭只有祝融一個親爹,而昊天祭司頭上則是一大堆干爹。稍微想一下就明白,昊天祭司這種人物在地球上有個通俗易懂的稱呼,叫做掛逼。
將昊天祭司身份和貴族身份做比較的話,那就是一個是開掛,一個是氪金。你不是氪金的肯定斗不過開掛的,哪怕你氪金了也很難斗得過開掛的。因為氪金有極限,開掛無極限。
所以完全能理解為什么巫員占下了夏墟卻沒人敢惹。就連原本夏墟的合法領主,也就是宋國國君,一個公爵,也一個屁都不敢放。
本來張成還不覺得怎么樣,現在卻很想去見見這位名為巫員的大巫了。
就像是昆吾大夫一樣。昆吾大夫在游戲中沒有出場,卻用事實證明自己是一根金燦燦的大腿。那么這個游戲中沒出場的巫員會不會是另外一根金大腿?
枯燥的旅途很快進入第四天。
此刻的三人小隊,已經完全脫離了人煙的范圍。第一天的時候,哪怕你沒有遇到民居,也還能看到一些人類(或者是智慧種族)活動的痕跡。但現在只能說徹底進入了蠻荒世界。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一處小山。這座小山在地圖上也有標注,所以從地圖判斷,他們大概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也就是說,按照現有速度,大概抵達夏墟時間為九天。
不過這里,向導和地圖出現了一沖突。地圖上畫出來的路徑,顯然是要求從小山邊上繞過去,而夏安認為完全可以從小山中間穿過。他知道這條路容許車輛通行。如果這么走,他們將節約大概一天的路程。
“你看,從這個方向,山并不陡,中間更有一塊凹地,是可以供車輛通過的。就算有碎石之類的,清理起來也會很容易。”夏安用手比劃著。
前面說過,此時深秋入冬,山上也是一片枯黃之色,倒是隱約可以看出夏安所說的路徑。不過上坡道畢竟有點陡,所以三個人都下車牽馬而行。
夏安倒是沒有騙人,因為走過最初的一段斜坡后,地面變得平坦起來,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糟糕地形,但沒有糟糕到阻止車輛通行的地步,最多繞一下也就過去了。中午時分,張成估摸著自己已經穿過大半個小山。不止如此,他們還在山上遇到了一道清泉。夏安和嘉都乘機休息一下,給三匹馬飲水,順帶著給自己的水囊補充水份。
在兩人飲馬的時候,張成走到了邊上一塊大石頭上,四處眺望。四下里不見人跡,頗有天地蒼茫,“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之感。
“張成公子!”突然之間,夏安急匆匆的跑過來。“快走!”
“快走?”張成立刻意識到不對頭。“怎么了?”
“這里有問題,”夏安急切的說道。“我們趕緊離開!”
看著張成一臉的迷惑,夏安用手指向遠處。“那邊……那幾棵樹邊上,看到了嗎?”
張成極目遠眺,確實看到了那邊幾棵樹。不過幾棵樹有什么可擔心的?然后張成注意到了那個不自然的東西。
在視野的極限處,那幾棵樹的邊緣,能夠看到幾根樹樁。
不是那種大樹朽爛折斷后形成的樹樁,而是平平整整,顯然是被人砍伐樹木后形成的樹樁。
“這是……這里有人?”張成問道。這地方有居民?他不懂夏安這一臉只能稱之為“驚恐”的表情。照理說他這么一個游商,早就應該有為錢賣命,把腦袋掛在褲襠的覺悟才對。
“是野盜!”夏安強調道。說起來他也覺得這位年輕士人真的懵懂無知,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么。不過想來也是,對方年紀輕輕,又是顯然沒出過遠門的經驗。
“什么是野盜?野人嗎?”張成問。這年頭的“野人”可不是地球上那種不知是真實還是幻想的人類的近親。而是指人類社會中那種地位較低,甚至沒資格當兵的人。有資格當兵的,那叫“國人”,是各地領主統治的基石,是有一定政治地位的。各地領主想要干什么也得注意國人的意見。而野人不能當兵,就連為自己發聲的資格都沒有,只有逆來順受的份。
“野人那只是王化之外,”夏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野盜是不服王化之民!不服!”看著張成依然不明白,他干脆把話挑明了。
“野人可以做做生意,只要別把他們惹急了就行。但是野盜,那是會殺人搶劫的!而且野盜之中,什么類型的東西都有!”包括而不限于各種各樣的怪物!
“這么說,如果野盜發現我們……”
“我們就死定了!”夏安強調著做了一個劃過脖子的手勢。野人是可以做買賣的顧客——你可以說他們身上油水不多,但不能說他們不是顧客——但是野盜,那是赤裸裸的土匪強盜,而且是那種最兇殘的土匪強盜。
“區區強盜罷了。”邊上,嘉突然說道。“不過是逃奴,罪囚之類,我見識過的多了。”
“你不能低估野盜的實力。他們中確實有逃奴,罪囚,以及流民,這些沒什么,但更有一些邪神的巫覡或追隨者,還有被流放的士人,甚至是異族,也不缺少方士!”夏安很想撬開這個家伙的腦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身為游商,夏安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要說遇到普通的土匪集團,那他還是很能蹦跶一下的。但是,遇到的如果是野盜……
要知道,這里是諸夏領土的核心區域。如果是那些邊緣區域,因為面對異族的壓力,諸侯常常都騰不出手來對付野盜,所以野盜的強弱真的不好判斷。但是在這種地方,野盜生存下來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們足夠強。強到讓諸侯甚至天子的軍隊都占不到便宜。面對這種級別的對手,夏安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勝算。就算他身邊有一個年輕士人也一樣。
野盜是文明社會的敵人。如流民或者逃犯之類,或許還能有機會加入野盜團伙(哪怕會被當成炮灰),但是如他們這樣的游商加士人的組合,估計就連投降的機會都不會有。
該死的,為什么有一股野盜流竄到這里來了?還是說有其他什么緣故?夏安考慮著這個問題,一邊快步跑向馬車。說起來,他一路上都很注意節約馬力,但是現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須趕緊離開這個危險區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