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黃昏中,戰斗的喧囂終于平靜。嘉用腳踢著一個犬戎的身體。踢上去的感覺似乎有點生命活力的樣子。為了確保這個生物已經死了,所以他抽出自己的佩劍,一劍劃開了犬戎的脖子。不過事實證明了這個生物確實已經死了,它一動不動,脖子新增加傷口里也沒流出什么新的血來。
整個村子已經寂靜無聲。嘉在做掃尾的工作,也就是補刀。這種事情是領主大人不屑于動手的,只能由隊伍中地位最低的人去做。在正統的軍隊里,也就是昆吾大夫的軍隊里,做這件事情的是仆役,但是現在他們只有一輛戰車,沒有從卒,那么做這件事情的則是嘉。
經歷今天戰斗后,嘉已經完全不敢奢望“車右”的身份了。之前嘉對于虎臣還是很不服氣的,覺得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家伙搶了自己車右的位置。但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這種心態了。他已經在實踐中完全明白虎臣和他不是一個檔次的。這一戰,斬首五十七級。加上之前的兩次戰斗,今日張成已經馘過百犬戎。其中起主要殺傷作用的就是虎臣。雖然嘉自我感覺自己也立功不小,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比他高明許多。虎臣兼具方士和戰士之能,絕對不平凡,毫無疑問是一個游士身份。比他這種“匹夫”是高了整整一個檔次的。
不過,補刀并搜刮尸體雖然說并不是什么高尚的活,但確實是肥差。縱然犬戎都是殘兵敗將,他依然找到了一些財物。包括武器、裝飾品和貴金屬之類。大東西要上繳,小東西可以私藏。
現在已經確定,所有的犬戎都死了。
本來嘉應該砍下上百個犬戎的首級或者至少割下它們的耳朵帶回去領賞。可惜的是時過境遷,昆吾大夫已經取消了懸賞令(在西陲大夫的軍隊抵達后,這個懸賞就被取消了),所以這些犬戎的腦袋和耳朵不能換錢。不過依然可以寫成報告,將勝利的消息報給昆吾大夫。昆吾大夫一定會表示高興的。
嘉把死去犬戎的尸體掛在戰車后面,拖到一個地方集中,準備焚燒。其實把這些尸體丟在這里隨便野獸啃咬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既然張成發話了,那嘉必須照辦。
不是什么特別復雜的活,不過五十多具尸體依然要花費那么小半個時辰吧。
尸體就堆積在村子邊緣。不過,以嘉對于主君的理解,估計張成會放火燒掉這個村子的。畢竟這個人類的村莊已經變成了一個臭氣熏天的垃圾堆。糞便和食物殘渣堆積遍地。這種場面對于土著來說,或許證明了犬戎的野蠻和愚蠢,但在張成眼里覺得犬戎其實過著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生活。游牧或者游獵民族壓根就沒有什么處理垃圾之類的概念。
此刻張成和虎臣則在村口的位置,觀察著祭壇的情況。
從人類角度來說,這是很凄慘的畫面。毫無疑問,村子被攻破,所有的居民都成了犬戎的食物。豺狼人在村子中心建了一個小型祭壇,在這里殺害了所有的俘虜。然后把祭品統統吃下肚。這場暴行發生在大概兩三天之前。哪怕現在,這里依然殘留著俘虜們痛苦絕望中掙扎的一些痕跡。
在祭壇上方,是神祗的雕塑和象征符號。而這個象征符號張成可是很熟悉了。
這件事情透露著古怪。
這些犬戎毫無疑問正是被昆吾大夫擊潰的殘兵。這些殘兵敗將在戰場上落荒而逃,在荒野中流浪了一段時日,最終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重新組織起來進攻人類的村子。表面上看起來,這一切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問題是,這些失去組織的潰兵并不是憑空集合起來的,而是他們之中出現了牧師。
打掃戰場的嘉過來了,將繳獲的一些飾物交給張成。果然,這是神祗的徽記……和祭壇上的符號一模一樣。張成現在手里一共有五個這種徽記,表示這群犬戎中出現了五個牧師。而且這五個牧師并非來自不同神祗,而是來自同一個神祗。
神徽的中央,畫著一輪圓圓的圖案。任何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一個月亮。
這是姮娥的記號。
過去張成對姮娥幾乎沒什么了解,更談不上什么成見。但是經歷了夏墟的一系列風波之后,他知道了這位女神的風格了。
“把這里燒掉吧,所有的都燒掉,連村子。”張成說道,同時從次元口袋里取出幾罐油料給嘉。此時是冬天,天干物燥的,正合適放火。這個滿是殘骸和尸首的村子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燒掉才是合適的結果。
嘉離開后,張成召喚出了小熊。和他預料中的一樣,對于張成的判斷,小熊也完全贊同。
毫無疑問,這種奇怪的變動源自神戰。顯然姮娥在和太陰星君的神戰中處于不利位置(至于為什么會不利張成和小熊都很清楚),為了扭轉局勢,這位女神開了一個大招。
兩種可能,一種就是姮娥在特意為難昆吾城(畢竟昆吾大夫和女神過了招,可能被女神記恨),另外一種可能這只是波及。也就是說不只是這些豺狼人潰兵,這種現象在豺狼人中很普遍,有大批的牧師在這段時間中產生了。后一種可能性遠比前一種大。畢竟如果將其視為對昆吾大夫的報復,這種做法太小兒科而且沒什么意義——就算添加幾名牧師,這些殘兵敗將照樣奈何不了昆吾城。
至于姮娥到底是怎么做的,這是一個謎。就算是身為大靈的小熊也無從揣測。只能推測為姮娥突然之間得到了大量的神力,甚至神力多到沒地方用了,所以在自己的信徒之中提拔了一大批牧師。
“張成,這應該是姮娥留好的底牌之一。”小熊說道。“其實想也知道,祂敢于分身下凡和貳負搶奪神孽,必然有所依仗。祂有著哪怕賭輸了也不影響大局的底氣。”
“底牌……這算是勝負手了嗎?”聽到這個詞,張成略有沉吟。
“應該不算,這么說吧,神戰的失敗就是絕對的滅亡。靈魂會被鎮壓在勝利者的寶座之下永世哀嚎,直至世界終末。所以除非認為自己有極大的取勝把握,否則沒有神祗會投身于神戰之中。只有一張底牌的話可不太夠呢,因為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料敵要從寬。就連貳負,也知道要拉上盟友撐腰。”貳負顯然是小熊很鄙視的那種神祗,有事沒事都會拿出來批評一番。
“確實如此。”張成回答。“也就是說,雙方表面上正在交戰,但實際上都握著幾張底牌沒有打出來?”
“生死存亡之戰,任何有理智的存在都會小心翼翼。留著底牌很正常。”小熊回答。“現在看起來姮娥已經翻開了一張底牌。”
“這種牌干嘛不一開始就用出來?”張成問道。“留著干什么?”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肯定不是正常渠道得到的神力,大概是會有比較大的副作用吧。”小熊回答道。“太陰星君的底牌不就是如此嗎?”
“啊,什么底牌?”張成問道。
“輕呂。”小熊說道。“這玩意可是很容易引起其他諸神的警戒的。當然這也只是一張牌,太陰星君擁有的牌肯定遠不止輕呂這么簡單。”
在說話的時候,嘉已經開始放火,火焰正在升騰,逐漸吞沒這個小村子。
“這下子,未來難測了。”張成說道。
兩個世界的歷史似乎再次發生了偏差。在地球歷史上,犬戎接下去會受到諸侯聯軍的痛擊,喪失進一步擴張的能力,轉為防御。最終秦國受封,并開展了漫長的滅犬戎戰爭。但在這個世界,盡管之前已經出現了這種趨勢,聯軍占了優勢,但現在被姮娥這一招就給扭轉過來了。
所以說有神的世界就是麻煩,神祗隨意的做點什么就會在人間產生巨大的擾動。
現在如果雙方來一場大戰……張成覺得諸侯聯軍不一定能取勝了。至少正面作戰不行。而且隨著時間推移,犬戎一方牧師數量可能會更多,整體戰力會更強。而諸侯聯軍戰力再增強的余地很小。難道歷史要在這里轉彎了?
“對于這場神戰,你知道多少?”張成突然問道。說起來,好像從來沒有細致的問過小熊這個問題。
“知道得不多,”小熊回答道。“只能說,這次神戰發生的很突然。和以前的神戰有所不同。以前的神戰都是雙方積怨已久,各自呼朋引伴,組成了一個聯盟彼此對峙。對峙很長時間,仿佛沖突試探,最后才爆發神戰的。但是這一次不同。”
“以前的神戰?能和我講講有些什么神戰嗎?”
“以前,屏翳和玄冥曾經因為雨之權柄發生了神戰,那是我所經歷過最早的一場神戰了。另外還有句芒大戰少白皋,那也是打得轟轟烈烈。通常每次神戰都會把諸神都卷進去,聯盟對抗聯盟。而這次,據我所知,并沒有形成聯盟,也許祂們私下里結盟了。畢竟姮娥有隱秘這個神職,很難探測究竟。而太陰星君……話說回來,傳說太陰星君擁有‘黑暗’這個神職,祂也應該具備部分的隱秘之能。或許這就是黃熊很難探知真相的原因。”
“為什么神祗要進行神戰?”
“歸根結底是為了神職而戰。”小熊說道。“不過黃熊不是神祗,所以并不能真的明白神祗的想法。只能通過道聽途說來理解。總之就是權柄的問題,如果有兩個神祗擁有相近或者相同的權柄,祂們就很難共存。”
“比方說……后土和司命?”張成突然想起之前誰告訴他的,關于這兩位大神的事情。
“正解。”黃熊回答。“如果這兩位發展下去估計也會做過一場。等到他們其中一個覺得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資源和盟友,確定自己必勝,或者至少有極大勝率,那就可能發起神戰。”
“另外一方不能拒絕嗎?”張成問道。
“能拒絕。但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神職作為鏈接,你可以嘗試躲避,但不可能每次躲避。多逼幾次,遲早會成功。除非被挑戰一方舍棄了自己那個有沖突的神職。可是神職那么寶貴,誰會心甘情愿的舍棄呢?而且就算舍棄,那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舍棄的。”小熊說道。“參照地球歷史,司命和后土的神戰最后的勝利者應該是后土。因為司命的名號將消弭于歷史之中,鮮少有人提起。當然也有可能是兩者兩敗俱傷,被那個‘十殿閻王’摘了勝利果實。”
不過張成覺得這個還在遙遠的未來……實在不好說。
“所以我對這次神戰了解不多。”小熊繼續說道。“姮娥和太陰星君,到底誰是挑起神戰的一方?誰又是被動防御的一方?祂們各自的盟友都有誰?祂們潛藏的底牌和殺手锏又是什么?諸如此類我幾乎一無所知。唯一確定的就是這兩位都不是什么善茬。我只能通過對照地球的歷史,確信太陰星君勝利的幾率較大。對了,張成,”小熊突然說道。“我感覺到了,你的力量進一步變強,已經能夠接觸更深的魔網了吧?”
“啊,是的。”張成確實已經升級了。他現在是11級法師兼11級死士。話說這個犬戎潰兵的任務在游戲里并沒有出現。事實上在游戲里,除非是要回來買什么之前沒錢買的東西(比方說此刻已經穿在張成身上的魔法皮甲),否則“難民營”這個地圖通關后就沒有回來的必要了。就算一定要回來,那也不會刷出新任務。現實和游戲顯然是兩回事。
靠著這個任務,靠著這么一百多個豺狼人提供的經驗,張成這才成功升級。幾個豺狼人巫覡真的是功不可沒。殺死他們的經驗值遠比殺死普通豺狼人高。
這個時候,三個人已經重新上了戰車,一邊遙望著身后被火焰吞沒的村子,一邊回家而去。
雖然一整天都是趕路和戰斗,但俗話說“得勝的貓兒歡似虎”。勝利的喜悅會沖淡疲憊。別說人,馬都是如此。幾匹戰車馬依然看起來很有精神,至少速度沒慢多少。以這個速度來說,他們應該稍微趕那么一兩個小時的夜路就能回家。
“張成,你現在應該有能力用自己的魔法去靈性之域了。”小熊說道。“這需要一個專門的法術。”
張成輕輕的打開了自己的法術書,從上面找到了小熊所提及的法術:“初級靈性投影”。
前方,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