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反過來說,無主的大巫其實很少很少。巫員這種不敢說空前絕后,起碼也是極為少見的。大部分大巫都有侍奉的神祇對象。”小熊說道。之前小熊也不懂大巫為什么會得到神祇如此的厚待和縱容,但在目睹巫員被貳負所殺的場面之后,哪怕張成都能猜得出來這背后隱藏的諸神之間的約定。“正常情況下大巫的靈魂都歸自己侍奉的神祇所有。”
然后這個靈魂就可以用來完善神職。這估計也是諸神在人家傳播信仰的最初動力。畢竟傳播信仰這事情對神祇來說是典型的廣種薄收,性價比不高,甚至很雞肋的事情。但如果考慮到大巫的價值,那這事看起來至少就值得去做了。畢竟自己制作神職是很難很難的事情,如果有大巫的靈魂來填補完善那就省力太多。
之前小熊就說過,如果貳負有十幾個大巫的靈魂,估計就能將半神職完善成真正的神職了。
但是非正常情況下就不一樣了。比方說,如果巫覡在戰斗中被敵人俘獲,然后被敵人獻祭給自己的神祇……那靈魂顯然就不屬于原主。
正常情況下信徒的死亡是一種規則,但作為俘虜被敵人獻祭那是另外一種規則。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昆吾大夫的命令……總歸是要得罪一個神祇的。不是東君,就是別人。”張成聽懂了,也想明白了。雖然說這位神祇可能特別難纏,但是事到臨頭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可以試著打一打這個巫青的主意。
但是話要說回來,打大巫的主意很難,因為他們的占卜能力很變態,簡直就開了外掛差不多。不管你是突襲也好,埋伏也好,隨便什么也好,都有極大概率會被對方預測到。一旦被預測到,那事情成功的幾率就會變得微乎其微。畢竟說白了,想要抓住巫青,首先要找到,其次要能打贏,最后還必須讓對方跑不了。說起來三個都很難。
張成現在只有一個人,縱然借助旅法師的能力能夠正面擊敗巫青的勢力,卻也沒辦法阻止對方逃走。
“如果沒把握,可以向昆吾大夫求助一下。”小熊說道。
“這有用?”昆吾大夫可在萬里之外呢。而且這個距離……可不是一個普通的挪移之術就能過來的。再說了,哪怕昆吾大夫過來,那也照樣會被大巫占卜算中。
“想要對付昊天祭司,遮蔽天機或者擾亂天機是最好的辦法。”小熊說道。“這事非神祇不可……如果是昆吾大夫出面,祝融有可能會主動出手幫助,在短時間內擾亂巫青的預測能力。如此一來就有機可乘了。”
張成想起之前確實聽說過遮蔽天機,擾亂占卜的事情。似乎巫員就提及過此事。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猶豫了。從這一點來說,當初他出發的時候昆吾大夫將玄圭借給他真的是很有先見之明。
很快,昆吾大夫的虛像就出現在張成面前。
“張成?!”昆吾大夫看上去又驚又喜。“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他顯然知道張成不會隨隨便便聯系他。時間還很短,從張成離開昆吾城至今也沒幾個月。昆吾大夫還估摸著張成此刻還在前往營丘的路上呢,沒想到已經有了眉目了。
“昆吾大夫,”張成行了一禮,然后將巫青的事情稍微講述了一遍。既然做事就做全套,該不該找巫青就交給昆吾大夫定奪吧。
“東君啊……”沒想到昆吾大夫看上去居然略有猶豫。“你看情況吧。如果真的事情有利就可以去,反之不必強求,畢竟時間還多。”
“可是……敢問大夫,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也沒什么,”昆吾大夫說道。“前不久祝融托付神諭給我,告知我東方將發生大事。諸神擾亂,紛爭不休……而恐怕東君正是首當其沖者之一。多事之秋啊,沒想到犬戎之事尚未結束,東方又出了這等大事。幸而和諸夏的關系不算大。”
“你的意思是……東君……”
“眼下的東君可能處于一種非常緊張的狀態,對于任何微小的冒犯都會全力回擊。”昆吾大夫說道。“所以擒下巫青的話,回來可能會很難。”
一個神祇不惜一切的報復……哪怕是昆吾大夫這樣同樣有強大神祇在背后撐腰的神裔都會覺得難以應付,更被說遠在異鄉,缺乏后援的張成了。所以除非別無選擇,否則昆吾大夫也覺得抓巫青回來的難度太大了一點。
昆吾大夫的虛像消失了,張成回頭看了小熊一眼。
“果然,”小熊說道。“趁著姮娥和太陰星君不死不休的機會,大家都出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啊!就是不知道誰是螳螂,誰是黃雀了。”
“這種小打小鬧有意思嗎?”張成現在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一些規則。通常而言,除了神戰之外的手段對于神祇來說都是沒有致命性的,屬于那種使使絆子,惡心惡心人的手段。癩蛤蟆趴腳背,咬不著你惡心你。最多不過是損失一個分身和大量神力,回去沉睡幾年。
“有的,張成,你要知道人間的戰爭是神戰的前哨站。”小熊說道。“你想這次姮娥和太陰星君的神戰,如果是太陰星君主動,她的第一步肯定就會先打擊犬戎。這樣當正式神戰開始之前,對方就先斷絕了一條力量源泉。神戰是消耗戰,任何一點力量補充都很重要。”
“啊,你的意思是……”
“恐怕太陰星君和姮娥一結束,下一個就輪到東君了。祂吃虧就吃虧在云夢澤這個神職上……我從東海君那里得到消息了……盤瓠要接管虎方這邊的勢力,這意味著南蠻東進已成定局。如果南蠻和虎方聯手,東夷這邊就要面對強敵了。第一個面對虎方和南蠻入侵腳步的,就是居住在云夢澤西部的風夷。而這些風夷幾乎都是東君信眾。”
“啊……”張成突然想起地球上,云夢澤已經干涸,變成所謂的江漢平原。如果這個世界也要這樣發展,那么所謂的“云夢澤”這個神職估計就要不復存在了。
“那么,盤瓠和東君會神戰?”
“不會,他們的神職彼此沒有沖突,神戰打不起來的。畢竟神戰是生死存亡之戰,如果打贏了只獲得一堆和你關系甚遠毫無價值的神職,那還不如不打呢。倒是楚人那邊,云中君和東君素來極為不睦。據說他們的神職有沖突,但具體是哪個神職沖突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的神職范圍內都涉及世界水汽運行,彼此有矛盾很正常。”
如果一切按照地球歷史發展,那么在數百年時間后,東海龍王為首的龍王神系就會崛起。到時候,龍王神系就會把這些水汽運行或者江河湖海相關的所有神祇統統一網打盡。要么乖乖歸入龍族充當下級龍王(說實話可能性不大),要么就是死路一條。就算是勉強共存的也是很弱的類型,什么推云童子布霧郎君之類,絕不可能有云中君這種地位和實力都很強的神。
為什么這種感覺像是地球上歷史上西方的民族大遷移……匈奴人打跑了東哥特人,東哥特人打跑了西哥特人,西哥特人打跑了羅馬人……多米諾骨牌的既視感。
總之,相當混亂的感覺。但是張成也明白了。察覺到自身危機接近,所以東君肯定會非常非常在意。祂此刻會如一頭受驚的毒蛇一樣敏感,稍有冒犯就怒不可遏的發動反擊。這種情況下如果抓走祂一個重要的大巫……
難怪就連迫切需要大巫來登上諸侯位的昆吾大夫都會說出“先等等看”這樣的話來。麻蛋,逼急了人家就連化身下凡追殺凡人都能做得出來的。
“為什么……東君在意自己的名字?東方青腰玉女神也是很不錯的名字啊。”
“因為,這個……”小熊說道。“簡單的說,沒人知道東君的性別。”
“啊?”
“或者說,東君有男女兩個化身。我猜祂想要將自己分裂成兩個,兩個彼此關聯又截然不同的身體,不同身體匹配不同神職,從而增強整體實力。但事實證明這個方法行不通,所以莫名其妙的,祂就變成現在這種不男不女又不是中性的類型了。用地球上的話來說,你可以認為祂是個人妖。所以祂很忌諱這個事。”
麻蛋,果然什么破事都有。張成不得不表示感慨。“你說,如果云中君在神戰中擊敗了東君,祂會不會也變成兩個?”
“難說,也許祂也會分裂成兩個,一個自稱云中君,一個自稱東君,一男一女……”小熊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總之,巫青這事要放一放了。”張成也想明白了。這種情況下去刺激一位強大的神祇不是什么好主意。別看張成現在自我感覺還不錯,但是真的一個神祇化身下凡追殺了……他覺得自己的下場并不會比前任更好。當然也不是說完全放棄,只要那邊正戰開打了,南蠻和虎方聯軍入侵云夢澤,估計東君就沒什么精力來顧及巫青的事情了。
“對了,敖廣陛下,”張成用精神鏈接聯系敖廣。“我有些東西想問你。”
一個虛幻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張成面前,正是東海君。但是張成注意到敖廣似乎有什么變化了……啊,對了,他龍身上雖然還是金光燦燦,但卻已經有了那么一點青藍色。之前真身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但是這次面對的是一個光彩較為遜色的幻影分身就能看出來了。
具體的說,似乎鱗片最邊緣的地方已經稍微有那么一點點青色。當然了,對于整體來說這改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有心人愿意細看的話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張成立刻意識到敖廣是真的想要把自己變成青龍。他猜測因為信仰的緣故,這個改變必須一點點的進行。估計每次廟宇重修之類活動,青色就會增多一點,大家修建的神像上就添加一點青色。然后在數十年之間,敖廣會變成半金色半青色的龍,百十年后,敖廣就會徹底變成青龍。和地球上的“東海廣德王”在外貌上沒有任何區別。
“什么事情?”敖廣的分身和本體是意識同步相連的,直接問道。
“我想問,能看懂這不?”張成將自己抄下來的坐標示意給敖廣。
“這個……”敖廣沉吟了一會。“說實話我看不懂。”
果然如此。其實張成之前就沒有抱很大希望,眼下也算不上失望。畢竟敖廣又不是旅法師,沒有理由認識這些莫名其妙的符號。
“但是我見識過類似的東西。”敖廣說道。“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殷墟那里。很多年前,我曾和殷商的庇護者,那些帝靈交流過。在曾經的王都,朝歌。我看到有類似的符號。殷人將這些符號刻畫在殿堂之上。我當時覺得這種符號非常怪異,于是就順便問了幾句。結果……”
“結果是什么?”張成問道。為什么殷商會和旅法師扯上關系?不是夏朝的時候旅法師就被貳負殺了嗎?殷商的時候時間都至少過去了幾百年了。
“這是商朝天子祭祀昊天后,昊天賜下的文字。應該說是順帶著賜下來的吧。”敖廣說道。“沒人讀得懂。但因為是昊天所賜,他們也不敢怠慢,就將其刻畫在殿堂之上以示尊崇。”
“神祇也不行?”
“不行。”敖廣說道。“殷商那個時候怎么說也是天子,雖然和諸神關系很冷淡,但如果是例如解讀文字這種小事的話……那這點面子還是有的。所以不用問也知道諸神不能解讀。按我的理解,想要解讀的話只有一個辦法。”
“向昊天求解?”張成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
“是的,昊天無所不知。”敖廣說道。“在這個世界范圍內。”他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