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地區某某人看到了鬼!”
這是共和國百姓很常見的傳言,很多人深信不疑。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人按照這些流言去刨根究底的探索,那么他們在大部分情況下是會失望而歸的。
“閱微草堂筆記”上說了一個姜三莽捉鬼的故事。某個叫姜三莽的人聽說了鬼可以抓過來變成羊,于是天天找機會去抓鬼。結果當然毫無意義。不管是在廢墟和墓地蹲守,亦或者是藏在素稱有鬼的地方誘鬼,都遇不到鬼。當然姜三莽不是獨一無二的例子,那些如今不算罕見探靈節目,不管是官方的還是網絡紅人的,只要不是刻意設置劇本,最后的結果都是同樣的。什么鬼怪精靈都是騙人的,或者以訛傳訛,當然也可能僅僅是因為湊巧。
對于這些,再沒有比周道人之類“專業人士”更加了解的了。不管你內心深處到底是不是相信鬼神,但是你也得承認,其實鬼沒有什么好怕的。哪怕所謂兇宅惡地,那些鬼怪之類,也真的攪不起什么火花來。因為鬼能做到極限,大概也就是發出一些怪聲,刻下一些痕跡,再讓人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小病。
什么咒殺,什么冤魂索命,什么午夜兇鈴……就算是那些整天天南地北四處“看事情”的神棍都是不曾遇到的。周道士過去一直覺得,哪怕真的有這種兇魂,其數量也絕對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別說你是一個普通人,哪怕你是一個職業神棍,你這輩子也別想遇到一次真正的兇魂。
當然,現在他已經沒那么肯定了。
此時天色已黑,眾人都已經準備完畢。最初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先上者會有極大優勢,能夠較大幾率將五十萬納入囊中。然而眼瞅著局勢不是很對頭,大家反而退讓了,讓圓性和尚先來。此時的圓性和尚卻已經擺開陣勢,置辦鮮果、供品,時新等事物,并且沐浴更衣、灑掃壇場,灌盆裝就果品,備紙燭齋供。和尚身披大紅袈裟,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大聲念誦《地藏菩薩本愿經》。
夜色之中,四周掛起了電燈。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風太大的緣故,電燈搖曳個不停,讓人半點都感覺不到熱量和光明,反而只有陰惻惻之感。
總經理在內的開發公司人員已經明顯有些神情不安了。不過幾個專業人士卻都是久經考驗的,這點陣勢還不足以讓他們動容。
在自己的內心中找到堅持的人,通常是難以被驚嚇到的。無論你堅持的到底是宗教信仰,亦或者是無神論。
小區尚未完工,此刻偌大的小區范圍內,隨處可見廢棄的建筑垃圾。一股強風吹過,吹的邊上一輛殘破的雙輪手推車發出了咣當咣當響動,刺激著人類的耳膜。在更遠處,隱約能聽見風從壁柱之間呼嘯而過引發的嗚嗚聲。
圓性和尚的念經聲都顯得有些低了下去。
每個人都能從樓盤開發商這邊察覺到一些微妙的倪端。畢竟,雖然說這周圍陰惻惻的有些嚇人,但是終究是正常范圍內。別說這么一個尚未完工沒有人氣的樓盤了,哪怕換成城區那些深更半夜的街道,氣氛其實也和現在差不多。心中稍微有點怕那是正常的,但是一群大男人絕不可能這樣臉色蒼白,神情緊張。
不止是一個兩個,包括那個總經理在內,開發公司十余個員工都是戰戰兢兢,一臉惶恐。這絕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難道真的有鬼?
張先生不知何時后退了幾步。不管他相信不相信鬼神,但他作為一個風水先生,理論上本身并不具備和鬼怪(如果有的話)正面交手的能力。布置風水局驅鬼和正面與鬼怪交鋒是兩回事,后者是和尚道士乃至于神婆的本事。
一小會的工夫,和尚念經的聲音似乎恢復了之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原來頭頂上電燈的可以照見遠處的那輛殘破的雙輪手推車,但現在這車子已經完全隱沒在黑暗中。仿佛這夜色躡手躡腳的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現在視線的盡頭只能看見一個水坑。水坑表面因為大風吹拂的緣故,蕩漾出一波波的波紋,起伏不定。
他們白天已經在小區看過一圈,未完工的小區地面有很多這樣的淺水坑。
不管你相不相信有鬼,但此時看著起伏的漆黑水面,人類天然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畏懼。那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宛如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在提醒,這水面之下有東西。
一名臉色蒼白的員工喉嚨發出了一聲明顯的“咕嚕”聲響,顯然吞下了一口唾沫。
圓性念經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似乎是累了。可念經是和尚的基本功。和圓性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這個和尚平時念上一兩個小時都不帶休息的。
“圓性大師,是需要休息嗎?”
圓性沒有回應,好像完全聽不見一樣。他保持著端坐的誦經姿勢,卻沒有念經聲。偌大的小區此刻安靜的嚇人,場地邊緣其他幾位大師和開發公司的員工一起,都屏住呼吸看著。
遠遠的,能看到圓性伸手翻過了一頁經書,但他好像喉嚨啞巴了一眼,沒有再發出哪怕一點聲音。
王總經理戰戰兢兢地的把目光轉向其他三位大師求助。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仙姑雖然心中也頗為不安,但終究是站了出來。她搶上幾步,走向圓性。與此同時,手中早丟出了一只大花公雞。
不是那種大棚養出來的速成雞,而是比較少見的本地雞,足足五斤重的那種。那公雞被凌空拋出,翅膀拍打個不停,同時“咯咯”亂叫。但是說也奇怪,在它落地那一瞬間,它的聲音就突然消失了。仿佛虛空之中有一只手摁住了它的脖子。不只是聲音,在它落地那一剎那,每個人都看到剛才龍精虎猛,一個人都抓不住的公雞瞬間焉了。它趴在地上抖個不停,卻不跑不跳,這完全不正常好吧。
“不好!”何仙姑先是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棍子,口中念念有詞了半天。然后將手中一個暖水袋拿了出來。這暖水袋里裝了一整袋的黑狗血。她將這狗血亂噴,一陣風吹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道,但是至少看上去沒什么效果。
圓性依然坐在那里,時不時還用手翻動面前的經書。但實際上卻沒有任何聲音穿過來。他也似乎完全聽不見身后何仙姑的動靜。
“這……這……這……”有一個員工面色蒼白全身顫抖,完全是靠扶著邊上的柱子才沒有癱倒在地。
別說員工了,就連幾位大師都顯然察覺有點不太對頭。圓性在前面不提,后面何仙姑先出大公雞后用黑狗血,連續兩招不見效果,那臉色也已經變了。身后這邊,張先生畢竟是搞搞算命或風水這套的,哪怕在理論上也沒有和鬼怪面對面較量的本事。
唯有那位周道人是唯一一個面色不變的。
居然真的有鬼!?
不說他們戰戰兢兢,前方的情況還在進一步惡化。一陣強風吹過,吹頭頂上電燈晃悠個不停。這電燈是明線,從電源那邊遠遠的連過來的。燈泡并非普通的LED,而是白熾燈。因為風大,從頭到尾這燈都吹的搖曳個不停。此刻可能是因為風太大,燈泡搖曳的太厲害,突然之間,一道火花閃過,燈泡瞬間黯淡下來。
不過周圍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畢竟較遠處還是裝著一些燈的。但是整個光線黯淡下來之后,整個現場氣氛就更加駭人。
幾乎沒人察覺那個小孩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他就出現在圓性和尚的側面,從角度上看,圓性和尚不一定能看到他——眼角余光也許能看到,但如果圓性和尚全神貫注的在看經書,那就應該注意不到。而圓性和尚也確實毫無察覺,一聲不吭。如剛才那樣過上那么一段時間,就伸手翻上一頁經書。
何仙姑步履蹣跚,全身上下哆哆嗦嗦。她將剩下的黑狗血全噴向那個孩子,但是說不清楚距離太遠,亦或者其他什么緣故,完全沒有效果。何仙姑用抖個不停的手從身上取出了一件又一件不知名的東西,朝著小孩丟過去。但全部沒有任何效果。至少是看起來沒有任何效果。
不,也不能說沒有任何效果,小孩子的注意力從圓性身上挪開,轉過頭看了過來。若是正常情況下,這也算是一個挺可愛的孩子,可惜的小孩的五官全部被水泡腫了。
他丟下圓性和尚不管,朝著何仙姑這邊過來了。
何仙姑哆哆嗦嗦的后退,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腿肚子都在抽筋。果不其然,后退了幾步之后,她自己絆倒了自己,卻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驚惶之下,連滾帶爬的朝著眾人所在的地方逃來,臉上早無半點人色。
周道人現在終于明白之前為什么開發公司這邊是如此的態度。原來這真的是有鬼,而且不是那種謠傳的有鬼,是實錘的,無可置疑的鬧鬼啊!
難怪說什么“兩位大師不必爭先”,“晚上有的是時間來嘗試”。現在看來還真的是如此,半個字都沒錯。這是手底下見真章的局面。
如果如之前,他肯定是戰戰兢兢之中,硬著膽上前拿出桃木劍畫個符召個將什么的,但其效果也只有天知道了——至少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不過自從開了天眼后,他就知道若無法力,哪怕一切都按照儀軌進行,法術神通也是空幻。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如今的周道人的底氣足了很多。
回頭看看,其他人都已經是抖成一團。如此驚悚場面,由不得人不怕。別說那些開發公司的員工了,就連號稱陰陽先生的張先生,都已經面色蒼白,腿上發抖,站都站不穩了。
“何方冤孽!”周道人張開天眼通看去,那站在身前冤魂卻并非本體。它的本體實際上就在虛空之中,是一團難以形容的混沌
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天眼通似乎直接就向他揭示了事物的本質。這就是為什么剛才何仙姑的那些手段都是沒用的。在現實層面上那個小男孩只不過是個幻影,攻擊他不過是水中撈月,全然沒有意義。
本來按照正統辦法,應該事先設置法壇,準備各種符箓之物。但是眼下顯然是沒有這個機會了。那個冤魂正在朝這邊走過來,躲都躲不開。身后的眾人都已經嚇得近乎喪失了行動能力,如果他退開,那鬼魂怕會傷害他人。
周道人抽出身上的桃木劍——這把劍卻是當初師父的遺物,不是什么爛大街的貨色。他之前確信這把劍有驅除邪魔之能,如今方知這玩意其實沒有用。因為物理層面上的一切東西,無論是黑狗血也好,亦或者桃木劍也好,都接觸不到對方虛空中的本質。
他從懷中抖出幾張符箓……符箓凌空自燃,但依然沒用。他的天眼通告訴他,這完全是演戲給瞎子看。對方虛空中的本質沒有受到任何攻擊和擾亂。現實層面的鬼魂也是如此。
也就是說,無論是普通人制造的桃木劍,亦或者沒有法力者畫的符箓……都是沒用的嗎?
周道人也不驚慌,從身上取出令牌來,用劍去敲,同時念咒。
“……洞慧交徹,五氣騰騰,金光速現,覆護正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勒……”第一段咒語和之前一樣,在天眼通看來是完全無效的。他趕緊換成另外一段咒語,那是用來請神召將的咒語。
“……三壇猛將聞吾請,齊到壇前展神通,若有邪魔犯吾法,驅邪殺鬼滅妖精……”念咒之中,他突然福至心靈,順勢將咒語改了一改。“……弟子一心全拜請,神君速速降來臨,神兵火急如律令,”他最后一聲大喝。“有請神通廣大東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