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位就是這里的主人了。如果沒搞錯,這個人就是泰羅城的城主,泰羅.天歌。張成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真名,但在這個世界,應該可以這么稱呼他。
更走近一些就會發現,別說身體,
對方的頭部都隱藏于一片陰影之中。他就像是一片混淆不清的迷霧,又似乎是一團立體的影子。
“你好。”對方主動行禮,說是行禮,但這個只是一種猜測,因為這個行禮動作張成從未見過。“我叫泰羅.天歌,你可以叫我天歌。”
“你好,我叫張成。”張成模仿對方的動作,
同樣回禮。自從經過犬戎世界的經歷之后,
這方面的模仿能力他已經相當強。“你叫我張成即可。”
“蓬蓽未掃,而貴客臨門,”天歌說道。“實在讓人惶恐。剛才城中之人對閣下冒犯,讓我震驚不已。”
“是我有點沖動了。”張成說道。他聽到自己內心深處傳來一陣笑,但被他無視了。
“是我事情雜多,難免分心。而且此事是我御下不嚴。”天歌說道。“非常抱歉,雖然不能提供一百條生命來彌補您受冒犯的損失,但我相信可以用其他方法來彌補……啊,是我冒昧了,慢待貴客,先進來坐一下吧。”
張成花費了一點時間才確信這不是反話。
天歌指了指身后的門,自己帶頭進入。
門中是一片迷霧,張成只是略有猶豫就踏入其中。一進入其中,身體仿佛飄飄蕩蕩,就像是腳下踩的不是實地,而是電梯,
或者是飛毯之類。不過張成總算克制住自己的沖動。他感覺自己身體在緩緩下沉,
穿過一層飄渺的云霧,最終進入一片黑暗荒廢的世界里。在他定下神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在一片昏沉的山脈上方。周圍就是夜幕下的茫茫云海。
有趣……空間嵌套著空間?世界包含著世界?
一座巨大而雄壯的古老殿堂在視野盡頭,它坐落在山脈之上,頂端又躍出云層。這一切仿佛是云端上的場景。在他恍惚之間尚未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宛如神祇,已經坐在一個寶座之上。寶座就在神殿內部,但高聳的神殿明明存在,卻又擋不住他的視線。他的目光穿過荒涼而陳舊的古道,看到了這個凋敝荒涼的世界。
世界不大,就像是一個大型島嶼的程度。但是這種一切全在眼中盡覽無遺的感覺,卻宛如神祇高高在上一般。
而在他對面,天歌也已經入座。在這里他同樣是一團陰影被折疊成的人型,你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外貌,更無法判斷他的神色表情。
而在張成面前,自然出現了一個杯子,里面裝著未知的液體。它懸浮在張成前方,可供他隨意取用。而虎臣,莫名其妙的侍立在張成側后。
眼前所見究竟是真是幻?但哪怕是幻術,
其中也蘊含著難以形容的精深法力,絕非等閑。
可惜因為羅剎妖心靈免疫的緣故,
雙方無法通過精神鏈接溝通。所以張成沒辦法詢問羅剎妖此時到底所見所聞是何種場面。
但哪怕不能問,眼前這種場景確實震撼人。雖然張成覺得自己已經算是見多識廣了,但這種場面,別說見識了,聽都沒聽過啊。簡直聞所未聞。當然這也讓他心中警惕更深。
“閣下來泰羅城里,應該不是隨意閑逛,而是有事而來吧?”天歌主動開口。“不妨說出您的目的,如過我能幫上一點忙,那也算是抵消對您的冒犯,如何?”
這人真會說話……如此客氣,反而張成自己不好意思起來。
“我聽說這附近,有個被稱為‘星辰鳥’的古禍?”張成問道。
“是的,一個很古老的存在。”天歌說道。“很少有古禍有定居的地點,星辰鳥絕對是其中的一個例外。嗯,他確實繼承了很多上古的知識,你向他尋求某個問題的答案嗎?”
“算是吧。”張成含混的說了一句。“問一句,他在哪里?”
“具體位置嗎?”天歌手中揮了一下,一張地圖就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張成手里。他定神看去,卻見這是一張皮革紙,上面畫著大致清晰的地圖。其中有個點被標明了。很明顯,這個標明的點就是星辰鳥所在之地。
這個地圖在地球人眼里還是太粗糙了,只要你考慮到這個落后社會的狀況,你也不會要求一比一千的比例尺地圖了。
“順帶說一句,如果我是你,我就現在就不會去找他。因為可能會卷入一場不相干的戰斗。”
“是龍人嗎?”張成問道。
“是的。”天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傳來的消息說,龍人可能出動了一整支軍隊。在這種時候,龍人是絕不可能去打一場持久戰的。這意味著這不是一個上門求教的好機會……當然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或許是上門求教的最后機會。兩者區別在于對于這件事情您到底能下多少決心。”
“也就是說……還在最后的機會?”
“是的,最后的機會。龍人這次恐怕會贏。”天歌說道。
張成點了點頭,他最關切的事情已經得到答案,那么現在,按照一種無需說明的默契,輪到天歌來發問了。
“您到這個世界有多久了?”天歌問道。
“不是很久。”張成含混的回答道。
“我不知您由何而來,現在又為何流落至此,”天歌說道。“但是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他的話語被精準巧妙的翻譯過來,讓張成心頭一驚。“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不過,您在這個世界其實無需如此謹慎,這里的一切,嗯,怎么說呢。這個世界的諸神都很忙碌,通常是沒閑暇來管我們這些外來者的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種話肯定不合適出自旅法師之口。因為旅法師并不是天涯淪落人。
或者說旅法師根本沒有“天涯淪落”一說。
張成作為新手沒有這種感覺,但哪怕是老資格的旅法師,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天涯淪落人的感嘆,旅法師就是這么一回事。根本不可能“淪落”,故鄉也是很遙遠的概念。
“啊,是這樣嗎?謝謝指教。”張成說道。
“不客氣,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可以盡管問。我不知道您曾經在您自己的世界達到什么成就,但在這里……我是說這個世界,有其獨有的規矩。您想要知道嗎?”
“是的,我想知道!”張成隱隱有所感覺。這位天歌,恐怕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樣是個旅法師。
但如果不是個旅法師,他是什么?有什么存在能夠以肉身橫渡混沌海進入另外一個世界的?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但是這個不能免費。”天歌說道。“能告訴我一下您原來所在的世界如何嗎?”
“這個……”張成想了一下回答道。“也沒太大區別,一定要說有的話,我來的那個世界魔力被收束歸納為一張網,可以被稱為魔網。而在這個世界,魔力擴散開來,宛如潮汐一般。這就是我所知道的最大區別了。”
“哈……確實如此。您感受一下,這里的情況如何?”天歌問道。
張成感覺了一下,突然之間察覺到了情況。“這里……怎么是魔網了?”
雖然此魔網非彼魔網,有著一定的差別。但是這確實是魔網而非魔力潮汐了。魔力被收束,穩定的流動,而不是繼續維持著那種宛如潮汐的涌動。
這是幻術嗎?亦或者是一個真實的異位面?至少也是異空間?
“哈哈……是的,我努力改動了一下,可惜范圍有限。其效果僅限于這個狹小的范圍內。”天歌搖搖頭。“沒辦法擴展出去。我還以為我可以改變這個世界。要知道,如果我能將魔力潮汐變成魔網,那作為魔網塑造者的我,就等于擁有了魔網的最高控制權。如果真的成功,憑此為神也并無不可。可是不行,我的能力只限制于這個小小范圍。一旦我擴大魔網,那就是應付不暇,東缺西補的,根本無法維持。”
那當然,無論魔網還是魔力潮汐,都是位面之主或者說神上之神為之。和神上之神對著干……這個只能說自找沒趣?做得到的話,你也就是神上之神了。
“天歌閣下,您來這個世界多久了?”
“很久……起碼我覺得很久了。”
“您在這里無法恢復昔日的榮光和權柄嗎?”張成問道。
“不能。”天歌回答道。“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這個世界并不排斥我等進入。”
張成終于有點明白過來了。原來如此,這就是這個世界深層的一種奧妙。
“那您沒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嗎?”
“呵呵。”天歌沒有回答,相反輕輕笑了一下。“張成閣下,相信您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混沌海中的旅行,可是沒那么簡單的。”
張成泛起一陣莫名的記憶。其實神祇別看是位面之主的助手(大部分情況下,這個世界并非如此),但實際上祂們是唯一一種可以脫離世界的存在。
混沌海對于任何秩序的生物都是一種猛毒,不能說什么東西離開世界范圍踏入混沌海就是立死,但卻是可怕的消磨。但是,作為正常范圍內最強存在的神祇,祂們在混沌海中就能堅持很長時間,以至于有可能通過漫長的漂流來到另外一個世界。
這就好比古代船舶失事,幸存者有可能通過一塊木板之類的東西堅持較長時間,甚至有機會遇到其他船只從而獲救——但是這種幸運兒終究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大部分人還是喂了魚。
發生過一次海難,然后幸運的被搭救上一艘新船。這種情況下這艘船再丑再破,也沒人會有興趣再來一次海難。
“我看到天歌閣下的嘗試了。”張成說道。“契約守護者?”
“哈,那是無奈之下的嘗試,因為我遍訪這個世界諸神,發現確實沒有這方面的神職存在。只有少量神祇有部分權柄涉及這方面,但是那也只是輕微涉及。可是這沒什么用,這個世界的一切神力源泉……必須依賴某個種族。”
“您可以加入,對嗎?”張成有點好奇的問道。或者說他開始想知道敖廣的情況怎么樣。
敖廣好像加入到這個世界的明爭暗斗之中了。
“我還很猶豫。維持這樣子還好,畢竟進退自由。但如果加入到別的種族,三百年一次大劫就難免了。而且無法脫離這個世界。非要脫離……那就連本帶利的要脫一層皮。”
“也就是說……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就會無法脫離嗎?”張成沉默了幾分鐘問道。
“無法脫離,如刺入骨。享有權益的同時也必須承受束縛。”天歌干笑了一下。“我淺嘗輒止,還算是全身而退。張成閣下初來乍到,應該還不熟悉,自可以去試試。”
另外一種規則啊。張成心中暗自明白,看樣子位面之主都不可小覷。
這個世界的位面之主已經將神祇視為待收割的韭菜,隔個幾百年就要收割一波,自然不會讓祂們跑了。所以定然會有某種規則存在,避免神祇逃入混沌海。
至于外來者……人家是真的無所謂。
不按這個世界的規矩,你就無法封神。不能封神,那么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等著力量一點點的耗盡,再加上物質世界的壓制,最終就只有半神程度。不,也許半神都不是終點,那個砂族的主神就是例子。也許會自然消亡?
但哪怕保持著半神的力量也沒用。真的遇到人家找機會對付你的時候,你也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而已。畢竟擁有權柄的真神對付區區一個半神還是很容易的。更別說還有一個種族的支援。
但如果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封神,那么最后的結果就是也變成了韭菜中的一部分。三百年就要被割一輪韭菜。
“不止張成閣下曾經擁有什么樣的權柄?”天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