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午時,太陽高懸在天空中,一支支鐵甲洪流在漫無邊際的雪地中行進著。
多爾袞狠狠的訓斥了豪格一頓,自入寇大明以來,他連番指揮調度失策,尤其是此次賈莊之戰,更是因貪功急進,才致使明軍自他的戰線上突圍脫逃。
但是,豪格畢竟是皇太極的大阿哥,多爾袞也給他留了些臉面,在最后還是以擊斃大明總督盧象升,繳得總督大印之功,夸贊了豪格一番。
隨后便議定兵分四路,進襲固守雞澤的明軍高起潛部,乘巨鹿大勝之威勢,一鼓蕩平雞澤數萬關寧軍。
如此,明國更有何人敢擋大清勇士的兵鋒!
那時即可再次分兵四出劫掠,甚至東進山東富庶之地,南下進襲明國漕運重鎮,都未為不可。
多羅饒余貝勒阿巴泰奉命留駐賈莊,他們將于明日拔營起寨,押運著前期劫掠的物資和明國百姓經廣宗,奔清河縣而去。
阿巴泰這次入寇明國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雖無大功,卻也無大過,凡事都做得規規矩矩,有模有樣的。
多爾袞對他很是贊揚,所以這次就把押運劫掠所獲這么重要之事,交予阿巴泰來負責。
卻說盧象升的軍前贊畫楊廷麟于十二月十一日趕至保定府城,得知劉宇亮已領軍南下,他略作歇息,便又急急奔往真定府方向。
楊廷麟一腔熱血,他認為劉宇亮即已領軍南下,定必有了戰奴之心,自己若是尋到他,說服其與盧象升合兵為一處,豈不更為容易。
他追至定州,得知劉宇亮并未走這邊的路線,便轉向祁州、深州方向尋找劉宇亮的大軍。
最后,劉宇亮的京營大軍他沒有追到,卻于十二月十四日,在深州地界遇到宣大軍的潰兵,得知盧象升部在巨鹿賈莊遭遇多爾袞數萬清軍圍攻,已然身死兵潰。
楊廷麟悲痛欲絕,放聲大哭不止,他不計自身安危,不顧遍野的清兵,急急的就趕奔賈莊而去。
其實,劉宇亮一直頓兵于保定,心寒膽怯,未敢前行一步,可朝廷上一封封調兵檄文催逼,甚至連崇禎皇帝都已兩番降旨催促。
劉宇亮才率領著幾萬京營大軍,拔營緩緩向著真定府方向行進,可大軍剛出發,朝廷檄文再次送到,要他引軍前往臨清,匯合高起潛部關寧軍,全力守衛漕運重鎮臨清。
他只得領麾下軍馬轉向深州、冀州,直奔臨清前進,卻在安平縣境內風聞一部清軍將要殺來,當時便嚇得劉宇亮面無人色。
劉宇亮急急慌慌的便又改變方向,奔晉州逃去,他的本意是躲進晉州城內,依托堅城,以避清軍鋒芒。
怎曾想,晉州知州陳宏緒卻不給他的京營軍馬開門,并且還同晉州城內的士民們歃血盟誓,堅決不放劉宇亮的一兵一卒進晉州城。
劉宇亮登時勃然大怒,他一面向朝中上疏,想請旨將晉州知州陳宏緒逮京問罪,自己也不敢稍停,急急的就往真定府方向逃去。
而此時,急急來援的陜西巡撫孫傳庭正駐守在真定府城,可是他來得太急,只帶了少數騎兵經倒馬關疾馳而至,先在保定府城休整待命。
直至十二月初三日,兵部才發來明旨,命孫傳庭以兵部添設左侍郎銜會同盧象升、高起潛協剿東虜。
他便領軍于初五日,從保定府拔營南下,三日后即抵達真定府城,可他見手下兵將因見軍馬太少,多有怯懦之情。
便陳兵真定城下,未敢輕動,一心等待洪承疇領著陜軍主力到來,合兵一處后,再進擊,以求萬全。
十二月十三日,午時,陸續有夜不收哨騎歸來,各方情報消息也漸次傳回。
隱伏于滏陽河畔密林中的張誠等諸人心下皆安,清軍大部已拔營南下,眾人都猜測很大的可能是去奔襲駐軍雞澤的高起潛部關寧軍。
而張誠卻是可以肯定,并且他還知道高起潛部關寧軍會在清軍鐵騎的攻襲下,各自奔逃。
在諸人的一片咒罵聲中,張誠再次派出一隊隊哨騎,要他們密切關注清軍動向,以及盡力查探關寧軍的情況。
隨著一隊隊哨騎歸來的,還有一些突圍出來的宣大軍將士,他們許多人都逃散了,有的是一個人,有的是三五個人。
他們遇到張誠麾下哨騎,便都跟著一起回來,對于這些人,張誠自是全部予以收留。
但是關于楊國柱和虎大威二人,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過,有一點幾乎可以確認,那就是他們和山西鎮參將姜名武都突圍出來了,只是還不知現在何處,逃往何方。
張誠此時還不愿離去,他還有兩件大事要辦!
他本想命張國棟和步軍哨總陳大寬率他們本部軍馬,護著盧象升的遺體,還有一些傷兵,先退往獲鹿、真定府那邊去。
可是,張國棟聽說張誠不走,便主動要求留下來,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已經決定今后追隨張誠麾下,此刻正是張誠用人之際,他怎么能躲到獲鹿去。
陳大寬也要求留下,但是,張誠沒有同意,理由很簡單,如今不足千人,無法和清軍作戰,陳大寬麾下都是步軍,騎馬奔馳尚且困難,留下也是負擔。
而且,此去獲鹿,也不敢說一路太平,就算清軍大隊現今都在巨鹿、雞澤這邊,可還是有一些散兵在四處游蕩劫掠著。
將士們砍伐些樹木,臨時打制了一些爬犁,由陳大寬帶隊,他們一行二百余眾,為了行進的快些,每人都配有一匹馬。
張廣達和吳志忠二人自是要躺在爬犁上,還有盧象升的遺體,也用爬犁拉著,在午時末便出發了,張國棟奉命帶領著本部騎兵護送他們一日的行程,于明日午時前趕回。
依著張廣達的本意,他是不愿去獲鹿的,可在張誠的嚴命之下,他的堅持怎會有用。
張誠目送著他們離開,心中萬千的不甘,卻又沒有辦法。
不過,讓他多少有些心安的是,歷史上,崇禎皇帝因為高陽城破,孫承宗闔家遇難,再有獲鹿被清軍屠戮,李九華一家死難這兩件事,對盧象升怨恨極大。
再有楊嗣昌和高起潛兩人的甩鍋和污蔑,就算有順德知府等各官上奏盧象升的死狀,楊嗣昌依舊故意刁難。
在過了八十天后,盧象升的遺體才得以收殮,而崇禎皇帝更因懷怨,遲遲不予盧象升褒恤。
甚至第二年,盧象升的妻子王氏請恤,第三年,盧象升的弟弟象晉、象觀又請,都不予允許。
一直到楊嗣昌出任督師,在湖北征剿張獻忠失敗自殺后,朝廷才贈盧象升太子少師、兵部尚書,賜祭葬,南明福王時,追謚忠烈,建祠奉祀。
可如今,高陽、獲鹿未失,孫承宗闔家平安,李九華的妻兒亦是無恙,更兼在張誠的輔助下,馬坊、石橋、高陽連戰連捷,斬獲極豐。
且巨鹿一戰,雖最終難免一敗,盧象升更身死殉國,可給予清軍造成的傷害也比歷史上更大,想到這些,張誠以為,至少崇禎皇帝應該不會如歷史上那般刻薄對待盧象升的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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