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三年六月十七日,北京紫禁城乾清宮東閣內。
崇禎皇帝端坐在御案后的龍椅中,他指著案上一份奏疏,對一旁侍立的陳新甲道:“此為哪路亂賊,竟敢突入永寧誅殺一鎮副總兵,你久歷宣鎮,且給朕說說。”
陳新甲身體不由一陣發抖,他略思慮一番,才輕聲回道:“回陛下,宣大督撫皆有奏報,此賊乃東路巨寇,張國威此前亦是多番進剿,卻一直無法誅除,方才釀此大禍,
臣請調派北路參將張誠出鎮東路,盡速剿除東山賊寇,安定宣鎮,屯田操軍,以期為國朝效力疆場,內剿流寇,外御韃虜。”
一聽陳新甲提起張誠,崇禎皇帝心中的怒氣便減了幾分,他目光深邃的望著東閣屋頂,淡淡說道:
“哼,憑爾一鎮之副總兵,卻不能剿除地方頑賊,反亡于其手,張國威亦是庸碌之輩,死則死耳。只是,前次張誠擅殺罪官,朕已傳旨,將他降為開平衛指揮僉事,今番未見軍功,如何升職?”
陳新甲微微躬身垂首,謙恭的奏道:“回稟陛下,臣意調張誠領軍入東路剿除東山賊寇,如此亦可檢視其所操軍兵戰力幾何,若是成功剿除東山賊寇,再為其敘功升遷,未為晚也。”
崇禎皇帝緩緩合上眼睛,仰靠在龍椅的靠背之上,一副沉思的模樣,良久,他才慢慢睜開眼睛,沉聲道:“也好,就依此辦理吧。”
“臣遵旨!”
“楊嗣昌那邊可有消息?”
“回陛下,前時才有奏報到京,楊閣部督師剿賊,連番大捷,獻賊已是窮途末路,闖逆亦困于魚腹山中,萎靡不振,形勢一片大好。”
崇禎皇帝與陳新甲又聊起了湖廣剿賊的軍務。
此時,陳新甲已然入閣,而崇禎十三年初才剛剛升為內閣首輔薛國觀,則因事引至崇禎皇帝不滿,于六月二十三日奪職放歸。
正是陳新甲深受崇禎皇帝賞識的時期,張誠使了些銀錢打通各方關節,從東路諸官將到宣鎮總兵、巡撫,再到宣大總督都是一個口徑。
宣鎮副總兵張國威分守東路,連年用兵,空耗錢糧,竟不能將治下頑賊東山天霸王剿除,反遭其屠戮,實是咎由自取。
其實,張國威身為宣鎮副總兵,多年經營之下,在鎮城和朝中也是頗有些人脈和關系,但人走茶涼,他即已身死,還有何人會實心為其爭辯。
更何況,對于此事,從宣大的督撫、總兵,再到永寧諸官將都是一般的奏報,朝中更有閣臣本兵陳新甲一力維護,就算有些雜音,也無濟于事。
崇禎十三年七月十四日,巨寇羅汝才與總兵孫應元等大戰于興山之豐邑坪,被官軍斬殺二千三百余級,更是俘獲五百余人,羅汝才無奈之下率眾賊逃往白羊山,與張獻忠賊部合兵一處。
此時,曹威、過天星等流寇也欲渡江,為明官兵所阻,恰逢張獻忠與羅汝才趕至,眾寇便又合營在一起。
一眾流寇雖經累敗,但張獻忠賊氣猶盛,他立馬持刀在江邊,凡有膽怯不前者,皆立斬之,賊寇宜勇,官兵不敢進,張獻忠遂率部渡江,屯駐于萬頃山。
此后,張獻忠等眾賊則跳出鄂、川、陜三省交界,他利用四川巡撫邵捷春和楊嗣昌之間的矛盾,猛攻邵捷春防守的新寧,突入四川腹地,開始實行“以走制敵”的新戰略。
七月二十七日,京師天使來到赤城堡宣讀了圣旨,命張誠即刻領軍入東路境內,克期剿除東山賊寇天霸王。
而永寧諸將則因防范不力,致賊寇突入城中焚毀副總兵署,擊殺分守副總兵張國威,更是連頭顱都被人家砍去,各官諸將皆降兩級留用,唯有分守參將劉忠石被調回鎮城。
七月二十九日,赤城參將署中堂官廳內,北路諸將云集一堂。
此前,張誠即已料到如此結局,早早將獨石步營崔士杰的左部調到赤城堡,而陳忠所部游騎更在五月二十九日夜,就趕到赤城堡,一直駐留于此地。
現在張誠麾下兩個步營都已是配齊三部軍兵,獨石步營左部崔士杰,右部宋山銓,還有中部是五月時撥發的新軍組建,千總是田明遇。
而赤城步營左部陳大寬,右部靳勇,中部同樣是由完成三個月操練的新勇組成,千總是周三平。
二月初,新募軍勇四千余人,完成三個月操練后,兩個步營各分得一部新軍,余下近兩千人都分到魏知策的車營中去了。
張誠的中軍部暫時沒有正式組建,他的想法是將來在各營中揀選忠誠且勇敢的老軍士,再逐漸充實他的中軍部。
因為,在他的心中,將中軍部視為自己的核心力量,目前只有護衛親軍四百余人,再加吳志忠麾下的五百軍士,雖只有約一個千總部的軍力,但其裝備和戰力卻是最強的。
官廳中,看著濟濟一堂的諸將,張誠心中不覺豪情萬丈。
此前,他兵行險著,潛入永寧,一舉擊殺副總兵張國威,事后猶自心中恐慌不已,依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對抗朝廷,左右朝局。
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是張國威其人確實過分,竟敢惹自己,且還拿自己的妻舅行威脅之事,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自是不能容他。
二來則是,為了自己快速上位,如今,北路大局已定,自己急需擴展生存的空間,東路勢在必得,而張國威正好擋在了自己前進的路上,所以必須除之!
好在有驚無險,一切都是順理成章,雖然有些人對此有所懷疑,但無有真憑實據,又能將張誠如何?
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張誠一路輝煌,就比如那永寧守備佟守信,他明知張誠的所作所為,卻也只能投靠于張誠麾下,除此別無他法。
但有一點,卻是張誠始料未及的,宣鎮總兵楊國柱自此便對張誠存下了戒備之心,而宣府巡撫劉永柞卻因此改變了對張誠的看法。
此前,他認為張誠心有忠義,為武人中少有忠誠良將,因此他對張誠一直都是極為關照和愛護,但經此一事后,亦有眾多流言傳入他的耳中,雖未由真憑實據,但他卻也對張誠心生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