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功并未與眾人一起離去,他留下來有些話要對闖王講。
“自成,汝才那邊是不是派人再去試一試,看能不能把他給追回來?”
闖王看著自己的大舅子,搖著頭說道:“汝才不告而別,雖是他的不對,但我并不十分怪他,可他竟然對補之下如此狠手,卻教我不能容忍。”
“汝才不比敬軒,他不是如此絕情之人,此前敬軒有心吃掉咱們的時候,都是汝才幫著咱們周旋,才得以解脫。”
高一功十分耐心地繼續說道:“我看汝才絕非真心要走,必是受了蠱惑,才會如此。”
闖王李自成嘆了口氣,道:“汝才極重情義,我是知道的。可他身邊的那個吉子玉,卻不是什么好東西,此人一肚子都是壞水。
我懷疑就是他蠱惑汝才,使其離我而去,也必然是他瞞著汝才,設伏補之,只不過補之命大,這才死里逃生,也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啊!”
“自成,我想著汝才跟咱們都是延安府出來的,大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總要留一分情面在,日后才好相見嘛。”
李自成看了眼高一功,道:“你認為汝才還有回來的可能?”
“不管汝才還能不能回來,咱總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高一功此刻也在看著李自成,十分誠懇地對他說道:“自成,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將來還要登基稱帝,號令天下,胸襟肯定是要寬廣一些,要有容人之能,更要忍別人所不能忍。
羅汝才,他今天‘棄我而去’,雖是背信棄義之舉,但你能容他,能再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如果真能把他追回來,自然是于我有大益處,可就算不能將他追回,至少也給天下人做了一個樣子。”
闖王沉默了,他走向大帳的窗前望著外面,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一功,你說得很對。”
他轉過身來,又道:“原本玉峰最為合適,可他現在劉莊那邊,暫時也不便回來,就只能麻煩你來走一趟了。”
高一功試探著問道:“自成,可以讓老神仙陪我同往嘛?”
李自成先是一愣,但轉瞬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這個你要先問問尚神仙,如果補之的傷勢無礙,他可以陪你走這一遭。”
“自成,汝才的眷屬和戲班伶人,我都給他送過去……”
闖王這時截住了高一功的話頭,道:“楊繩祖、楊承祖、王龍、楊明起,還有羅家兄弟這幾個將領的眷屬,你也一起給他們送回去……”
他邊說話邊往坐位上走去,接著道:“既然要送曹營一個人情,那就不妨送他個大的!”
“好。我這就去準備,連夜出發。”
“此事暫不要聲張,尤其不可讓補之知曉。”
“嗯。放心吧,我先回老府,汝才眷屬都在那邊,連夜就出發,這邊不會知曉一點風聲。”
“好。”
李自成最后更是不放心地對高一功叮囑道:“如果……汝才實在不愿回來,你也不要強勸他,眷屬送到,即刻回來。”
“嗯。我曉得分寸,何況老府這邊平素對曹營,還算頗為照顧,汝才不會對我過分的。你就放心吧。”
“好。你去吧!”
高一功走后,李自成只覺得心中頗為煩悶,便從帳內出來,本是想要透透氣,可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牛金星的軍帳前。
“去看看牛先生在做什么?” 闖王的親兵頭目李強聞言后,答應了一聲,立刻就往牛金星的軍帳行去。
然而,牛金星早已得到了親兵的稟報,還未等李強來到帳簾前,便見帳簾掀起處,牛金星在前,宋獻策在后,從軍帳內走了出來。
“參見大元帥。”
“你們在一起就好,倒是叫李強省了些腿腳。”
牛金星笑著說道:“大元帥有事吩咐一聲即可,怎么還親自來這邊了。”
“哎。閑著有些氣悶,出來走走,這不知不覺就走到先生帳前了。”
李自成看著牛金星,笑問道:“怎么?我打擾你們的雅興啦?”
“哪里,我與獻策閑來無事,邊下棋邊商量些軍務。”
“哦。”闖王登時便來了興致,道:“好嘛,晚飯就在你這里用,咱們一起說說話。”
雖然,李自成看似隨便說說,但牛、宋二人皆心知他不會隨隨便便就來到這邊,便即在心里各自思慮了起來。
“河南殘破,又是四戰之地,非我軍立足的首選。”
牛金星因早知闖王與劉宗敏、田見秀等一干大將,都心系陜西老家,因此他也不再主張立足河南爭霸天下的主張。
“先生以為,何處可供我大軍立足?”
面對闖王的問詢,牛金星卻不正面回答,而是轉頭看著宋獻策,道:“我與軍師適才弈棋時,恰好談及此事,軍師似乎頗有想法。”
闖王聞言立刻轉頭,滿眼期望地看著宋獻策。
宋獻策本就是開封大相國寺前的一個卜者策士,更曾云游四方,為人占卜吉兇禍福,除了飽讀詩書,學識淵博,精通“術數”,更加善于察言觀色。
所以,牛金星的那點小心思在他眼中,自然是藏無可藏,早就被宋獻策洞察無遺,只不過沒有當面點穿而已。
“要論天下形勝之地,首選自是關中無疑!”
宋獻策先是將陜西擺在了第一位,以此來博取闖王的興趣與好感,接著才展開說道:“可我大軍盡在河南,欲回關中,首先要轉戰豫西,還得攻破官軍重兵防守的險地潼關。
因此,就我軍目前所在的位置和形式來看,關中雖占盡形勝,但距離遙遠,又有朝廷重兵險關相隔,卻并非我軍目下立足之地的首選……”
“軍師以為,哪里才是我軍目下立足的首選之地?”闖王迫不及待地問道。
“誠如啟東所言,目下之河南,災荒兵禍接連不斷,丁口離散,田地荒蕪,已是百廢之地,雖沒有多少官軍,但恢復生產也是需時過久,又兼四戰之地,實不利于設官理民。
而南陽府之南,即為襄陽,那里所受旱蝗之災較輕,雖也曾被張獻忠襲破,然損毀并不嚴重,只是府庫被洗劫一空,其周邊也并未被兵禍波及過多。
如果我大軍順利攻破開封,大可掉頭南下,直驅襄陽,以之為中心,收取周邊州縣,開府稱王,設官理民,待根基穩固,便可北上中州,西取潼關,以進陜西,圖取關中形勝之地。”
宋獻策最后更是說道:“那時進可攻取天下,退可守關中形勝之地,以圖霸業,正可謂立足于‘不敗之地’也!”
“好。好。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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