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作為太子,前朝的事不后面簡單,跟著弘治皇帝忙活了一上午,這才抽的了空前往仁壽宮給太皇太后祝壽。
這一路上朱厚照沒有一絲抱怨,倒是讓弘治皇帝刮目相看。
進了仁壽宮,就有小太監大喊:“陛下駕到。”
弘治皇帝想著夸上幾句,還沒有開口就聽見朱厚照大喊大叫:“來人,來人,為何我東宮的宮女跪在那,理由呢,本宮要個理由,怎么,以為本宮好欺負嗎?”
跪在外面的正是巧慧,面頰通紅,似是有掌印,許是跪了許久,膝蓋處已是滲出血跡。
弘治皇帝一頭黑線。
一旁的小太監跪倒在地戰戰兢兢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生怕太子遷怒自己。
朱厚照見有些弱不禁風的巧慧,一面心疼,一面怒吼,冷哼一聲:“一個公主也敢當著皇后,太皇太后的面上處罰宮里的人,怎么,宮里沒有人了,輪得到她一個嫁出去的公主發號施令?”
話語之間絲毫不掩飾著其中不滿。
不過轉眼之間,語氣帶著一絲溫柔:“好了,快起來吧,去太醫院看看,回東宮歇著吧。”
巧慧跪倒在地,絲毫不敢有著別的動作。
弘治皇帝看著朱厚照這般模樣,有些失神,什么時候自己的兒子對奴婢有著這么溫柔的一面,絲毫不像往常一般大大咧咧。
弘治皇帝回過神來,自然知道宮女擔心什么,親咳一聲:“好了,太子既然已經說了,就先下去吧。”
“是,奴婢謝過陛下,謝過殿下。”
望著一瘸一拐的身影逐漸遠去,朱厚照收回目光,跟著弘治皇帝進了殿。
這殿內的人等的有些著急了,聽見陛下駕到了,可怎么等了這么半天還沒有看見,有些奇怪啊。
此時,弘治皇帝帶著朱厚照踏入殿內,頃刻間跪下一片:“見過陛下,殿下。”
弘治皇帝讓眾人免禮,來到中間,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身后的朱厚照也乖乖跟著跪下。
一個龍袍中年男子,尤其是身后也跪著氣宇軒昂的少年,不知道引來多少目光。
弘治皇帝有些激動:“孫臣攜太子朱厚照拜見皇祖母,遠皇祖母松齡長歲月皤桃捧日三千歲,鶴語寄春秋,古柏參天四十圍。”
朱厚照則是務實的很:“孫臣朱厚照祝愿曾祖母吃嘛嘛香,身體倍棒,開開心心每一天。”
太皇太后喜上眉梢:“好了,好了,皇帝和太子的心意,哀家領了,快,快快起來,太子忙活到現在,定是餓了吧,來,快吃,快吃。”
說罷就把一個小蛋糕塞進朱厚照的壽禮,朱厚照也不客氣,再加上還真是有些餓了,也就大快朵頤起來。
吃著吃著,朱厚照感覺有些不對,抬起頭來,好家伙,雞皮疙瘩倒要起來了,一個個少女杏眼含春,嬌羞的看著自己,一個個貴婦們更是絲毫不掩飾,打量著朱厚照,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一般。
太皇太后見朱厚照吃的急,慈愛說到:“太子,太子,喝口茶,慢一點,這還有呢,哀家這給太子預備的多呢。”
一說起茶,朱厚照想起了什么,好啊,你動我的人,當本宮是泥捏的不成?
朱厚照端這茶盞,眾目睽睽之下來到仁和公主身邊,一邊走一邊笑著說著:“大姑母在這,這平日里極少見面,本宮做晚輩的不得先給長輩敬茶。”
仁和公主更是樂的不行,太子親自敬茶,這普天之下有幾人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
弘治皇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剛剛在外面還怒火的朱厚照,他可不相信自己兒子會有這么大的肚量既往不咎,該不會弄出什么事吧。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蕭敬看著仁和公主一副沾沾自喜模樣,心里不由得嗤鼻以笑,心生輕視,用點心也知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后在這,怎么也輪不到你啊。
看來太子爺是在和你置氣啊,連這都看不明白。
命婦里有些人也看的心里一清二楚,這樣的人物斗氣,自己哪里有資格插一手,再說了,一場好戲上演,何樂而不為呢,公主是尊貴,但比起太子呢?
現在,是弘治朝,不是成化朝啊。
果然,敬茶時朱厚照手一松,一盞茶水潑在了仁和公主的衣裙之上。
仁和公主呀的一聲,正欲發火,可想起眼前人,將火氣強壓下來。
殿內只聽得朱厚照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浮夸大叫一聲:“哎呀,都是本宮的錯,都是本宮的錯,姑母無事吧,本宮可不是有心的。朱厚照演技之浮夸,就是朱秀榮也看的出,簡直就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仁和公主強顏歡笑:“無事,無事,殿下也是好心辦壞事,姑母無事。”
朱厚照收起面容,意味深長的說上一句:“那就好,本宮還以為姑母也得給本宮幾巴掌,去殿外跪著呢。”
此話一出,歡快的氣氛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仁和公主臉上,就是再蠢,也知道太子是來興師問罪的。
一位位貴婦眼睛都不肯多眨,女人嘛,骨子里八卦的東西開始作祟,就是宮女太監也都偷偷摸摸往這里瞅著。
張皇后和太皇太后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卻是緘默不言,指了指見空的茶盞,蕭敬樂呵呵立馬續上。
仁和公主尷尬的笑笑,面上的脂粉噗噗直落,“殿下這是說些什么話,那個不懂事的奴婢罷了,臣妾這也是替殿下管教管教奴婢,免得他們日后欺主啊。”
蕭敬簡直都要笑出聲來了,他可算是看明白了,欺主,怕是現在你都被殿下欺負在,還在擔心奴婢欺主,這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朱厚照并未理會,招了招手,宮女將四盞茶端上,除了仁和公主,其余三盞穩穩當當奉給其余三位公主面前,態度謙和,絲毫沒有架子。這第四杯茶,朱厚照最終也是奉上,繡袍中的五指張開,閑庭信步,不以為意說到:“這一杯,,是厚照奉給姑母的,剛剛那一杯,是太子在刁難不明事理的臣子。
仁和公主莫要忘了,就算真的有錯,是宮里人錯了,父皇,太皇太后,母后,就是秀榮也可責罰,為何仁和公主越俎代庖,替太皇太后與母后責罰?
難不成就因為母后性子恬淡,心善不已,仁和公主以為,中宮之主是你不成?”
最后一句,誅心之言,滿殿悚然,就是弘治皇帝也是面色一變,他之所以不肯出聲,就是想看看太子如何收場,要是僅僅只是為了個宮女,未免有些太過讓人失望。
當太子說出一番大道理時,他還是很認同的,自己對這長姐也太過放肆了些,竟是讓她沒了分寸。
可他沒有想到,朱厚照怎么無師自通,和那些御史給事中一樣,動不動上綱上線,中宮之主,可不是鬧著玩的。
仁和公主面上被惶恐占據,打了個寒顫,半天說不出話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個聲音淡淡響起,卻是無法讓人忽視,“太子,這就說的有些過了,長公主不是這樣的人,還不快給你姑母賠罪?”
皇帝說,太子說的過了,可不是錯了,其中敲打意味,顯而易見。
朱厚照笑嘻嘻的開口:“那是本宮有些多想了,不過還望姑母見諒,姑母大人有大量,想來不會和本宮一邊計較不是?”
最終還是太皇太后結束了尷尬的局面:“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哀家要看看你們都給哀家送了些什么,王芳啊,念出來給大家伙都聽聽。”
這一下子就把降到冰點的氣氛再一次給推上了高潮雖說是給太皇太后祝壽,這壽禮絲毫馬虎不得,是各府的臉面,所以啊,這自然而然同時也是一次暗地較量的場所。
果不其然,王芳唱念起來,各府送的也都是珍寶,什么幾尺高的紅珊瑚,幾寸圓的東海珍珠,碩大如碗口的夜明珠,還有翡翠如意,白玉抱枕,數不勝數,各府的禮單長留一串,令人嘖嘖不已。
等王芳念完以后,朱厚照問道:“沒了?
還有,還有,本宮和太康公主都有壽禮要送呢,本宮要送的是一副假牙。”
假牙?這是什么,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朱厚照見此,大喊:“劉瑾,劉瑾,進來,把本宮的壽禮拿來。”
劉瑾在外早就等著多時了,趕忙進殿,見過行禮以后,拿出一方小盒交給了朱厚照。
在萬眾矚目的目光中,朱厚照打開盒子,拿出了閃閃發耀的……假牙。
全場人第一次看著玩意,有些頭皮發麻。
太子送的,這是個什么玩意啊。
朱厚照獻寶似的來到太皇太后面前:“曾祖母,這是孫臣特意尋了蕭伴伴,找了宮里的工匠精心打制而成的。
孫臣知道曾祖母牙口不好,平日里啊只能喝些粥水,可粥水再怎么做終究還是粥水啊,但孫臣這個就不一樣了,這可是瓷器做的,很真的牙差不多,日后曾祖母也可以像父皇,孫臣一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朱厚照本來想是用玉的,后來發現這東西是在不靠譜,直到想到了烤瓷牙給了零感。
太皇太后看了老半天,還是覺得有些不靠譜:“太子的心意哀家領了,只是這……”
朱厚照見此,干脆順水推舟:“這樣,曾祖母帶上試一試,也就是平日里用膳用上一用就可。”
容不得太皇太后拒絕,朱厚照就自作主張的動起手來。
弘治皇帝一看,嚇了一跳,急忙開口:“太子,你慢些,莫要傷了太皇太后。”
老太太只好任朱厚照所做,這不一會倒也是裝了上去,雖然不是怎么特別舒服,但是就像太子所說,若是用膳時帶一帶,倒也不是不可。
朱厚照要是知道老太太心里想什么,一定大呼冤枉啊,這時代的局限啊,自己手頭上也就只有這么些東西了,能整出這來已經很可以了。
看來光說不行,帶來點實際的。
朱厚照拈起一塊桂花糕就往太皇太后嘴里塞去,嘴里說著:“既然曾祖母不信,試上一試不久行了,母后說曾祖母最喜這桂花糕了,曾祖母嘗嘗。”
太皇太后眼看拗不過朱厚照,這桂花糕的確是她平日最喜歡的點心,只不過隨著這牙口不好,時常粘牙,實在是一種受罪,也就無福消受了。
罷了,罷了,太子既然有孝心,隨了他的愿就是了。
太皇太后開口道:“好,好,哀家自己來,太子。”
太皇太后接過桂花糕送入口中,緊繃的臉色卻是一下子舒緩開了,帶著一副古怪的神情。
怪事,怎么沒有想象的那般粘牙,久違的味道融進嘴里,分外香甜。
弘治皇帝一臉緊張的看著太皇太后,“皇祖母感覺如何?”
張皇后也有些擔心:“皇祖母若是覺得不舒服,吐出來便是了,莫讓自己難受。”
見太皇太后久久沒有說話,帝后愈發擔心,弘治皇帝不由得心生悔恨,自己剛剛怎么就不攔著點這小畜生,讓太皇太后在這大喜日子受罪。
要不是看著大庭廣眾,弘治皇帝恨不得現在就好好收拾這小畜生一頓。
時間越久,眾人越發擔心,弘治皇帝已經基本上準備傳太醫了,朱厚照也有些害怕了,不會吧,就是一塊桂花糕,用不著這么久吧。
還有就是父皇看自己的眼神,看著朱厚照心里發虛,怎么有些不太友好啊。
就在此時,細細回味以后的太皇太后總算張了口,吐出一個字來:“好。”
好?
眾人的心可算是落下來了,朱厚照還不知道自己逃掉了一頓皮肉之苦。
弘治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皇祖母當真可以吃了?”
此話一出,眾人也都提起了耳朵。
太皇太后樂了,“太子送的這個什么,對,假牙,果真像是太子說的,這桂花糕絲毫沒有沾牙不適,哀家喜歡的緊啊,今日這壽禮里哀家最喜歡的就是太子送的,至于其余家的,都拿回去吧,哀家這個歲數了,這些個東西早就看淡了,哀家也用不上了。
不過太子這個哀家要留下,日后哀家可是要用的。”
眾人先是一喜,接下來都愣住了,這哪有送禮還往回拿的,這不是鬧笑話嘛。
好在太皇太后覺得有些不妥,改口到交給皇帝,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朱厚照見太皇太后喜歡,專門交代了些注意點事宜,一旁的太監王芳聽得認真極了,也都一一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