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諭傳到東宮,朱厚照當即決定,后天就去郊游,嗷不,去實地考察一番。
朱厚照吩咐下去,也吱會了錦衣衛,給了他們一天時間準備,不過朱厚照要求打扮成家丁護衛模樣,不可擾民,人數也不能太多。
這下子可是給牟斌出了個難題,既害怕保護不力,出了什么差錯,也害怕開罪了太子,思來想去,從北鎮撫司中選取十余名好手保護,又點齊了一百緹騎提前埋伏在附近,以防不測。
隔了一天,朱厚照倒是十足的起著游玩的性子,還專門讓劉瑾準備了釣竿,餌料,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打扮,除了錦衣衛的人,所帶的也不過只有劉瑾,張侖兩人。
出了京,也算是遠離的繁華,不過官道上依舊人來人往,直到是快到了西山,這才頗有些青山綠水的感覺。
劉瑾一路上勸了朱厚照好幾次,讓乘馬車前行,朱厚照倒是一直以不遠為借口,堅持步行。
說是不遠,這一走倒是有了一個多時辰,除了錦衣衛以外,朱厚照幾人都有些氣喘吁吁了。
日頭上來,倒是有些熱了,朱厚照好不容易尋了處好地方,附近大片農田,河邊一片樹木,倒也有了陰涼處,支起竿,倒也頗有山野之樂,讓朱厚照覺得自己有隱士的氣質了。
只不過格格不入的是,附近四散站立機警的錦衣衛,雖是便服,也是氣勢駭人。
劉瑾更是圍著朱厚照前后打轉,一會拿出水壺怕朱厚照渴了,一會拿著瓜果問吃不吃,生怕朱厚照哪里不適應。
張侖倒是站在一邊有些無所適從,從小被哄到大的張侖,對于拍馬屁這門功夫,倒是才入門,功夫不深。
幾尾魚以后,朱厚照就沒了耐性,就在這時,只聽見一聲厲喝:“干什么的。”
朱厚照朝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老農模樣的人驚慌失措,前面還站著一個兇神惡煞的校尉。
朱厚照讓劉瑾將那老農請到這來,就說自己有事要問。
劉瑾前去說了幾句就回來了,老農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劉瑾后面。
“少爺,人帶到了。”
老農心知眼前這人應是個富家子弟,看著相貌,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想起這人交代自己小心回話,莫沖撞了貴人,連忙跪倒在地,結結巴巴說到:“小人,小人馬老三,見過,見過大少爺。”
朱厚照忍俊不禁:“老丈嚴重了,我可不是什么少爺,先起來吧,叫我朱壽便可。”
馬老三連連搖頭:“可不敢,可不敢,大少爺可是有福相,就是自己見過的王財主家的兒子也沒有大少爺有福氣,大少爺日后定是能當大官,公侯萬代。”
朱厚照覺得有趣,打趣說到:“那就不是公侯萬代了,該是江山萬年了。”
“啥”,馬老三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根本不知道朱厚照說的是啥。
劉瑾一臉黑線,這個老農,真是憨啊。
“好了,先起來吧,看這日頭不早了,該是沒有吃飯吧,劉瑾,把大餅熏肉起來,老丈要是不嫌棄,就一塊吃吧。”
朱厚照為了方便,倒也沒有讓劉瑾帶上些別的什么,只帶了些大餅熏肉這樣的飽食之物。
馬老三聽見肉時,喉結明顯動了一下。
劉瑾熟絡的攤開,在一邊伺候,朱厚照則是大大咧咧,也不顧地上泥土就坐下,扔給劉瑾,張侖一些,然后自己抓起來就大快朵頤起來。
朱厚照吃的功夫卻見馬老三遲遲不肯動手,局促跪著,就知道是放不開,拿起一塊熏肉和大餅塞進馬老三手里,“吃啊,今日我請客,快吃。”
許是一上午的勞作使得現在又累又渴又餓,又或是大餅熏肉太過誘人,馬老三終究是沒有忍不,三下五除二的塞進嘴里,沒嚼兩下就吞下肚,舔了舔嘴唇,似是在回味,但卻再也不敢伸手去拿。
朱厚照看出他的遲疑和渴望,開著玩笑般問道:“老張這是多久沒有吃肉了,怎么如此……”
許是那大餅熏肉的功勞,馬老三打心眼覺得一個能和自己一起坐在地上這位公子是個好人,心里少了戒備,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馬老三憨笑到:“讓大少爺笑話了,小的上一次吃肉,還是成化十七年,離現在足足有了十七年了。”
朱厚照僵在當場,有些不可置信。
劉瑾和張侖也是不敢相信,一個人吃肉,居然在成化年間,現在,都已經是弘治十一年了啊。
十七年沒有吃過肉,他們不敢相信,也完全超過了他們的想象,朱厚照和張侖都是蜜罐子泡大的,錦衣玉食,朱厚照哪怕是前世,那也是小康社會啊,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就是劉瑾,雖說是個奴婢,吃肉也不是什么難事,宮里一般的太監,逢年過節,遇個賞賜什么的也能開開葷,打打牙祭,哪怕是宮里地位最底下的太監,也能撈上幾塊骨頭一口湯啊。
馬老三見眾人不信,也不惱,當個笑料樂呵呵的講了起來:“大少爺別不信,成化十七年的時候,那個時候還年輕,身子骨好,一兩百斤的東西背起來就走,當時有個老爺要去北通州坐船,要雇上幾個轎夫,當時小的真在京師里找活做,這步,看上了小的當時的體格,就把小的雇去了。
當時啊,走了大概有個三天左右吧,到了北通州,老爺覺得小的們轎子這一路上抬得穩,就賞了小的四個幾斤肉。
說出來不怕大少爺笑話,這可是小的第一次吃肉,在那以后,就再也沒有嘗過肉味了。”
朱厚照分明看著這馬老三眼里放光,好像在訴說著什么了不起的歲月,語氣中滿滿的都是自豪感。
雖然這點光轉瞬即逝,也只是這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里刨食的農民少有的高光時刻。
張侖聽得津津有味,再也忍不住發問到:“那你今年多大歲數啊,十七年前還能干的動轎夫?”
張侖到轎夫還是有些了解的,府里的轎夫都是些年輕人,這個活,可是個力氣活,也是個眼色活。
要知道,抬轎子的人不僅力氣要大,更要穩,這可不是什么歲數都能做的啊。
馬老三露出一口黑牙,咧嘴一笑,笑得朱厚照有些頭皮發麻,“小的今年三十六歲,天順六年的人。”
朱厚照完全被震撼住了,不能發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