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大抵是明白了。
接下來楊氏的動作,倒是把朱厚照嚇了一跳。
只見得楊氏咬著朱唇,猶豫了半天,素手伸到了衣帶。
朱厚照的意思,她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之前也不是沒有登徒子不懷好意過,只是楊氏明白,那些人,只不過是饞她的身子罷了,若是真的有辦法,她………
只是眼前的人,不一樣,至少,那封信讓楊氏看見了希望。
病急亂投醫的楊氏,已是什么都顧不得了。
“妾身已是殘花敗柳,若是公子能救我家夫君,妾身,妾身………”
朱厚照心里臥槽,自己就這么像登徒子不成。
大姐,我還小啊,我還是童男啊。
朱厚照哭笑不得,“我說少夫人啊,你多想了,我要的可不是這個,據我所知,徐家在江陰,乃至于整個江南,在藏書一面,也算是屈指可數,聽說里面有不少山川河流之書,還有航海之術,不知道我說的是還是不是啊。”
楊氏僵在當場,面色緋紅,看著朱厚照一臉真摯,難不成,是自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于那藏書,楊氏還是知道的。
“回公子的話,夫家在前元乃至宋時,那是海貿興盛,故當年倒是也有不少有關這方面的藏書。
公子想要的,是這些?”
楊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確定的再次詢問一遍。
朱厚照點點頭,算是給楊氏吃了顆定心丸。
“若是公子真的可救出我家夫君,妾身定當雙手奉上,一輩子感念公子恩德。”
“放心吧,徐經,死不了”,朱厚照做了個保證,反正就算沒有自己,徐經最后的下場也只不過是剝去官身,終身為吏罷了。
楊氏得了擔保,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松下來些。
“對了,徐家在江南,做些什么買賣啊”,朱厚照畫風突轉,詢問起了徐家的底蘊。
楊氏不敢隱瞞,一一說來。
朱厚照聽得極為仔細,不時地發問兩句。
朱厚照敏銳的抓住了其中的一句話,“徐家和江南的那些海商有交道?”
楊氏有些微微尷尬,大明海禁,所謂的海商,自然就是走私的商販,甚至有不少都和倭寇打交道。
這些消息,就是徐家的偏支都不清楚,整個徐家上上下下,知道了,不超過五個人。
這其中,就有她。
要是平常,楊氏怎么可能將如此機密告訴他人,萬一被有心人安上個通倭的罪名,豈不是滅頂之災。
只是現在,局勢逼得她不得不如實說來
“是,以往有些大商賈要在江陰一帶收絲,都是尋到我家來定。”
“船呢,那種可以出海的大船,你們徐家有沒有接觸過。”
朱厚照試探發問。
楊氏微微點點頭。
“我問你,你們徐家有沒有可能定一艘船,就是那種可以出海的船,最好是福船一類宋大船”,朱厚照有些激動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本來以為能弄到點資料就行了,沒有想到,這還有意外收獲啊。
既然父皇交代自己要出海,出海,說到底,就得有船。
朝廷的確是有官方的造船廠,可是自己也得敢用啊。
所以剩下的選擇,就是只能在民間里尋找了。
可這種玩意兒,屬于那種有錢你都買不到的,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誰會把這種殺頭的東西告訴你啊。
有大船的,恐怕只有江南的海商才有。
可這樣的人,面上都是本分人家,就是弄,也要點時間啊。
可是如今,朱厚照立刻察覺到,徐家將會是打開局面最好的缺口。
有的時候,徐家這樣的商賈身份,要比官身要辦起來的事要容易的多。
楊氏也不明白,為何眼前的人突然對船這東西如此感興趣,“這,妾身也不好說………”
“無事,無事,你且現在京師住下,要不了多長時間,徐經就會無事,也無須緊張,以我對皇帝的了解,徐經不會有什么大事。”
楊氏瞪大了秋水眸子,他怎么敢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保證自家夫君無事,還說憑借著他對皇帝的了解………
“再說了,就是真的有什么,我也會保他,這世上,不客氣的說,我要是都保不住,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那都沒有辦法。”
朱厚照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楊氏只覺得,好大的口氣啊………
“劉瑾,劉瑾,滾進來………”朱厚照突然大喊大叫,嚇了楊氏一跳。
“來了來了”,劉瑾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竄進屋內,“主子,怎么了。”
“劉瑾,準備一下,本宮要進宮見父皇一趟,你拿一千兩銀子,去錦衣衛一趟,交給牟斌,記住了,不管他要不要,實在不行,你撂下銀子就走,聽見了嗎?”
“明白了,殿下。”
朱厚照好像把楊氏當做空氣人一般,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就走了,只留下了原地石化的楊氏。
本宮,父皇,…………
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楊氏反應過來,只覺得心悸。
怪不得,他能從錦衣衛手里拿到信,言語之間,絲毫沒有害怕………
哪里是他怕錦衣衛,錦衣衛活該怕他啊。
暈暈乎乎的楊氏突然想起一事,進京的時候,好像聽人說了,西山,就是太子一手建起來的。
暖閣里,弘治皇帝的心情很是不好。
科舉舞弊一案,已是愈演愈烈了。
就在此時,有人通報,李東陽求見。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看起來已是有了結果了。
弘治皇帝只留下了蕭敬,屏退了周圍的人。
李東陽入閣,也是一副疲倦的模樣,行禮之后,隨即道:“臣見過陛下。”
“閣老看起來辛苦了,如何了?”弘治皇帝安撫兩句,就直入正題,深深地看著李東陽。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最后蹦出一句話:“陛下,查無實據。”
弘治皇帝一愣。
查無實據?
朝廷上上下下如此重視,錦衣衛,內閣都動了,就搞出來查無實據。
弘治皇帝頓時面色垮了下去。
李東陽看著弘治皇帝面色不爽,隨即道:“陛下所有的人證,臣都已重新盤問過,大多都是語焉不詳,只是說大抵,猜測,這些,都不算得鐵證。
程敏政和徐經二人,老臣去了昭獄,親自過了堂,從他們的話語之中,還有神態來看,老臣可以斷定,他們此前招供的事實,也都是屈打成招的結果。”
屈打成招……
這……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李東陽繼續說到:“至于賄賂一事,臣也查明,那程敏政在文壇素有名望,徐經作為新進之人,前去拜訪,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個時間,就………”
李東陽有些尷尬,這個時間,太敏感了,你既可以說是拜山頭,聯絡感情,當然,有心之人,說成賄賂,倒也是說得過去。
李東陽繼續說到,“陛下,此事其實自文皇帝開始,便早已蔚然成風,潤筆之費,雖是隱疾,有傷體面,但還是坐不得證據的。”
這要是做的,恐怕我老李也算是貪污受賄,科舉舞弊,要去吃牢飯了。
“若是以此來斷定,徐經與程敏政勾結,科舉舞弊,未免太過牽強了。
臣還查看過徐經的文章,他的文章,有些才氣他畢竟也是江南才子,底蘊深厚,高中的話,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要說十全十美,這,臣實話實說,比起倫文敘,唐寅等人的,差之甚遠,文筆之間,多有疏漏。
倘若他事先得到而來考題,根據他以往的的文章,斷然不只是會試第二十多名的名次。
老臣可以保證,以徐經的才學,若是事先知道考題不說多的,最多一夜,就能做出錦繡文章,名列一甲。”
弘治皇帝抽了口涼氣,,才道:“閣老的意思是,是戶科的給事華昶誣告,而錦衣衛屈打成招,坐實了程敏政和徐經科舉舞弊的罪名?”李東陽點點頭,卻是道:“臣,還查到,……戶部給事中華昶和禮部右侍郎程敏政早有嫌隙,兩人平日里就……”
誣告……冤案!
弘治皇帝臉色驟變。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此案已經引起了全天下的關注,會試的舞弊,那可不是別的,那關系到的,乃是掄才大典。
不少人私下里都說,這次出的案子可是多年來沒有的,恐怕是少有的大案。
到時候,恐怕下獄的下獄,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指不定誰還要丟掉顆腦袋啊。
可結果,現在李東陽得出來的結論是,這是一場因為官員矛盾,錦衣衛屈打成招導致的一場冤假錯案。
就這,朝廷還把它當做頭號大案來抓。
這不是,這不是…………
弘治皇帝緊接著想到了更為可怕的,接下來,朝廷該如何解釋,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朝廷。
弘治皇帝面色鐵青,“傳,錦衣衛牟斌滾進宮來,現在,朕閑雜就要叫他。”
蕭敬膽戰心驚的出去傳旨。
弘治皇帝痛苦的閉了閉眼睛,李東陽立馬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圖。
皇帝沒有錯,朝廷也不能錯。
所以,錯的只能是程敏政和徐經。
可陛下歷來寬宥,又是如何………
就在此時,有小宦官在外喊到:“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弘治皇帝最是煩心的時候,聽到這,更是多加了煩惱。
吐出口氣,“傳。”
朱厚照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竄進殿內,嚇了弘治皇帝和李東陽一跳。
太子,怎么了這是………
“胡鬧,身為堂堂儲君,曾可如此慌張?”
弘治皇帝下意識的訓斥到。
朱厚照一副哭喪著臉,“父皇,父皇,出大事了,李公也在這,正好,李公在這要給本宮作證啊。”
“到底怎么了,好好說。”
朱厚照看著弘治皇帝,“父皇,父皇,有人,有人要謀反。”
什么,弘治皇帝與李東陽面色巨變。
有人要謀逆………
這可不是小事,再加上朱厚照這般慌慌張張的樣子,更是有坐實的意味。
一時間,見過大風大浪的君臣二人都是有些慌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誰要謀反,太子?你慢慢仔細說來?”
“是,是兒臣……”
朱厚照哭著嗓子說到。
弘治皇帝呆住了………
李東陽更是覺得腦子跟不上了,太子跑到陛下這來,哭著說說自己要謀反………
弘治皇帝突然想把自己兒子腦袋給撬開,看看里面裝的都是啥。
“父皇莫不信啊,兒臣給牟斌送了一千兩銀子,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說是兒臣收買錦衣衛,不就說兒臣要有反意,兒臣害怕啊,兒臣害怕要是搜出銀子,那不就是坐實了兒臣的謀逆罪名,到時候,到時候豈不是武帝和戾太子的事啊…………”
弘治皇帝平復著心情,不生氣,不生氣,好歹,他也算知道這個典故,算是看書了。
有長進啊,也算是有了長進。
只是………
弘治皇帝突然一把拽住朱厚照的衣脖,一千兩,你就想收買錦衣衛,你是看不起牟斌還是看不起朕。
弘治皇帝嘴里罵道:“朕這輩子,有你這個兒子,朕,朕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不生你算了。
謀逆,謀逆,朱厚照,你能不能有點出氣,你謀逆,別來找朕啊。
你要是真的有這個心思,朕也敬你是條漢子,你,你,還戾太子,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來啊………”
弘治皇帝只覺得,丟人啊,丟人啊,這玩意兒今天可是丟人丟大了。
必修二,不打他一頓,解不了氣……
一邊想著,弘治皇帝已是不顧禮儀脫下里靴子,要和朱厚照來個親密接觸………
朱厚照畢竟才十來歲啊,然后,朱厚照覺得,自己是不是玩脫了。
李東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不得不說,打起太子來的陛下,與往日截然不同啊,虎虎生威,霸氣側漏啊。
以太子的性子,看來,這項活動,可以作為陛下強身健體,發泄心情的最佳方式啊。
正當弘治皇帝要動手時,李東陽卻是突然開口:“陛下且慢。”
父子二人都看向了李東陽,李東陽眼里發光,“殿下可是來勸諫陛下的?”
啥…………
弘治皇帝古怪的看了一眼被按著的朱厚照。
“殿下這是以自己自比徐經,以牟斌比做程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