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早早就有人走街串巷的叫賣:“賣報,賣報,鎮國報,鎮國報,十文大錢一份,戶部給事中華昶十惡不赦,下昭獄。”
一時間,吸引了不少人都目光,尤其是趕著當值的官員。
就連一些早起買賣的商賈,一聽這個,就覺得,很勁爆啊。
人嗎,喜歡看熱鬧是天性,更何況還是當官的。
再說了,十文大錢,也不多,買。
一些官員聽到這,也是面色有些奇異,然后讓下人買了一份。
打開只是掃了幾眼,只覺得春秋筆法之下,華昶更是十惡不赦,罪惡滔天。
這人,得給華昶有多大的仇,才能說出不殺,不足以泄民憤的話。
也是要讓天下人惡心他啊。
有些和華昶交好的翰林士子們看完以后,氣憤難當,本想著說妖言惑眾,朝廷應該立刻查封,可看到碩大的鎮國報三個大字時,一時間也說不出,或者說是不敢說些什么話來。
鎮國報,就是傻子也都知道,大概,或許,肯定和太子逃不脫關系。
太子對華昶,這是要毀其名聲,有遺臭萬年的做法啊。
朱厚照更絕的在于,他還免費把這報紙送給了各個茶館,不過是一錢銀子,便能讓說書先生興高采烈的專門講這鎮國報。
京師各個茶館,朱厚照好了廖廖幾兩,卻是讓處處傳唱啊。
于是乎,圍觀的百姓們聽到華昶所做的惡事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如同身受,恨不得對這狗官千刀萬剮,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方面又對陛下的決定大感英明神武,大聲叫好。
這是民意,民意,要讓華昶死啊。
這些舉動,自然而然逃不脫廠衛的眼睛,廠衛知道此事與太子有關,著急忙慌的將消息送往宮內。
暖閣里。
蕭敬手里攥著剛剛送來的鎮國報,“陛下,東廠來報,今日在京師出現了份名為鎮國報,在朝廷民間引起軒然大波,這是廠衛剛剛送來的。”
弘治皇帝停住朱筆,驚訝的抬頭,鎮國報,那是什么?
蕭敬呈上來,弘治皇帝只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了個大概。
“這是,太子弄得?”
這不是明知故問,除了太子,誰還敢做這種事,還敢用鎮國府的名號。
“是,陛下,昨日殿下讓人去了印書局,連夜印了半宿,聽印書局的管事太監說,足足印了三千余份。
今日,廠衛得到消息,京師已是沸沸揚揚,不少人,都在議論此事。”
一夜印好,又是一早上傳的人盡皆知,就是傻子也看得出,太子早有預謀。
弘治皇帝將頭版上的文章看完以后,愣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百姓,說了些什么。”
蕭敬想了想,回到:“百姓,百姓說的,大抵就是華昶食君之祿,未盡其忠,實在是,實在是枉為人臣,該殺。”
前面的,那是蕭敬自己潤色的,該殺,才是重點。
弘治皇帝有些出神,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朕,朕說呢,為何太子要印書局,原來是在這啊………”
這一笑,倒是讓蕭敬懵了。
弘治皇帝看蕭敬有些迷糊,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蕭敬,你從這鎮國報中看到什么了?”
“這,奴婢愚鈍,實在是………”
蕭敬坦然認錯。
弘治皇帝卻是搖搖頭:“你只看到了太子花樣百出,卻沒有看到,太子,這是要用華昶,不,是清流們最好了利器來殺華昶啊。
你剛剛說,京師的百姓認為華昶該死,那其余地方的百姓呢?
是不是說,我大明的百姓,都認為華昶該死?是民要讓他死,要讓朕,徹查此事。”
蕭敬恍然大悟。
他路上看過幾眼,里面還說陛下英明神武,是不是百姓也得覺得,陛下……
太子這一招………真的是高。
弘治皇帝點點頭,“蕭敬,給太子帶個話,這鎮國報,朕看,內容得在充實些,算了,你去傳他,讓他來見朕。”
“是。”
等朱厚照風風火火的來到暖閣時,弘治皇帝則是少有的好臉色。
“太子來了?朕看你也是累了,來人,搬個錦墩來,在斟茶來。”
“兒臣不累,兒臣不知父皇找兒臣來,所謂何事。”
“沒什么,這鎮國報,是你弄得?”
“是”。
“朕看了看,不錯,朕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父皇請說,兒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弘治皇帝想知道的,是這鎮國報,究竟做些什么。
朱厚照也不含糊,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就是給百姓看的邸報,但內容更多,更寬泛。
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監察官員。
弘治皇帝愕然,監察官員,這不是都察院的職能了?
他其實還是有些不信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對這個鎮國報的重視。
至少有一點,你清流可以代表名義,這個,也可以。
“日后,你想印些什么在上面?多長時間一次?”
“這個,兒臣想了想,只要是朝廷大事,不事關機密,比如這一次的殿試士子的名錄,或者是哪里發了水災,哪里的官員盡職盡責,兒臣,都想放在里面。
日后,等辦了起來,一些朝廷要員的采訪,兒臣覺得也是可以的。
至于多長時間,兒臣暫定的,半月一次。”
半月,這就不叫日報了,叫半月刊了。
“嗯”,弘治皇帝雖然有一部分不是太明白,但還是滿意的點點頭,“此事你做的不錯,說罷,朕該這么賞你啊。”
該鼓勵還是要鼓勵的。
朱厚照眼睛一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父皇親自寫的名字和題頭。
弘治皇帝愣了愣,“此事好辦,蕭敬,磨墨。”
蕭敬趕忙上前忙活開來了,弘治皇帝大筆一揮,一氣呵成鎮國報三個大字。
朱厚照眼里冒著星星,這個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皇帝親自提筆的,那能不一般。
“至于你說的發刊詞,朕,得想些日子,過些日子你在拿來。
對了,這篇文章寫的不錯,是何人所為啊。”
“回父皇,正是前禮部侍郎,程敏政。”
“程敏政?”弘治皇帝剛剛拿起茶盞就僵愣住了,“他還沒有致仕還家?”
按常理說,致仕了,就得該走了啊,返回原籍,這么多年,還沒見過誰賴在京師這么久的啊。
怪不得,這文章寫的,很有心得體會,感情真實啊。
“回陛下,前些日子,程敏政的確收拾府邸,準備離開,可沒過兩日卻是沒了動靜”,蕭敬趕忙說到。
得了,弘治皇帝基本上猜出了個大概。
“你把他留下來了?”
“是,兒臣說,兒臣的鎮國府缺一個主編,兒臣見程師傅很有學問,就讓他當了,有問題嗎,再說了,父皇,這主編,也不是什么官職啊。”
弘治皇帝盯著朱厚照許久,看的朱厚照心里發慌。
“算了,既然留下來了,就當,朕補償他的。”
“謝父皇。”
朱厚照喜出望外。
“好了,先別說謝,聞香教的事情,可是如何了?”
“兒臣,已是有了些頭緒了,只是,還要些日子。”
朱厚照有些興奮。
“廠衛那如何了?”
蕭敬有些嘴角發苦,“回陛下,廠衛已是多方打探,這兩日就會有消息。”
“朕也知道,這聞香教神出鬼沒,極難追查,這是我大明腹心之患,還是要多用心些。
對了,江西的廠衛,還有內官,處理的如何了?”
蕭敬立馬恭恭敬敬說到:“陛下,人剛到南昌府,徐福以畏罪自盡,江西南昌府的廠衛也都全部緝拿回京,如今,廠衛還在拷問。”
弘治皇帝微微點點頭。
等朱厚照離開以后,弘治皇帝又是看了半個時辰的奏章,實在是累了,蕭敬小心翼翼地給弘治皇帝按肩。
弘治皇帝閉目養神,突然,弘治皇帝淡淡開口道:“敬……”
“奴婢在呢。”
蕭敬弓著身,永遠笑吟吟的樣子。
“陪朕聊聊,這個鎮國報,日后,要送一份給朕來,記住了嗎?”
弘治皇帝漫不經心說到。
蕭敬的心里就頓時咯噔了一下,面上依舊笑吟吟的,“知道了,陛下,那奴婢到時候也看,奴婢今天算是知道什么是天賦異稟的,殿下……”
陛下都看了,自己做奴婢的,能不看?
蕭敬按住內心的奔騰,只能笑嘿嘿地回答道。
“你說,太子讓朕隨便寫,朕要寫些什么?寫真朕的想法,朕的想法可是多了去了,對了,過些日子,朕還得去西山,你說說那些孩子,又會問朕什么稀奇古怪的問題?
總不能問,朕家里有多少糧食,吃過什么吃食?”
想到這,弘治皇帝不由自主的笑了,顯得格外放松。
蕭敬也是在一邊陪著笑,在陛下身邊,他永遠都是和和氣氣。
“蕭敬,你說廠衛到底還要多久,你給朕,交個實底。”
前面還說著西山,一轉眼,弘治皇帝又到了國家大事上面。
“陛下,廠衛有上萬人遍布京畿內外,各行各業的辛苦打探呢,這,具體幾日,奴婢,還真的不敢隨便說說,欺瞞陛下。”
蕭敬沒有陳述其中困苦,卻是拐著彎說,廠衛正在辛苦打探。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顯然,皇帝陛下已經懂了他的意思了。
“你說的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廠衛這幾次,的確是頗為不力。
此事要加緊著辦才好,足足半個多月了啊,一個人都沒有拿住,至今還沒有結果。
朕沒有責怪你和牟斌的意思,朕知道你們已是盡心盡力了,廠衛這些日子整頓本就難上加難,又要給太子調撥人手,廠衛也甚為辛苦……”
蕭敬聽罷,只覺得心里暖洋洋的。
陛下,還是知道咱們的難處的。
弘治皇帝回眸,認真地看了一眼蕭敬,才道:“要快!”
“遵旨。”蕭敬小心的給弘治皇帝柔完以后,躡手躡腳地后退兩步,又行了禮;“奴婢現在去東廠,再去催促。”
“去吧。”
整個京師已經雞飛狗跳,而詔獄里,抓了不少人,嚴刑拷打之下,竟發現十之八九,都和聞香教一點關系都沒有。
更多的人,不過是打著旗號,招搖撞騙罷了。錦衣衛,牟斌已是快要瘋了。
牟斌不禁摸著自己額頭,他覺得很是頭痛。此事,陛下追問的緊,甚至就連太子也都插手其中了。
若是讓太子先找到,那豈不是再打錦衣衛的臉
雖然知道這不太可能,可牟斌一點都不敢松懈,陛下這段時間,因為江西的事,對廠衛大為不滿了。
若是此事在不得力,恐怕,陛下對自己就要失望了……
這是牟斌不能接受的。
即便是他不愿這樣大興冤獄,但也不愿意將人放了,也要一一拷問,希望得到哪怕一點有用的消息。
牟斌這個人,在錦衣衛指揮使中,還算正直,因而對于任何欽案,都是再三排查,就怕出現絲毫的差錯。
這幾日,他坐在公房,指揮著人手四處出動,一點風吹草低都不敢放過。
果然,幾日下來,牟斌眼睛都熬紅,最終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卻在這時,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剛剛來的線報,京師外十里的土地廟里,有不少人聚集,城南千戶所已經派人盯著,王千戶說,很有可能是聞香教那幫逆賊。”
牟斌立馬來了精神,“清點人手,本指揮使親自帶人前去。”
于是錦衣衛,又是風風火火的忙活開了。
朱厚照回到西山,找來了宋金寶和謝步東。
“草民見過殿下。”
“好,好,本宮今日找你二人來,是讓你二人做一件事。”
然后,朱厚照吩咐下去,二人雖是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不敢違背。
很快,一個消息在西山傳遞開了。
西山中,有聞香教的逆賊,陛下得知,龍顏大怒,訓斥了太子,甚至要關掉西山煤礦。
這個消息,對不少人來說,不亞于滅頂之災。
西山的一切,都是得益于西山煤礦,若是關了,自己這一家老小,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不成?
一時間,西山家家戶戶愁容滿面,不少人都抹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