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嘴里罵罵咧咧,好像還不盡興,可是抬眼一看,這時弘治皇帝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不怒自威,仿佛一股強大的威壓撲面過來。
朱厚照一下心虛了,勉強笑了笑,有些尷尬,道:“父皇……”
弘治皇帝沒有說話,掃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冷笑,這笑聲倒是不算太森然,可是殿內人感覺背脊有點兒發寒。
最終,目光落在地上呻吟的朱建燧身上。
此時的朱建燧,還嘔出一堆鮮血,大哭不已。
他從小到大,何時,受過如此毒打啊………
“來人,傳太醫,先救治世子。”
“是”。
蕭敬親自指揮著一幫小太監把朱建燧給抬了下去。
不久有個小太監快步進來,道:“陛下,太醫院那邊已經有了消息。”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示意這太監繼續說下去。
小太監道:“寧王世子所受的多是皮外傷,太醫說,須得靜養,養個十天半月,想必就能痊愈了。”
“嗯……”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朱厚照的身上,冷冽的打量了一會兒。
良久之后,朱佑樘的聲音才繼續傳出來:“寧王,你說說,朕該拿太子怎么辦?”
朱宸濠心里一緊,這個老狐貍………
這分明就是想把這件事翻過篇去啊。
看起來問自己如何處置太子才能解氣,把選擇權交到了自己手里,可問題是,自己能嗎?
恐怕自己說要嚴懲不貸,還能把朱厚照給吊起來打一頓不成。
到那時,恐怕天下人都把矛頭指向自己了,說自己不忠不孝。
皇帝的意思,無非是想著借自己的口說出此事不在追究………
可是,可是,朱宸濠心中怒火中燒,那我兒的那頓打,豈不是白白受了………
朱宸濠深吸一口氣,“陛下,是犬子沖撞了殿下,三位閣老,萬般有錯,都是犬子,還望殿下和劉公,李公,謝公寬宏大量,莫要計較。
臣,還得謝謝殿下,多謝殿下,勞動千金之軀,臣,不甚感激………”
朱宸濠說這話時,心里簡直在滴血。
弘治皇帝點點頭,這個朱宸濠,到還算是有些眼力。
既然這樣,自然要投桃報李,“寧王這是說的什么,太子年少,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太子,還不快給寧王賠罪。
蕭敬,讓太醫院好好診治世子,賜些補藥,好好歇著。”
朱厚照不咸不淡說了句抱歉,此事,就算是過去了。
劉健心里直笑:“陛下果然高明啊,儲君毆打藩王世子,事情,不可謂不嚴重。
這寧王世子吃了虧,怕是不會輕易掀篇。
陛下只能說太子年少,就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誰又能說什么?
陛下若是處置寧王,到時候大家肯定說陛下袒護放任太子毆打宗室。
可要是處置太子,太子這分明就是給大伙出了氣,陛下就沒有要動太子的意思。
如此一來,讓寧王做決定,順理成章就化解了矛盾。
恐怕寧王心里有著千般不愿,如今也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在此時,有宦氣喘吁吁的闖進了殿內,道:“陛下,陛下,……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蕭敬眸子一冷,哪來的雜碎,敢在這奉天殿里如此放肆。
那宦官進來以后,拜下,渾身顫抖:“陛下,出大事了,坤寧宮那,出大事了……”
弘治皇帝聽到坤寧宮時,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說,怎么了……”
那太監嚎哭道:“陛下,陛下,娘娘,娘娘她……不知何故,突然覺得肚子疼的厲害,御醫們已去了,太皇太后那,已有人去知會,御醫們說……說……“
弘治皇帝臉色慘然。
臥槽。朱厚照也打了個冷顫:“這,莫不是母后到了日子,不對啊,這才七個多月,不是說懷胎十月,這還差不少啊。”
朱厚照一句話,點醒了眾人,是啊,莫不是皇后那,要生了。
一下子,什么狗屁寧王,全都忘到了腦后,所有人全部心思都在坤寧宮那。
弘治皇帝打了個哆嗦,也是急了。
然后,沒有遲疑,匆匆離開。
朱厚照也反應過來,然后大喊:“父皇,父皇,等等兒臣,兒臣也去。”
說罷,朱厚照就去追趕弘治皇帝了,留下了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
“劉公,咱們………”
李東陽小心問道。
劉健拿了主意:“好了,諸位王爺,還請王爺稍安勿躁,賓之,你和于喬先回內閣,老夫在這,陪著諸位王爺候著陛下。”
坤寧宮里,已是亂做了一團。似乎每一個人面上,都罩上了一層不一般的氣氛。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
平時或許不覺得,可在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竟也有害怕的時候。
朱厚照追上以后,一向大大咧咧的他,也不敢貿然開口問這些宦官和宮娥發生了什么,而是大步流星跟著弘治皇帝。
匆匆跟著朱厚照至后寢殿,此時,便看到了御醫了。
太皇太后也到了,此事,牽著朱秀榮也是神色緊張的坐在一旁。
一個御醫一見到弘治皇帝來了,忙是行禮:“臣參見陛下………”
“無須多禮,皇后如何了……”
“這,不知何故,娘娘肚子肚里疼的厲害……似乎……孩子要及早出生了。”
“早產?”弘治皇帝臉色煞白。
不足月,生下來,倒也無妨,至少在后世,這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這個時代,生孩子,終究有風險罷了。
就是皇家,生孩子那也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事啊。
弘治皇帝已如熱鍋的螞蟻。
他是個穩重的人,此刻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穩婆早已來了,都是百里挑一的。
御醫們想盡法子想要開方子,想要安胎,只是可眼如今看著就要生了,有個什么用?
寢殿里,隨著陣痛來襲,張皇后的哀聲清晰入耳,弘治皇帝眼圈紅了。
突然,弘治皇帝攥著拳頭,就要往里面沖。
太醫們都不敢阻攔,只有朱厚照,一把拽住弘治皇帝的袖子:“父皇,你冷靜點,父皇,你現在沖進去也是于事無補啊………”
“是啊,皇帝,產婦不是什么好地方,免得沖撞什么,還是在外面等等………”
太皇太后也開口說到。
得虧了朱厚照的死命不撒手,弘治皇帝此時才算是找回一絲理智。
里面的哀嚎聲不斷傳出,朱厚照卻是不淡定了,發狂般的揪住了御醫,大聲咆哮:“怎么了,怎么了,這么聽起來這般疼?”
御醫嚇得臉色煞白道:“殿下,殿下啊,臣等已經盡力了。
娘娘此時早產,身子偏弱,臣等會,會盡力而為的。”
“太子,”太皇太后開口,“先將太醫放開。”
朱厚照悻悻放手。
朱秀榮嚇壞了,帶著眼淚:“父皇,皇兄,母后母后她會不會有事啊。”
弘治皇帝強露出個笑容:“秀榮放心,你母后,不會有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柱香,一刻鐘,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門外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弘治皇帝顯得很是焦灼,弘治皇帝忍不住唉聲嘆息。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說道:“要不,去太廟吧,告祭一下祖宗,祖宗們在天有靈,定會保佑皇后,太子,朕脫不開身,你去太廟代朕………”
“不去,兒臣要守在這”,朱厚照拒絕的干凈利索。
開玩笑,這個時候自己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去求神拜佛,讓祖宗庇護的。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覺得心情煩躁。
卻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啼哭聲傳了出來。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朱厚照也豁然而起,饒是太皇太后,也是站了起來。
有穩婆從里面出來:“陛下,娘娘……出來了,出來了……”
“出來了……”弘治皇帝感到一陣眩暈,他上前:“什么出來了。”
穩婆拜倒,喜極而泣,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孩子出來了,陛下,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娘娘誕下皇子。”
皇子……
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
這么些年了,皇室又添丁進口了。
更何況,還是個皇子。
弘治皇帝現在什么也都不顧,便沖出了殿內
朱厚照也快步的跟上,蕭敬扶著太皇太后也跟在后面。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進了殿,看見了已是昏睡過去的張皇后,以及,一個穩婆抱著的孩子。
“孩子,拿給朕。”
弘治皇帝已上前,哽咽難言。
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他心都要化了。
尤其是孩子在襁褓中掙扎,嘴巴撅起來的樣子,像極了朱厚照小時候的樣子。
弘治皇帝抱著孩子,滿心的心疼和憐愛。
朕,又有個兒子了。
望著襁褓里的孩子,弘治皇帝忍不住眼淚飄飛:“祖宗保佑啊,祖宗保佑啊,來人,讓,讓英國公去太廟,讓他去……告慰祖宗在天之靈!”
朱厚照在一旁也是樂得直瞇著眼。
“哦,不哭,不哭,這孩子,真的很像朕啊。”弘治皇帝低頭仔細看著,這鼻子,這眉毛,這臉蛋,不愧是朕的兒子啊。
一聽弘治皇帝說這孩子像皇帝,頓時好評如潮,這樣的馬屁,此時不拍,更待何時。
蕭敬當先道:“陛下英明神武,皇子亦是有龍虎氣。
方才奴婢一看,竟是于陛下小的時候一模一樣,龍精虎猛,小殿下,一看,就是有大福氣的人啊。”
“是啊,是啊……”隨來的幾個宦官紛紛點頭:小殿下和陛下,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皇帝,讓哀家抱抱。”
弘治皇帝依依不舍的把孩子報給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抱著孩子,朱秀榮則是在一邊也扒著看,太皇太后一看,頓時淚流不止,“像,還真是像陛下啊。
哀家沒想到,沒想到啊,哀家,又有了個嫡親的曾孫啊。”
朱厚照興沖沖的伸手:“曾祖母,曾祖母,讓厚照抱,來,讓哥抱。”
朱秀榮也伸著銷售額:“秀榮也要抱,秀榮是皇姐,也要抱。”
太皇太后嗔到:“你們兩個孩子抱什么抱,這剛出生的娃娃,最是金貴,碰不得,太子毛手毛腳,不行,不行………”
弘治皇帝也溫言到:“好了,秀榮,等過些日子,你再抱也不遲。
你母后今日也累了,和父皇先出去吧。”
一行人出了殿內,太皇太后寶貝這娃娃寶貝的緊,可沒成想到,這娃娃卻是哇哇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孩子定是餓了,快,尋母乳來。”
蕭敬飛奔下去安排。
很快,一個體態很豐腴的婦人趕來,看這波濤洶涌,大抵,是奶媽吧。
皇室娃娃的奶媽,也是要出身清白,最好,還要懂些琴棋書畫什么的。
“好了,下去喂奶吧。”
等人退下,太皇太后和朱秀榮一門心思都在娃娃身上,弘治皇帝倒是想到什么,“蕭敬,剛剛走的急,奉天殿內,如何了?”
“回陛下,剛剛有人來報,劉公和諸位藩王還在殿內候著,李公,謝公等人回內閣去了。”
“好,你去告訴他們,朕,喜得一子,讓內閣擬旨,朕要大赦天下。”
“是。”
蕭敬屁顛屁顛的下去傳旨了。
蕭敬到了奉天殿,說出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皇子,大明朝,又有了位皇子。
這對朝廷來說,簡直沒有比這更大的好事了。
劉健哆哆嗦嗦跪了下來,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大明萬福,陛下萬福啊。”
藩王們都是懵逼的狀態,但一想,這是好事啊,也都紛紛跪下,說上好話。
劉健也顧不得管上這些個藩王了,興沖沖的回暖閣,老夫要去擬旨。
這些個藩王面面相覷,倒是蕭敬開口:“各位王爺們,陛下和殿下,如今恐怕是沒有時間。
諸位王爺,還請海涵,要不先回去,等陛下在召見?”
“蕭公公這是說什么,這是小王本分。”
藩王們一個個也是笑嘻嘻的說著,散去。
朱宸濠回去的路上只覺得心里堵著難受,沒想到今日自己一件好事都沒有,倒是皇帝,雙喜臨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