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圓滿結束。
李士實的案子有了進一步的進展,涉及到寧王,皇帝當即決定令寧王到京師來解釋。
張延齡雖得了戶部右侍郎的職位,但也拿出了五萬貫作為填補九邊錢糧缺口所用,大臣們暫時也不用再為錢糧的事發愁。
一下子問題就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如何把張延齡這小子趕出朝堂!?
此事愈發艱難。
朝議之后,張延齡與四位閣臣,以及兵部尚書馬文升一起前去乾清宮議事。
商討的是江贛周邊的兵馬調動,防止寧王作亂,若寧王真的奉詔來京師,沿途也要進行護送和監視,需要提前都調度好。
一切完成之后,眾大臣離開。
而張延齡則被朱祐樘單獨留下,二人一起往坤寧宮吃午飯。
“延齡,這次你可為朝廷立下大功,朕都不知該如何獎賞你。”朱祐樘帶張延齡往交泰殿走的時候,還在感慨張延齡的功績。
卻是交泰殿的對面,張皇后也帶著張永等太監迎面而來,此時張皇后臉上有股殺氣騰騰的氣勢。
“皇后?”朱祐樘看到妻子,臉色瞬間又不太自然。
張皇后走過來,一把拉住丈夫的手臂,道:“陛下,為何臣妾聽聞你讓延齡在朝堂上拿出五萬貫來填補朝廷虧空?就算朝廷真的有事,那也不該讓他出銀子啊。”
朱祐樘這才知道,妻子是得知張延齡補九邊錢糧缺口,覺得張延齡血虧,才來找他說理的。
這大概是想讓他收回成命。
可問題是,這是張延齡主動提出來的,朱祐樘自己也不情愿看小舅子吃虧,還是小舅子非要堅持。
“皇后,您不必著急,其實乃是臣自行提出要拿出這五萬貫來。”張延齡替朱祐樘化解了眼前的難題,主動跟張皇后解釋,“之前借戶部鹽引,賺了不少,現在有機會填補朝廷的用度,是乃為人臣的本份。”
張皇后皺眉打量著弟弟。
雖說張延齡最近是跟以前不一樣,但也僅限于做事能力上,但現在怎么比之前還“缺心眼”?
本宮的這個弟弟,是那種舍己為人,知道忠君報國的忠臣義士?
“延齡,你在說什么?”張皇后當即眉頭蹙起,冷聲質問。
朱祐樘也急忙解釋道:“其實是延齡主動承擔的,朝廷雖然拿回了李士實的部分貪贓枉法所得,但始終還是有缺漏,朕也不是白用他,說好了朝廷寬裕會還給他。”
張延齡笑道:“姐姐,都是朝廷的,何必分那么仔細呢?”
張皇后當然分得清楚。
朝廷的是朝廷的,皇宮的是皇宮的,而娘家人的自然也就是娘家人的,當皇后的,自來都是靠朝廷來補給,幾時見過有讓皇后家來填補皇宮的?
那自己這個皇后,當得不是很沒用?連娘家人的錢財都保不住?
張延齡繼續開解道:“再說這次,我賺了至少有六七萬貫,一切都源自于陛下的信任,以后還有賺錢的機會,不差這一時。”
張皇后還是很不情愿,但現在是丈夫和弟弟兩個人在試圖說服她接受現狀,她只能繼續用半撒嬌半示威的態度望著丈夫,雙目直勾勾的樣子似乎在說,你不給我們張家人撐腰,未來這段時間我就要給你臉色看。
朱祐樘果然“識相”。
“延齡啊,其實你姐姐說得也對,就算你是甘心為朝廷付出,但朝廷也絕對不能讓你吃虧,這沒道理。”
“之前戶部鹽引,還有工部虧空,以及山東李士實的案子,你都居功至偉,朕不給你賞賜就算了,還讓你拿出五萬貫,難免會讓人覺得,大明朝連最基本的功過賞罰都不能明辨。”
“要不這樣,回頭朕就讓人看看京師周邊有什么閑置的皇莊土地,一并賜給你,另外看看朝廷那邊還有什么落罪官眷,或是從宮里給你挑一些宮女。”
“另外看看還有什么積存的財帛金銀……總之,朕不能等事后償還,而是就此論功行賞。”
朱祐樘顯得很熱心。
張皇后聽了這話,總算臉色才好看一點。
張延齡也要在朱祐樘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態度,行禮道:“多謝陛下賞賜,臣不敢當。”
朱祐樘這才用一臉討好的笑容望著妻子,笑道:“皇后,你覺得這樣安排……可還妥當?”
張皇后仍舊氣惱道:“五萬貫,買什么買不出來?最好陛下再給他更高的爵位。”
“姐姐,陛下已經安排讓臣做戶部侍郎,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張延齡這才把自己當文官的消息說出來。
張皇后臉色更為好轉些許,但仍舊抱怨道:“什么戶部侍郎,很稀罕人嗎?跟那些文臣湊在一起有何好的?還是爵位來得更實在……”
張延齡與朱祐樘夫婦,一起在坤寧宮吃了一頓飯。
朱祐樘興致很高,還跟張延齡一起喝了兩杯酒,興沖沖跟張延齡談到要給張延齡繼續加官進爵的事情。
皇帝半醉半醒說的話,張延齡也沒太當真。
“延齡啊,朕之前就曾在朝堂上說過,可以給你晉爵為建昌侯,只要把寧王的事處理好,朕就兌現諾言……”
“陛下切不可如此,否則朝中那些臣僚又不定會怎么說。”
“你管他們呢,只要朕相信你便可!”
果然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皇帝在私下里一點避忌都沒有,尤其還要在妻子面前表現出對小舅子的無比信任,大概也是在借著喝了幾杯,裝樣子。
張延齡心知肚明,也就有一句沒一句應承。
“過幾天,是朕的生日,那時不知你兄長是否回來,不過到時可能會有在京的皇親到宮里來賀壽,朕也不打算張揚,到時再把你叫來,另外再讓李天師給你算算你未來的前程……”
當天是六月二十九。
朱祐樘的生辰是七月初三。
皇帝的生日,被稱之為千秋節,遇到一些好大喜功的皇帝,可是堪入三大節的節日。
但朱祐樘為人謹慎低調,從來不喜好鋪張浪費,所以他的生日一般都不會去慶祝,尤其過去幾年朝廷為了修河工,連皇宮都在節衣縮食,這種節日對朱祐樘來說是可過可不過的。
可對于那些在京師的皇親國戚來說,到宮里來慶賀,還是有必要的,另外皇帝也會舉行一個簡單的賜宴,當成是宮里的家宴。
本來皇帝過生日,告訴張延齡要入宮參加賜宴,也沒什么。
但偏偏朱祐樘說了讓李廣出來給他測前程,這說明皇帝對李廣的信任又開始增加。
之前張延齡似乎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為大明朝做事之上,一直都沒好好對付一下這個皇宮里的大蛀蟲,若是不趕緊把李廣整垮,不定未來被此閹人整出什么幺蛾子。
“陛下,之前您不是還說,要再給延齡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張皇后趁機提醒。
物質上賜給張延齡的那些,已不能讓她這個當姐姐的滿足。
朱祐樘笑道:“朕想起來了,對了,前些日子,德清那邊突然派人來跟朕傳話,說是她要遁入道門……不如……”
朱祐樘話說了一半。
看了看妻子,再看看張延齡。
此乃歷史遺留問題。
很早張延齡才剛開始入朝辦事,朱祐樘就有意要撮合張延齡跟自己的妹妹,只是當時男不情女不愿的,事情就沒了下文。
或許是借著酒勁,皇帝居然又舊事重提。
張皇后沒接茬,反而問張延齡道:“延齡,之前林家小女,如今怎樣了?”
張延齡道:“人我已接進府門,不過暫時安置于旁處,還沒娶進門,本來是要三書六禮迎娶的,出了這件事之后……”
張皇后嚴詞道:“那還娶什么?納來當妾就算是抬舉,你幫了林家多大的忙?要不是你,怕是林元甫連京師都回不了吧?”
張延齡笑了笑。
把妻變妾這種事,張延齡是不好意思自己說的。
畢竟當初要迎娶林家小女,事情都為皇帝和眾大臣所知,現在突然又說要把林家小女當妾侍,肯定會有人罵他趁人之危。
朱祐樘卻是很贊同妻子的觀點,點頭道:“林府的事,延齡你不必有介懷,朕也覺得,林府對你算是感恩圖報,你受之無愧。”
“呵呵。”
張延齡笑了笑。
朱祐樘再看著妻子,雖然沒說話,但很顯然他還是在征求妻子有關皇妹之事的意見。
現在當兄長的也有些為難,皇妹突然好端端的“看破紅塵”要出家當道姑,他已經沒別的辦法,只能盡寄希望于盡快將妹妹嫁出去,這樣才能避免妹妹誤入歧途。
而他眼下最看重的是張延齡,自然希望能“親上加親”。
張皇后見丈夫一直在順從自己,連把林家小女妻變妾的事都迎合了她,她這才算是給丈夫面子,點頭道:“延齡啊,既然陛下有意要讓你跟德清長公主之間多有來往,不妨你就趁入宮參加千秋宴時,跟她見一面,到時安排你們私下里交談,看看是否……有可能。”
換了以往,張延齡還能跟皇后說不想給自己套個枷鎖。
但當著皇帝的面,這種話就不好明言。
反正也只是見見,說明又是安排相親,雖然已經是跟同一個人的二次相親,但只要有一方不情愿,這事還是不會有下文。
“臣明白了。”張延齡隨口回應,也沒太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