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市郊。
天色漸黑。
一個歪嘴少年從出租車上走下,進入一處景色宜人的市政公園,脖子上掛著精密復雜的夜視望遠鏡,閑庭闊步般走走望望,與周圍三三兩兩飯后過來蕩步的人,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
李東已經確定,羅生會將在今晚對宋家出手。
因為他在這附近不光搜索到了方塊10,還有方塊J、Q,以及黑桃K。
如果不是在醞釀報復計劃,這幫羅生會真正的大佬,沒理由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聚集到宋家周邊。
宋家的莊園就在這處公園的對面,在一座不算很高的山腰上,底下有一條柏油路鏈接市政大道。
他當然不會跑過去。
一是太危險,二是犯不著,在這里隔岸觀火、看他們狗咬狗就挺好的。
宋家莊園。
剛剛享用完晚飯的宋守成,在起居室的后花園里散步,知性溫婉的美女茶藝師在花架下的圓桌旁烹煮著香茗,茶香四溢。
往常茶煮好了,老爺肯定會過來取走一杯,品茶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但今天沒有,美女茶藝師略感詫異地向他投去目光。
“心思有點亂,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事。”后者頭也不回地說。
能進入老爺起居室的茶藝師,肯定不只是茶藝師那么簡單。
“老爺最近太過操勞,有些累了吧。”
宋守成搖搖頭,心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完全捉摸不透因何事而起。
這種冥冥之中的感覺,在他半百的人生中經過幾次,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他不禁開始在腦子里復盤和分析最近發生的事情,想看看哪件事或許會引發禍端,這是他的一個習慣。
正是因為生性謹慎,每日三省吾身,他才會被父親看重,認為是最合適的家主候選人。
他們宋家已經貴為京城十大家族,放眼全國也是屈指可數的豪門世家,老爺子現在年紀大了,沒什么更近一步的野心,就想守住這份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基業。
‘小放。’
宋守成內心沉吟。
如果說最近家族發生的最為兇險的事情,毫無疑問就是那晚羅生會的突然襲擊。
這是一個勢力遍布亞洲的異端組織。
他們宋家雖然不弱,但依然沒有和對方掰手腕的能耐。
所幸那晚對方來的高手不算多,老爺子親自出手,扛下了,并與對方進行了談判。
家族為此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奈何這群王八蛋仗勢欺人,對有一個條件始終不肯妥協,那就是……要他親生兒子的命!
這一條談不妥,其他一切都免談。
權衡之下,當著家族眾人的面,他點頭了。
他別無選擇。
個人的榮辱、甚至是生命,在家族的利益和存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羅生會不會知道的是,他們宋家手中一直秘密珍藏著一件封印物,能夠在短時間內復制他人的相貌。
不僅是羅生會,連家族中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
依仗這個手段,他們宋家歷史上的嫡系子弟,有好幾人曾假死脫身過。
如果沒有辦法就算了,既然有這個底牌,他自然要保自己兒子一命。
在瞞著所有人的情況下,他與老爺子在靜室中密談良久,所幸老爺子終于同意。
不過這里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使用最嚴厲的手段審問過小放,他并沒有做出主動招惹羅生會的蠢事。
他甚至提供了確鑿的不在場證明——羅生會方塊2出事的那天晚上,至少有十個人可以證明他沒有離開京師學院。
若非如此,他真的蠢到這一步,誰也救不了他。
天知道羅生會為何如此篤定,那天晚上是小放告的密,這幫異端臭不可聞,也根本不是能好好講理的對象。
只能當這是一場無妄之災了。
宋守成仔細復盤和分析了家族的近況,其他事情沒理由引發禍端,惟有小放,有一定風險。
這樣想著,他趕緊掏出手機,撥通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喂,爸?”
電話很快被接通。
“是我。”宋守成語氣嚴肅道:“我問你,你最近出門了嗎?”
“沒有!爸,我可全照您的吩咐辦的,一直在港城等船,這些天沒離開住處半步,生活采購都是阿良出去的。”
“確定?”
“確定呀,不信你問阿良。”
聽到兒子這么說,宋守成才長出口氣。
還真擔心他從小養尊處優,受不了藏身點的惡劣環境,跑到外面。
一個人如果在官方的檔案中已經死亡的話,很多事情就很難辦,幾乎所有需要身份證明才能辦成的事情,都將與他絕緣。
就連最簡單的坐飛機都不行。
而華夏對出境事宜的管理又非常嚴格,哪怕像他們這樣的家族,擁有私人飛機,但出境的話,同樣會嚴格檢查。
所以想將小放弄出國,弄出羅生會的勢力范圍,只能偷渡。
目前已經完全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就是從港城出發,前往歐洲。
只有離開亞洲,小放才算真正的安全,家族在此事上的風險,也會降至最低。
因為羅生會的觸手還伸展不到歐洲。
在這之前,是絕對不能讓羅生會知曉小放還活著的,否則事情就徹底大條了。
“船還有幾天到?”
“兩天。”
“好。切記要忍住,我今天一直心神不寧,生怕你那邊暴露了,你應該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羅生會知道你還活著,不僅你性命難保,家族也會因此招致大禍!”
“嗯!我明白。”
“那就這樣吧,其他一切等你到歐洲安頓好再說。”
“是。”
港城灣仔靠近碼頭的一間逼仄民房中,理著美式寸頭的少年,鄭重掛掉電話后,拎起身前破木桌上的一瓶威士忌,咕噥咕噥就灌完大半瓶。
在這里他不把自己灌暈掉,無時無刻不都想著往外跑。
看看這間破房子,墻壁上都起了綠苔,所有家具上全是黑乎乎的,每個角落里都能摳出一大堆垃圾,空氣中充斥著一股霉變的氣味。
最過份的是,隔壁不遠有個魚獲集市,想要開窗透個氣的時候,總會陣陣腥臭味襲來。
讓他一個擁有潔癖的人待在這種鬼地方,無異于酷刑煎熬。
“兩天!”他狠狠吸了口香煙對自己說:“再有兩天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等到了歐洲他必須好好發泄一下。
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心中積攢了多少怒火和憤怒。
蒼天可鑒,他招惹誰惹了,狗日的羅生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他。
派出一個方塊9,被韓蜀葵意外弄死后,還直接殺到宋家莊園。
他當時不在,但父親不會騙他。
對方口口聲聲說他舉報了方塊2,主動招惹羅生會……神經病哦!
別說他壓根不認識什么方塊2,就算知道,就算真想舉報,還能被你們抓住痛腳?
羅生會那幫可惡的異端連解釋都不想聽。
把他害得這么慘!
此刻的形象真的與喪家之犬沒啥區別。
“我明明是宋家天驕,京師學院深造四年后,就能躋身強者陣營,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現在宋家將我除名,學也沒得讀,還要疲于奔命……瑪德!”
咕噥咕噥。
“甚至有些仇都沒報完!”
“李東那個小癟三,敢踩老子臉,不弄死他老子真不甘心呀,真是便宜他了!”
“啊嚏!”
李東揉了揉鼻子,心想哪個狗日的在罵自己。
此時夜幕愈發黑暗,公園里散步的人幾乎都已經回去,他找到一處長著半人高植被的花壇,悄無聲息地趴了進去。
手持夜視望遠鏡,一動不動,靜待好戲開鑼。
時間悄然而逝,黑夜中的星星散發著森冷的光亮,月亮看起來恍若一把奪命的銀鉤。
凌晨一點半,對面的半山腰上終于有了動靜。
“砰!”
“啪!”
“嗤!”
一大幫黑衣人,仿佛憑空出現一般,從不同方位入侵宋家莊園,見人就殺,不管男女老幼。
“啊——”
“敵襲!”
“救命啊!”
慘叫聲不絕于耳,監控室的安保人員最先發現端倪,隔著屏幕望著黑衣人奇形怪狀的模樣……有些身上長有觸須,有些生有更多的腿和腳,有些腦袋瓜上還長著一臉臉,就知道什么情況。
想要打電話通知希薩,卻發現別說手機沒信號,連座機提起來都全部是忙音。
這種情況他們不算陌生,實際上前不久才剛剛經歷了一次。
有組織,有預謀。
羅生會又殺上門來了!
事情不是已經擺平了嗎?
而且這回與上次不同,除了來的異端更多、實力更強之外,似乎一點談判的意思都沒有。
那一張張陰沉的臉上,一雙雙泛著血光的眸子里,透露出來的情緒只有一個字——殺!
殺殺殺!
宋家終究底蘊不俗,哪怕羅生會有備而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從莊園中就沖出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靈能者,與黑衣異端們斗在一起。
“今晚之后,宋家將不復存在!”
“噗嗤!”
可是,羅生會這次出動的人馬,實在太強了。
地上的不算,能夠凌空而行的家伙,就有不下于二十個!
莊園上空,紅色的,橙色的,紫色的月華,肆意迸發。
他們一上來就使出全力,沒有半分留手的意思。
更恐怖的是,空中還有兩道不算醒目、與夜空融為一體的黑色月華。
但只要洞察到這一幕的每一個宋家人,無一不肝膽俱裂。
黑色月華,象征著SS級靈能者。
此次一下來了兩個!
而他們宋家實力最強的人,不過也就SS級,正是現任家主。
且只有一個。
“啊!到底是為什么?宋放得罪你們,不是已經交給你們嗎,我宋家也給出了巨額的賠償!”
有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絕望咆哮。
羅生會雖然是異端組織,理論上講全人類都是他們的敵人,但他們并不傻,希薩勢大,對他們向來秉持著趕盡殺絕的策略。
所以他們的主要敵人是希薩。
在目前這種完全被壓制的狀態下,通常不會對在各國都占據重要份量的世家大族下手,以免世家和希薩聯手,處境更加堪憂。
現在這種情況明顯不對勁。
“給我殺!一個都被放過,這是宋家咎由自取!”
“啊啊啊啊!”
有空中的兩名SS級實力的異端壓陣,黑衣異端們氣勢如虹,宋家的抵抗明顯力不從心。
“住手!”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又驚又氣。
空中多出一個佝僂的身影,與兩名黑色月華迸發,猶如魔焰席卷的SS級異端,面對面,凌空而立。
這老者正是宋家的現任家主,宋博濤。
宋守成的父親,宋放的親爺爺。
他倒也是好膽,面對兩名實力絲毫不弱于自己的異端,不僅不退避,還主動上前。
或者說,沒有辦法。
如同社會最重要的是人才,一個家族也是一樣,宋家傳承數百年,這份家業來之不易,能夠居住在這棟莊園里的人,幾乎全是宋家的嫡系,精英中的精英。
家族現在的根基,以及未來的希望。
“宋博濤,你真以為有幾張底牌,我們殺不了你?”一名SS級異端冷笑道。
“不是,二位實力高絕,真要動手,二對一,我毫無幸存的可能。”
宋博濤表情凝重地說:“但二位應該明白,京城十大家族私交甚密,如果今天羅生會滅我宋家,難免其他九家心生憂慮。難道二位真想將他們徹底推向希薩一邊?那樣一來,貴組織雖然強大,但真的還能在華夏的權利中樞——京城,站住腳嗎?”
他的這番話,算是說到正點子上。
這就是羅生會一般不會與世家結怨的原因。
只不過,今次不通。
“他們不會。”
宋博濤心里咯噔一下,問道:“為何?”
“你宋家狗膽包天,一再招惹我羅生會,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滅你宋家,從道理上都講得通。另九家只要不干和你們一樣的蠢事,又何可憂的?自己這些豪門世家一向眼高于頂,誰樂意給希薩當狗腿子?”
“一再招惹?”宋博濤眉頭狂跳,已經聽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