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人們用這句話形容世間變化無常。今天風光無限,明天可能就跌入谷底。
而不久前只是個從乞丐之巢混出來的孤兒,現在卻變成了坎索城大貴族家的小兒子。
奧利芬不知道什么河東河西,但他吃到了巧克力,確實如俗語所說,味道不盡相同。
相較于當初身著輕甲和綬帶,昂著脖子在提爾神殿受禮的那個年輕人,奧利芬現在換上了厚繁復,用了太多裝飾的貴族常服。
即使正直盛夏,陽光熾熱到可以在鐵板上煎雞蛋,他也必須帶上領結,把自己包裹在這身昂貴的‘皮’里,并且臉上還得擦上厚厚的粉底,抹上專用的發油維持發型,以這套行頭彰顯自己的貴族身份。
這當然很不舒服,如果是從小就習慣了倒是還差點意思,對奧利芬這種半路加入的貴族來說,絕對算得上一種考驗了。
而比起著裝上的不適,更令他感到不適的還有貴族的做派。
當你和一個貴族交談的時候,不光要注意措辭,同時還得仔細揣摩他每一句話背后的意思,哪怕不過是打個招呼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有很多的彎彎道道。
奧利芬一直以圣武士為目標努力,而圣武士是真正的實干派,厭惡謊言與陰謀詭計,是與貴族完全相反的類型。所以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對貴族的做派非常不滿。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距離圣武士的榮耀之路越來越遠了。
他的親生父親,是坎索城三大實權貴族之一,地位僅次于城主。
由于坎索城以類似于君主立憲制的方式統治,城主本身沒有管理權,只有任命權和一票否決權。
作為三大貴族之一,也是城主最信任的內閣大臣之一,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他父親就是真正的實際管理者。
從親戚的角度來看,他家跟城主還是表親,如果城主一脈死光了,他們家甚至能順理成章的接任。
無論從血脈還是職位上來看,全都是一等一的大貴族。
是故當奧利芬被他父親從海岸線另一端的洛普文接到了坎索城,生活自然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必須把以前的一切全都隱藏在心底,臉上始終掛著猶如面具的微笑,每一個小動作也都必須符合貴族的要求。
“謝謝。”
女仆給奧利芬的杯子里注入濃香的咖啡,在他的微笑面前稍稍臉紅了一下。
雖然是假笑,但只要做到讓人看不出破綻來,那就是真的。
當然,也別以為女仆對這種微笑露出的‘害羞’情緒有多真實,這些人巴不得被貴族子弟看上,即便作為情婦好過整天端盤子刷碗,一個個全都是演技大師。
拿起銀質的刀叉,因為環境的巨大改變,奧利芬不得不盡快適應即便是吃飯都有一堆規矩的貴族生活,這些本來在小時候就得適應的習慣,對他來說是個大麻煩。
但不得不說,人都是逼出來的,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壓力讓奧利芬在時間內蛻變成了真正的貴族。
——至少在禮儀方面沒有問題。
正要享用撒了楓糖漿的薄餅,此時一雙手從他背后伸了過來,捏起薄餅毫不客氣的丟在奧利芬左手邊的咖啡杯里。
散發著熱氣的褐色液體被濺了出來,星星點點的滴在了奧利芬胸前的白色領結上。
不僅如此,這雙手的主人還用力捏住奧利芬的肩膀,非常不客氣的說道:
“野種,誰讓你在這里吃狗糧的?”
女仆慌慌張張的試圖幫奧利芬擦掉污漬,但被那人給推到了一邊。
“波特哥哥,父親已經給了我正式的繼承人身份。”
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奧利芬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很淡定的拿起餐巾擦了擦身上的咖啡。
“別以為你被父親夸了兩句就能取代我,野種永遠都只是野種!”
奧利芬不過是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在他之前,這家里還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
其中擺出極為敵視態度的,就是四兒子波特。
他是個典型的,被慣壞了的貴族子弟。傲慢、肥胖、暴躁、好高騖遠又不可一世,偏偏還總是自我感覺良好。
從繼承權的角度上來說,波特屬于第三順位繼承,除非大哥二哥死光了,否則怎么也輪不到他。
但順位僅僅只是在沒有遺囑的情況下才有用,如果他們的父親提前指定了其中一個孩子繼承,那就不用管什么順位的問題了。
話說回來,明明有三個兒子,為什么還要把奧利芬這個私生子接回來?
父子情深?
這種感情不存在于貴族家庭之中,更何況是一個從未謀面的私生子。
會把奧利芬接回來的唯一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用他來刺激下面三個兒子之間的明爭暗斗。
貴族整天吃喝玩樂,什么正事兒都不干,這絕對是離譜的誤會。
實權貴族想要延續自己家族的統治,就必須選出最為有能力的繼承人。
三個兒子之間的競爭關系并不激烈,因為二兒子和三兒子似乎已經認命了,就等著大哥繼承爵位之后能分到一些錢財繼續過逍遙日子。
選擇只有一個,等于是沒得選,這可不好。
于是,就想到了找來一個私生子。
用一個通俗點的比喻,這叫‘鯰魚效應’,一車魚里面丟進去幾條鯰魚,其他的魚會因為緊張而不得不到處游動,避免窒息而死。
奧利芬,就是那條攪和水箱的鯰魚。
他只要稍稍做出一點成績,就會得到父親的夸贊,這一幕放在其他兒子眼里,自然就會覺得他是個威脅。
波特的謾罵,在他看來跟瘋狗叫喚差不多,完全不需要搭理。
因為奧利芬知道,波特的態度,是大哥和二哥指使,明顯是故意刺激他的。
所以面對人身攻擊,奧利芬依舊擺出完美無缺看不出任何破綻的微笑。
——結果這比對罵更加傷人。
見奧利芬這個態度,本來就沒多少城府的波特立刻揚起肥胖的手掌,打算從物理上給奧利芬點教訓。
講道理,十年如一日訓練的奧利芬打波特這種紈绔子弟跟玩一樣,但他不能動手。
理由很簡單。
“波特!你在干什么!”
面容嚴肅,如同不會笑一樣的古板中年人走近餐廳。
這便是奧利芬的血緣上的父親,坎索城三大實權貴族之一的艾爾巴雷亞公爵。
見到他,波特立刻收起剛剛的囂張氣焰,低頭道:
“父親,我只是在和新弟弟聊天。”
“聊天?”
鷹隼一樣的目光掃過波特,壓力領他很快腦門滲出一片汗水。
“你的大陸博物課老師跟我說,你最近根本沒有去上學。”
“因為有一些應酬……”
“夠了!我不要求你多努力,但至少不要給家里丟臉。好好學學你弟弟!”
呵斥了一句,艾爾巴雷亞公爵揮揮手,示意波特滾蛋。
奧利芬自己父親的措辭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把他接回來到底是為什么,剛才沒有動手,也是因為看到了公爵躲在客廳外面偷聽。
是的,他隔著厚重的紅木門板清楚的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