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柳若歡本人對這場婚事極為反感,第一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父母的媒妁之言對他而言根本行不通。
第二,這克夫的事情明顯是要去送命,洛家擺明了是想讓柳家拿兒子親赴險境,來換取一家老小在朝堂之上的安危。
那自己這嫁過去的身份,都不能用上門女婿來形容了,可能只是一個聯姻的工具。
第三,登門拜訪說好聽點是問親,說難聽點就是上門逼親了。
但仔細思考過后,他也發現了問題所在。
柳家現在根本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看父親這兩日的動態,母親下獄的事情恐怕已經迫在眉睫,危在旦夕。
而金陵城外的流民每餓一天肚子,就多一分危險,那么多流民鬧起來的后果不堪設想。
負責這批賑災款項的官員,就成了最好的泄憤對象。
若此時違背了洛家的意思,再在朝堂之上被她們落井下石,他都能想象到柳家家破人亡的結局。
屆時自己也會被送入教坊司,賣身花樓,而他這副病弱的身軀,恐怕得落得一個飽受摧殘,染病而死的悲慘下場。
這結局好不了嫁一個有克夫風險的豪門女婿多少,更何況自己剛來這世界里無權無勢,這世界的親人其實都待柳若歡不錯。
倘若自己真的跑了,那又置這些真心為自己思考的父母于何地?
兩個地獄難度的選擇,他斟酌了一番,更傾向于破解這世家少主克夫的路線。
想念于此,柳若歡對父親說道:“父親,孰輕孰重我還是能分得清的,只要能救柳家上下,我柳若歡應當赴湯蹈火,盡自己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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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宅邸,會客廳。
客座之上有一名發色發紫,肌膚賽雪的女子端坐其上,她右手邊的桌案上放著被綾羅綢緞包裹好的婚書,左手處則是侍女剛剛又續上一壺的熱茶。
女子穿著一身降紫色對襟宮裝,上面用紫金絲繡著精致的百蝶穿花圖案,更襯得體態豐腴,艷光逼人。
裙角上雖然沾染了些許奔波染上的塵埃,卻仍然能顯露出她秀雅絕塵的高貴氣質。
從她眼角的魚尾紋能看出來她年歲不低,已經年近三十,這就是坊間流傳洛家的大女兒兼代家主,洛懷玉。
傳聞中她心思敏銳,是當代各個家族中少見的個中翹楚,只是受限于出身以及血統的事情,一直被她妹妹掩蓋過了風名。
近些年洛家主母隱世不露面,洛家大大小小的事物也都是由她打理,名號雖是洛家的代家主,卻成了洛家俗事的代理人。
她此時臉上掛著盈盈笑意,伸出蔥郁一般的手指在桌案上輕扣,內心的思緒復雜。
此次從都城洛陽趕來,本是為了其他事情,卻沒想到妹妹居然對自己的婚事,主動開了口。
而破天荒的在于,自己飛鴿傳書后發現母親居然松了口,平日里對血脈血統最為看重的母親,罕見的答應了這門婚事。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其實柳彥還是把洛家的勢力,想得過于簡單了。
身為漢唐王朝的四大世家之一,洛家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
每年想要趨之若鶩的家族數不勝數,洛素昕前三位已死的夫君,都是出自于其他三位世家,區區柳家,在洛家眼里簡直如同螻蟻一般。
但前兩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一向在感情方面聽之任之的洛素昕,居然會主動找她談起了自己的婚事。
平日以來沉默寡語的妹妹,也難得多說了一些話。
要知道洛素昕的資質是洛家公認,千古難遇的奇才,本人更是勤奮刻苦。
九歲習劍,十六歲破劍陣出家門,上門挑戰江湖各大名家來問劍求道。
雖不清楚現在在劍道上是否大成,但普天之下能與之過招的人不過寥寥,屈指可數。
就這樣一個醉心劍道的小妮子,在家里不問世事,此次會萌動春心,真是驚了她這個做姐姐的老命。
今日親自來此一趟,就是為了看看這柳家小公子到底有什么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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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屋的腳步愈來愈響,不一會從后屋走出了兩道人影,正是柳若歡和柳彥。
“洛大人,有失遠迎!”
“柳相公,我記得去年我們好像在長公主的中秋宴上見過一面,算得上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洛懷玉紅唇輕啟,抿了口茶,以她的道行,只是輕微掃了一眼,就辨別出來這位親家公的精神狀態不行。
雖然對方的外表刻意收拾了一番,但多半只是在強撐著一口氣,才沒有病倒。
若一直拖著柳家當前的死局,恐怕早晚有一日會大病一場,臥病在床。
這樣看來,柳家當前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如同自己所想的一般分毫不差。
思索到這里,洛懷玉微微抬起了美眸,輕聲道:“之前的提議考慮的如何了?我這次過來可是連婚書都備好了。”
“這……”
柳彥遲疑了一下,看向了身邊的柳若歡。
意思也很明顯,若是反悔,現在拒絕可就是最后的機會了。
柳若歡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自己的父親此刻居然還在尊重自己的意見,這才是親爹呀,之前還真是誤會他了。
他索性把心一橫,反正都決定與柳家同生共死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路可以走,只能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言其他。
況且這結婚也得一步一步來,權當緩兵之策,對方總不可能今晚就把自己拖過去拜天地吧。
“既然大人把話說得這么直接,小侄就斗膽稱您為姐姐了。”
洛懷玉似乎這才意識到還有第三人的存在,她轉過頭來,淡淡一笑。
說一句心里話,眼前的這位代家主,是第一個顛覆柳若歡對這個世界認知的女人。
她明明在笑,卻給人一種淡漠的感覺,這種距離感能把近在咫尺的人推出千里之外。
就好像你明知道她站在你面前,但這一切好像只是鏡花水月,當透人心脾的冰感過后,是一種來自于上位者的威壓。
對方只是坐在那里動了動神情,喝了口茶,柳若歡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低下了頭,下意識的不敢與之對視。
柳若歡現在好像也有些明白,父親剛剛為何只說了一個字,就求助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