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問題。”
王小偉抬頭看了葉楓一眼，低頭沉思了片刻。
“你怎么斷定我沒有投靠對方？”
“三個理由。”
葉楓伸出三根手指，緩緩說道。
“第一，你在江南風味持股頗多，如果對方謹慎一些，很可能會把你認為是我的人。
第二，你曾和李鑫吵過一架，如果你打算給他挖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得罪他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葉楓咧嘴，“如果你是，那你就不會出現在這里。”
這話有些拗口，但王小偉聽懂了。
他感嘆一聲，“葉總不愧是葉總，不過我很好奇，你要四極單車的股份干什么？”
葉楓聳了聳肩，“我想，不管是誰，那么處心積慮的干倒了四極單車，都不會放過他的用戶群體。
既然他早晚要出手收購，那我就提前插一腳好了。
給競爭對手添麻煩，就等于給我減少麻煩。”
“說的好。
葉總，我甚至想為你鼓掌。”
王小偉贊嘆道。
“所以，你賣不賣？”
葉楓淡然一笑，說出了此次最重要的目的。
“其實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沒什么追求了。
我已經看破紅塵，商場上的勾心斗角，在我看來，遠沒有伺候魚兒來的舒心。
既然四極單車已經成為你們雙方的決斗場。
這些股份……”
王小偉表現的很灑脫，也很淡定，“你拿去就好。
不過，你要把錢給我。”
葉楓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為王總看破紅塵，羽化登仙后，已經不在乎世俗的錢財了。”
“你這說的什么屁話。”
王小偉一瞪眼，“沒有錢，我哪來的心思整天釣魚。”
人的精神享受，往往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
所以王小偉這番話說的理直氣壯，說的葉楓啞口無言。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句話并不絕對，但還算中肯。
早在他們不停的給四極單車放血的時候，葉楓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不得不說，下套的是個十分優秀的獵人。
他并不著急出手，就如同釣魚一般，先放線、收線，耗干凈魚兒的體力，再來致命一擊。
這話是王小偉告訴他的。
并且還叮囑他，萬事要小心，說不定那人，已經在對你動手了。
葉楓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于是回去后立刻進行了一番自查。
楓林單車。
葉楓在讓財務準備材料。
原本接下來的動作，他是打算公司內部消化這些資金。
后來改變了主意，考慮到那個對手，還是留點資金比較好。
于是他決定申請貸款。
手里有錢，遇事就心不慌，手不抖，所以說錢是個好東西。
李鑫頂著黑眼圈，眼睛盯著面前的文件，然而心思卻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如果說之前的四極單車是個壯漢，那么現在，這個壯漢已經被放干了血，就等著別人一刀結果了他。
“公司賬戶內的資金還有多少。”
李鑫開口，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在聽到那聲音時，甚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看了看電腦，屏幕里那憔悴的面孔，真的是自己？
“資金很緊張，還有三百萬，目前還能維持公司的運營。
但如果按照這個擠兌的速度……恐怕撐不了多久。”
坐在他對面的，是楓林單車新任的財務總監。
此時遇到了人到中年三大喜事的他，卻并不開心。
本來升職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更何況還是財務總監這種重要的位置，只要再往前一步。
基本上就到達了打工人的極限了。
但……
中年人心里暗暗叫苦。
以公司這種情況，一入職就陷入了水火啊。
“我知道了。”
李鑫沉默片刻，喝口水，潤了潤嗓子，使自己的聲音沒那么沙啞。
“不要慌張，穩住運營，資金的問題，我會想辦法。
你先下去吧。”
看著明顯有些慌張的財務總監，李鑫嘆了口氣。
他對外看了一眼。
盡管有著墻壁的阻擋，看不見人，但猜也能猜到，公司內部的員工，恐怕和財務總監一樣，也是人心惶惶吧。
高管離職，股權變更……
再加上最致命的擠兌！
對李鑫來說，前面兩樣都不是問題，唯獨最后一樣。
擠兌！
這是要了命的詞！
一個公司的公信力，想要建立很難，可想要毀滅，卻很簡單，只是一瞬間的事。
如果處理不好擠兌，即便四極單車撐了過去。
可消費者已經不會再信任它了。
現在，李鑫還在硬撐，可他明白，很快，就要到了退押金難的時候了。
事實上，公司內部，已經對此做好了預案。
一但流動資金見底，立馬開啟排隊退押金的模式。
那時候，也差不多是圖窮匕見了。
四極單車的信用，將徹底崩塌，用戶將會越來越恐慌，擠兌的情況加劇，最終陷入惡性循環。
想著那個可能，李鑫打了個哆嗦。
什么叫滅頂之災？
這就叫滅頂之災！
“相杰的錢怎么還沒到！”
李鑫決定不等了，他立刻就要給相杰打電話。
“咚。
咚。”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相杰推門而進。
李鑫眼睛陡然一亮，臉上瞬間煥發出了光芒。
他快走兩步，想要迎上去，但最終又停了下來。
他在喉嚨里醞釀了一番臺詞，最終之化為一句話。
“貸款下來了嗎？”
但凡是個人，都能聽得出，此時這句話里，蘊含的那濃濃的期盼，就如同絕望中的人在想見光明。
相杰顯的很高興，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只有在他第一次結婚時才露出來過。
他沒有讓李鑫失望。
看著李鑫那充滿了期盼的眼神，相杰點了點頭。
“下來了。”
“太好了！”
李鑫努力保持了半天的風度，被這短短三個字擊破。
他忍不住喊出聲來，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整個人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有了錢我就能度過這次難關，到時候那些玩變臉戲法的投資機構，我早晚要讓你們后悔。
還有給我下套的人，我也不會……”
李鑫興奮的自言自語，突然，他停了下來，搓著手，迫不及待的問道，“錢什么時候到賬？”
那樣子，就如同他第一次睡女朋友時一般。
相杰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見。
相杰做出無辜的樣子，眨了眨眼睛，表情很呆萌。
“錢，什么錢。”
他攤了攤手，“你說貸款嗎，已經花光了。”
“太好了！
已經打過來了是嗎，既然這樣……”
李鑫突然反應了過來，語氣一頓，然后瞳孔慢慢睜大，眼里漸漸充滿著不可置信。
“你說錢花光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相杰慢條斯理的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花光了，就是花光了。”
“花光了，怎么會花光，那比貸款不是剛下來，相總你——”
“我的錢，怎么花還要給你打報告嗎？”
相杰打斷了李鑫，語氣平淡，眼神淡漠。
李鑫怔怔的看著他，隨后整個人后退了幾步。
“你不是說，這筆錢是……”
“我改變主意了。”
相杰大手一揮，咧嘴一笑，“我也沒說，一定投資給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空氣都仿佛凝滯了下來。
李鑫眼睛毫無焦距的看著前方，腦海里亂成了一團亂麻。
下一秒，一聲包含著憤怒以及絕望的嘶吼聲，響徹整個辦公室。
“相杰！”
一道身影猛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相杰狠狠地壓在身下。
李鑫雙目通紅，胸膛不斷的起伏著，額頭上，青筋畢露。
“咳咳。”
相杰揉了揉被撞擊的肩膀，用一只手推了推李鑫，發覺推不動。
他只好放棄這個動作，轉而抬頭看向李鑫揚起的另一只手。
“李總，你這是干什么，生氣了，急了，心態爆炸了？”
相杰發出了一聲疑問，語氣依然十分平靜。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事已至此，我覺得你應該保持一下風度。
不要讓人覺得你輸不起。
而且，你想上新聞嗎，唔，標題我都給你起好了。
四極單車爆發激烈矛盾，創始人毆打另一位創始人。
咦，我突然覺得這個話題還不錯，小報記者應該會很喜歡。
你要不做做善事，給那群記者們加點業績？
如果不要的話……”
說到這里，他的臉色突然冷了下去，語氣也不復之前的平靜。
“那你就……
給我滾開！”
一股大力，猛然從相杰體內迸發而出。
李鑫被推了一個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推倒在沙發上。
相杰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眼皮微垂，聲音冰冷無比。
“你以為這是什么，小孩子打架嗎？
真是可笑！”
李鑫被推開后，癱坐在沙發上，如同失了魂一般。
面對相杰的嘲笑，他并沒有出口反駁，只是嘴角扯了扯。
一下，兩下，三下……
李鑫的嘴角不斷扯動著，落在別人眼里，就如同抽了風一樣。
漸漸的，扯動的頻率越來越快，最后連成一片。
“哈哈。
哈哈哈……”
李鑫笑著，笑的撕心裂肺，笑的眼淚都留了下來。
他捂著肚子，躺在沙發上，笑聲無比凄涼。
相杰開始在心里打嘀咕了。
“這打擊是不是太大了，他萬一……瘋了咋辦？”
正當他考慮是不是要趁機溜走，以免擔上責任時，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李鑫摸了一把眼角的淚水。
“對不起，笑的太投入，讓你見笑了。”
只是話雖然這么說著，但眼眶卻開始紅了起來。
“相總。”
他站起來，身子半趴在沙發面前的茶桌上，直勾勾的盯著相杰。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為什么要來，只是為了看我笑話嗎！”
相杰松了一口氣。
不瘋就好。
他狐疑的看了李鑫一眼，很懷疑他現在的精神狀態。
但想了想，感覺以后還是不見面的好，于是決定一次把事情辦妥。
“哦，忘了正事。”
“啪，啪，啪。”
相杰拍了拍手，然后突然一頓，扭身回頭，打開了門。
“哐啷。”
一個西裝男瞬間倒了進來，頭碰到了門把手，發出了一聲巨響。
“哎呦……”
他揉了揉腦袋，然后連忙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相杰。
“你在干什么！”
相杰瞪了他一眼，結果文件夾。
西裝男覺得很委屈。
相杰來之前囑咐他以后把耳朵放墻上聽聲音。
然后他覺得，放墻上不如趴門上，于是就打算趴門上聽聲音。
結果相杰突然開門，他猝不及防，沒趴下已經算是平衡力好了！
結果即便是這樣，老板還是不滿意。
打工人好難……
“相總談正事的方式還真是獨特，每次都能整點不一樣的。”
李鑫譏諷了他一句。
相杰再次回頭惡狠狠的瞪了西裝男一眼。
然后他回頭，冷哼一聲。
這次相杰不打算客氣了。
“啪！”
文件夾被他一把甩在桌子上，相杰趾高氣昂的說道。
“我要賣股份，這是書面資料，你簽個字就行了。”
股東擁有優先回購權，所以股權對外轉讓要經過一半以上的股東同意，考慮到現在四極單車的情況。
所以李鑫一人同意就夠了。
“你要賣股份？”
李鑫翻了翻資料，“倒是什么都準備好了，連買家都聯系好了。
讓我看看，轉讓方是……
綠色單車！”
“嘭！”
拳頭猛然落下。
李鑫抬頭，冷笑一聲。
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這一切，都是綠色單車下的套，設計自己的幕后黑手，原來是柳林！
圖窮匕見了。
怎么，已經迫不及待打算收割了嗎？
“多少好處？”
“什么？”
相杰愣了一下。
“我說，綠色單車給了你多少好處。”
李鑫一字一句的說道。
“哦。”
相杰點了點頭。
“你說這個啊，以市場價最高價，溢出10％收購我手里的股份。
同時。
你不是好奇我的貸款去哪了嗎？
我去干大事了。
那筆貸款，我全換成了綠色單車的股份。
我覺得，背靠東山建筑集團，比跟著你，有錢途。”
聽完相杰的回答，李鑫閉上了眼睛。
你覺得……
真是可笑。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你就一定認為我輸定了？
“我不簽！”
睜開眼睛，他惡狠狠的說道。
“你說什么？”
相杰錯愕，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不簽？”
“對外股權轉讓，我不同意！”
相杰突然笑了。
“你不同意，你還有流動資金回購我手里的股權嗎？”
李鑫沉默了。
他的錢都用來回購……
等等。
徐文貴！
原來如此。
李鑫突然有點心累。
徐文貴就是來掏空自己的流動資金的！
所有人都在套路自己。
好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