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的,就在屯留摩拳擦掌,調集物資準備開戰的時候,又降溫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就陰沉沉的,院中的小水池多了一層薄冰,這是冬天徹底到來的標志。
春秋時期的氣候相對溫暖濕潤,但也只是相對來說罷了,冬天來的遲一些,但還是很冷。
這個時節總是枯燥的,大家裹成狗熊,外出都成了需要勇氣的事情,加上入眼望去皆是荒涼的灰色,更讓人缺了瞎轉悠的欲望。
城外倒是熱鬧,一大群奴隸正冒著嚴寒挖掘壕溝,這種苦活也只能讓他們去做了。
智朗心中是沒什么等級執念的,但問題是別人有啊,想改變太難了。就像這挖壕溝,就該是奴隸去做,就像吃飯喝水那樣正常。
壕溝為波浪狀,一共三道。不過,這壕溝也挖的有些門道,面向城池這邊是個緩坡,這樣一來既能阻滯敵軍又不影響弓箭打擊。
城外演武場中,此刻卻又是別樣的景象。原本的石磨作坊早就被撤了,東西也全部清理,變成了原本的模樣。都到這份上了,之前要交的錢自然也不算數了。
此刻,這里已經站滿了人。站在前邊的牽著馬,后邊的則騎在馬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場地中央。
很安靜,似乎一切都在此刻凍結了,只有口中呼出的白汽彰顯著寒冷的存在。
此刻,智朗正騎馬站在中央,還是那套鎧甲,手持弓箭,腰挎長刀,……不過,馬背上卻多了些別的東西,馬鞍,馬鐙。
智朗扶了扶頭盔,銳利的目光看著眾人。
“我很感激,直到此刻,你們還與我站在一塊!”
喊了一句,智朗就驅動戰馬,緩緩在原地踏步起來。
“剛收到的消息,屯留正在籌集物資,集結軍隊,目標是誰不用多言。只怕就這兩日,智顏就要攻來了。
前兩日,我一直想不懂一個問題,錯在對方,憑什么迎接懲治的卻是我等?今天我明白了,這就是弱肉強食,這就是道義崩壞!以后不是道義決定對錯,而是手中劍。”
聽智朗說著,眾人的臉色更加凝重。即使面對屯留駐軍,他們的壓力同樣大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智朗突然刷的一聲抽出長刀,再次吸引了所有目光。
“弱肉強食!這是生存規則,我無話可說。可我要說,這次誰弱誰強,還猶未可知!!今日,這弓箭刀劍就是我的底氣!”
說罷,智朗突然策馬在場地中疾馳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此刻戰馬速度已經極快,可他竟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刀,仍然穩若磐石。
在全場愕然的目光中,智朗騎著戰馬直奔遠處豎起的幾個木靶。近了,更近了,就在狂奔而過的一剎那,智朗的身體猛地探出,手中長刀閃電般劃落,木靶應聲而斷!
如此這般,智朗數次回轉后,幾個靶子就碎了一地。
智朗這才收刀,勒馬站在那。
全場一片寂靜,這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眾人的想象。之前打獵,智朗的騎術還與其他人別無二致,這只過了一晚,就有如此絕技了?
不等他們再想,智朗已經換成了弓箭,再次驅動戰馬。
加速,加速!
疾馳中,智朗突然松開韁繩,雙手持弓,彎弓搭箭向不遠處的箭靶射了過去,正中靶心。
騎射!
這原本是游牧民族的專屬技能,可,今日竟在智朗手中輕易完成了。
而且,太快了!戰馬速度太快了,在疾馳的馬背上射箭,就算是游牧軍隊的精銳也不可能做到。
連續又射了幾箭,全部上靶,智朗這才收回弓箭,
當他回到場地中央,所有人還在回味剛才的景象,心中除了震撼,還是震撼。智朗向他們展現的,完全是一種顛覆般的作戰方式,原來,單騎也能有如此威力!
早已按耐不住的薪武往前走了幾步,喊道:“家主!你如何習得如此絕技?“
“問的好!“智朗跳下馬,踩在凍得硬邦邦的地面上,腳頓時被震得生疼。
他臉上卻若無其事,指著馬鞍,說道:“此乃馬鞍!“
又指了指馬鐙,”此乃馬鐙!有次二物,你們也能像我剛才那般!騎射,馬上劈刺皆不在話下。“
接著,智朗讓人搬出早就備好的裝備,為所有戰馬都換上。
試驗了幾次后,果然像智朗說的那般,不管騎射還是劍戟,全部揮舞如意。
到這會,已經無需多言,這樣一來,騎馬就再不是受苦了!戰斗力豈止倍增?這是質的飛躍。
就連一向對單騎有怨言的薪武也一改之前態度,騎馬在場地中疾奔著,喜愛之情溢于言表。果然,所謂對戰車的熱愛,只是沒有遇到更好的罷了。
演武場外,寒風獵獵,演武場內,馬蹄陣陣。
不需要智朗教導什么,之前數月的光背馬練習,還是為眾人打下了不錯的基礎。此刻換上齊全裝備,幾乎立刻就適應下來。
早上還是陰天,到下午,雪花紛紛揚揚的就落了下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智朗穿著斗篷,迎著風雪匆匆騎馬趕回了城中,旁邊跟著騮。
到了居所,一進院子就看到叔姜抱著一堆干牧草經過。
“家主!今日也太冷了些,那鹿可金貴的很,還是讓人搭個草棚吧?”叔姜說道。
她說的鹿,自然就是之前打獵捉的,其中包括那只白鹿。再怎么說,那也是祥瑞,智朗雖然不怎么在意,但小心對待總是沒錯的。
城中能養鹿的地方并不多,智朗干脆一揮手,把居所后花園變成了養鹿場,總之就全憑其折騰吧!
智朗擺了擺手,說道:“本就是野物,哪會懼怕這點風雪,我倒是聽說養的越精細,越不好存活!”
“哦。”
“季佳呢?她這會如何了?”
叔姜下巴往后院指了指,“已經退了燒,這會還躺著呢!”
智朗點點頭,“我這段會很忙,你照顧好她就是。”
“家主,我聽說,要打仗了?”叔姜小聲說道。
一旁的騮急忙道:“休要多言!這是你該問的?”
叔姜連忙低著頭,不敢多說了。她雖然脾氣潑辣,少了些規矩,但也能分清輕重,看丈夫這架勢,她自然不敢再打聽了。
“說了也無妨,確實要打仗了,就這幾日。不過不需擔心,只是小沖突罷了,很快就會平息。”智朗說道。
與此同時,屯留。
留著薪地的那些小吏已經全撤了回來,同時也帶來了確切的消息,智朗確實還活著,而且正在積極備戰。
這無疑是極壞的結果,原本順手而為的事情,結果硬生生演變成了直接的對抗。
而新的一批向前線送補給的車隊已經快到屯留了,智顏必須盡快解決薪城。
“真的惹下麻煩了!”智顏拿著一封信,滿臉的愁苦。
信是智瑤遞來的,內容卻是讓他暫且對智朗忍耐一二,等過了寒冬就能攻下趙氏一類的。寫信的時候,智瑤顯然并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就算現在,他估計也一無所知。
“二位先生,這刺殺之事是你二人所言,又讓我向父親隱瞞此事,可如今失敗了!這回信該怎么說?”看向一旁坐著的陳梁跟豫讓,智顏臉上除了焦急,還有不滿。
當初這兩位攛掇他去刺殺智朗的,說好的沒問題,有大好的前景,結果就這?!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智瑤知道這事,又該對他怎樣的失望。
“先不要回信,等拿下薪城再去不遲。”陳梁說道。
看智顏這般作態,他臉上同樣是不滿。心里不由得感慨,這樣一個人,真的能執掌智氏?
如今只一個智朗就讓他如此惶急,就算智瑤消滅趙氏后能一家獨大,可智顏真能保住智氏的地位?且不說虎視眈眈的各國,只魏韓也有不少才俊后輩,他能應付得來?難辦啊!
“可若一時攻不下來,又該如何?唉,若父親知道此事,怕是要發怒了。”智顏嘆氣道。
陳梁嚯的站起來,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小君子明日之戰就不要去了,我代你去!兩日之內攻不下薪城,責任全在我,我親自去晉陽,隨宗主處置。”
“先生,這不是我的本意。你又何須如此?”智顏皺眉道。
陳梁搖了搖頭,“你不是要解決此事的辦法嗎?這就是!我會向宗主陳明,刺殺之事是我策劃,你概不知情。現在我請求去帶兵攻打薪城,若不成責任也在我,任憑宗主處置。若成了,立功抵罰!”
說罷,陳梁就坐在那,梗著脖子一言不發了。
“這……”智顏也有些為難。這方法,好像還真有些道理。
他又看向一旁的豫讓。
豫讓也點點頭,嘆氣道:“此事起因在我。我愿與陳梁同去,有罰共擔。”
他心里也確實是自責的,倒不是覺得做錯了,而是后悔事情沒有計劃好,以致出了這么大問題。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由陳梁跟豫讓帶兵前往,智顏則在屯留留守,就算攻城遇挫,也盡量少連累他。
這一場雪并未下太久,還不到傍晚就停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寸有余的積雪。
這對陳梁無疑是個好消息,積雪很少,更有利于戰車展開作戰。
第二天,智朗早早的來到了城頭,目光盯著屯留方向。
此刻,城外已經完全沒了人員來往。道路封閉,城中居民禁止外出,而方圓十里內所有人要么搬到別處,要么被看管起來。有騎兵一直在周圍巡查,確保沒有漏網之魚。
智朗要營造一個完全沒有觀眾的戰場,畢竟,這一戰注定有很多東西是他不想傳出去的。
遠處,一道道濃煙由遠及近,依次冒了起來,這是在報告敵軍位置。
已經到了二十里內。
隨著濃煙不斷變化著數量,也不斷標明著敵軍位置,終于,當到達五里之內時,就連站在城樓的智朗也隱約看到了一道長長的線。
那真是屯留來的兵馬。
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