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平平靜靜地把這個故事講述完,場上一時間顯得有些寂靜,甚至有感性的人正在偷偷地抹著眼淚。
說實話,在現在這個時代,人們關于曾經的那段歷史的記憶并沒有多么深刻了。或許是因為時間的關系,又或者說是因為前幾年神劇橫行的原因,畢竟涂著發膠還能風輕云淡手撕鬼子的華國軍人看起來是那么的強悍,在這種情況的誤導下,仿佛曾經的八年艱苦歲月反而更像是日國軍隊所經歷的了。
這就使得人們沒有特別在意,同時也是剛才王梓煊唱的那首歌曲中,即便其中蘊藏著辱華的味道,但卻很少有人能察覺出來的原因。甚至當他大肆妄言華國應向日國學習傳統文化時,反而招來了一大片掌聲。
是應該感到悲哀,還是應該默默妥協……
沈歌不知道。
至少在他以前的那個世界,并沒有出現這樣的情形,而今天在這里,他卻看到了。在那個戰爭年代里,列強侵占華國土地的同時,也沒有放過擁有五千年歷史的古國文化,有目的的掠奪、破壞,造成了現在的這樣一種情景。
日國軍隊的戰敗使得他們的目的沒有徹底完成,但……如今來看,他們卻也達成了十之四五的目標。
不過當這一段故事,或者說是歷史,從沈歌的口中娓娓道出后,一幅幅清晰的畫面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雖然還不至于改變他們的觀念,但卻讓他們了解到了,華國英雄不是神,他們和自己一樣是血肉之軀;小鬼子也不是在華國逃亡了八年,而是燒殺搶掠,如同豺狼一般侵略了八年。
這一刻,有些人在心中想到,被埋藏在記憶角落的那段歷史不應該被塵封,雖然不至于每日義憤填膺地默念,但至少應該銘記于心。
戰火燎原,很少有地方能夠幸免,如沈歌所講述的裴晏之的故事只是發生在一個小小的縣城中,而其他地方肯定也有著一位位像他這樣的小人物,位卑,但從未忘憂國。或許……他們在場的一些祖輩,就曾是與豺狼虎豹抗爭的大英雄。
沈歌靜靜地掃了一眼場上的人,有的在抹眼淚,有的在沉思,有的在玩手機,還有的人一邊裝作思考的模樣,一邊偷偷地左顧右看,似乎是在觀察著其他人的反應。
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一起趣事,在以前的那個世界里,QQ聊天軟件興起沒多久,各大聊天群里經常會流傳著這樣一種信息,大概意思就是某某國怎么樣怎么樣,誰誰誰又針對華國了,緊接著后面必定有一句:“不轉不是華國人”。
雖然這種莫名奇妙的道德綁架招人厭煩,但稍微品味一下,其中隱藏的味道還是挺能讓人思考的。畢竟在這世界上,這個道德綁架的梗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說根本就流傳不起來,因為即便是你發了,都不會有人搭理你,只會嗤笑一聲,當成
一個笑話來看。
不知過了多久,現場才恢復原來的場景。
這時,霍樽忽然對著沈歌說道:“看來你無緣冠軍了,表演完之后,一個掌聲都沒有。”
聞言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竟然忘記給沈歌鼓掌了,不由得趕緊拍起了手,掌聲如雷,熱烈非常,遠遠超過了其他幾人表演結束時獲得的掌聲。
沈歌感謝道:“謝謝!”
“這首歌和他剛才講的這個故事完全貼合,”張云磊說道,“如果只聽歌的話,確實非常不錯,但是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不過當知道這個故事后,一切就都跟歌詞內容對上了。歌曲和故事,缺一不可!”
“其實如果有準備的話,可以直接把故事情節融入到表演中,這樣會更加的完美,”鞠婧怡的眼角紅紅的,顯然這首歌加上背景故事再次把她打動哭了,“不過你是臨時換的節目,我們都能理解。”
她這句話坐實了沈歌臨時換節目的事情,同時也提醒了在場的所有人,沈歌原來的表演并不是這個,而是眾人猜測的京劇,《四郎探母》。
“他和王梓煊一樣,都臨時換了節目。不過人家也是藝高人膽大,否則誰敢在總決賽臨時更改節目啊,萬一表演砸了,還不得被粉絲罵死!”
“沈歌永遠滴神,要不是換節目的話,我們哪里能聽到這么好聽的歌曲!”
“但同時我也好期待他演唱京劇呀!”
張云磊開口問出了所有人心中都感到納悶的問題:“《四郎探母·坐宮》排練準備了這么久,為什么想到要臨時更換節目。”
“本來之所以在決賽中表演京劇《四郎探母》,是因為網上有人一直在說我蹭戲曲的熱度,惡意消費傳統文化,”沈歌淡淡地說著,目光掃了一眼王梓煊的方向,開口說道,“所以當時我就打算給大家表演一次正宗的傳統京劇,一來是為了宣傳戲曲,二就是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免得這些吃飽了撐得家伙整天不想著干別的,就知道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捏著嗓子裝女聲而已,這就是戲曲了?”王梓煊忽然開口質疑道:“唱得不對,即便是唱戲曲又怎么樣,不過是照貓畫虎而已,學了個四不像,惹人恥笑。歸根結底還是在蹭戲曲文化的熱度!”
“而且為什么已經宣傳了這么久,卻突然換節目呢。”
王梓煊仿佛看穿了一切,“怕是根本不會唱什么京劇,只不過為了吸引人眼球,故意宣傳說要唱什么探母,然后到比賽的時候再臨時改個節目,隨便捏著嗓子唱兩句,糊弄過去。”
沈歌看向他:“有個詞叫做,對牛彈琴。”
“你什么意思?!”
王梓煊皺起眉頭。
沈歌輕輕一笑:“即便是我表演得再專業又能怎樣,
牛又聽不懂我唱的什么,到頭來依然會說我唱的不對。”
“可你從始至終都沒表演你說的那什么京劇,”王梓煊冷冷地說道,“不會就直說,不懂裝懂算什么!”
“呵呵……”
和王梓煊陰沉如水的臉色相比,沈歌的笑容卻像是春風拂面,只見他微微一笑,似在譏諷,“要不我怎么說是對牛彈琴呢。但凡你對戲曲有點了解,又怎么能聽不出來我剛才的歌曲中,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京劇唱腔!”
“拜托,以后錘人別亂錘,好歹去了解一下。”
聽到沈歌的這番話,王梓煊臉色微微漲紅,此時現場的大部分人都和白畫薇一樣的表情,滿臉笑意,看著王梓煊被沈歌懟成這個樣子,場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與此同時,《國風美少年》的在線觀看人數瘋狂暴漲,熱度幾乎快要爆炸了,滕訊出品的某綜藝不知道被甩了幾條街,彈幕刷得很快,除了沈歌和王梓煊兩人的粉絲在互相對罵之外,更多的則是聞風而來的眾多吃瓜群眾。
所有人都興致勃勃地觀看著兩個人的表演,在總決賽的比賽現場,兩個選手竟然吵了起來,這個話題太有意思了,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消息妥妥的熱搜榜。而歌手汪老師聽到這個消息后,直接立刻打消了發新歌的念頭!
不過當沈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他剛剛在演唱《赤伶》的時候,戲曲唱腔部分用的是梅派,而其中的幾句《桃花扇》詞,則是正宗的昆曲念白。
“《赤伶》只是兌換的,而我沒有昆曲基礎,再加上梅派融合程度越來越高,所以不由自主地便使出了梅派唱腔。”沈歌心中思索著。
雖說戲曲界有“京昆不分家”的說法,但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更何況,昆曲的念白大都是蘇白,而京劇則用的是京白和韻白。
“以后有機會學習一下昆曲!”
沈歌嘆了口氣,赤伶故事中裴晏之扮演的是《桃花扇》中的李香君,而《桃花扇》又是昆曲,所以其中的戲曲唱腔用昆曲念白更好一些,這讓微微強迫癥的他感覺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怕兩人打起來,霍樽開口打斷了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交流,“我想觀眾和我一樣都肯定非常好奇,既然你已經決定好要表演京劇《四郎探母》了,那為什么又臨時更換了節目呢?”
“因為看到了某些人的表演,聽到了某些人的話,我想……”沈歌頓了頓后,開口說道:“有些東西我得把他給糾正過來。”
剛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一些人還有些不明白,不過稍微一想便知道沈歌的意思了。再聯想到他剛才演唱的歌曲,以及講述的裴晏之的故事,眾人都若有所思。
王梓煊盯著沈歌道:“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沈歌輕輕搖頭,“只是為某些人感到可悲。”
“我看你是在說你自己吧,”王梓煊皺眉冷笑道:“惡意捆綁消費戲曲文化的人是你,當街暴打日國友人的也是你,破壞兩國關系的還是你,你有什么資格替我感到可悲?”
“我可悲你,忘了本,忘了根。”
沈歌平靜地看著他。
“我忘什么本,忘什么根了!”
王梓煊反問道,“就因為我表演的節目中包含日國文化?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華國在傳統文化方面本來就比不上日國和西方國家,向他們學習并沒有什么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才是我們的進步之路。而像你一樣逮住我國沒落的傳統文化使勁地薅,只會使它消亡得更快!”
“可你不該在《國風美少年》的舞臺上,穿著日國人的服裝,公然表演辱華的節目,”沈歌的語氣微冷,“之前的那幾個動作,還有那句歌詞,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聞言現場的觀眾一片嘩然,頓時都竊竊私語討論起來,若不是沈歌提醒,他們還真不知道王梓煊的表演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層含義。
王梓煊怔了下后,冷聲道:“不要給我扣這么大的帽子,不就是我的表演比你好,怕自己拿不到冠軍了,所以故意借口來污蔑我罷了!”
沈歌看著他,緩緩道:“曾經日國發動侵華戰爭時,有多少人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代價來捍衛自己的國家,倘若是沒有他們,你此刻怎么能夠穿著光鮮亮麗的名牌衣服站在舞臺上。作為一個華國人,或許在以前為了抵抗日軍而拋頭顱、灑熱血的人中就有你的祖輩。可是你呢,此時此刻卻做著這樣的事……”
“所以我說你忘了本,忘了根!”
之前沈歌不愿意和這種小人糾纏,但王梓煊卻陰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來招惹他,這讓沈歌怎么忍得下去,如他之前對白畫薇說的那樣,狗若是一直纏著你,那就拿棒子打回去!
“臥槽,沈歌這也太剛了!”
“我只能說是真滴牛!”
“這場總決賽節目效果爆炸!”
“沈歌太惡心了,直接上來給我們家煊煊扣這么一頂大帽子!”
另一邊工作人員早就請示了汪寧,不過汪寧沒有讓他們做出什么安排,而是任由沈歌和王梓煊兩人在臺上對質,不是為了熱度和收視率,不是讓沈歌來對付王梓煊,只是把這個舞臺讓給他們而已。
汪寧知道,王梓煊完了。
“你、你、你……”
王梓煊站起身來看著沈歌,一連說出三個你你你字。
“我什么我,”沈歌淡淡地說道:“現在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換節目了嗎?”
“時代在發展,社
會在進步。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還糾結這些干什么?再說了,當初日國之所以來我國,只是為了獲取資源而已……他們早就投降認錯了。現在我國與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和好如初,可是你此時又提出來,明顯就是在破壞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
王梓煊瞇著雙眼看向沈歌,“怪不得你之前會打日國友人,分明就是一個反社會人格,像你這種藝人不配站在舞臺上,就應該封殺!”
“更何況,別以為隨便編個節目就能把戲子的地位提起來,下九流就是下九流,還殺日國人,騙鬼呢!”
“這個故事的真假重要嗎?”
沈歌平靜的話語卻字字擲地有聲,“即便歷史上沒有裴晏之,也會有其他的人。如那句詩一般,位卑未敢忘憂國,他們或許只是一個小人物,但卻為了國家可以付出生命!”
“梅蘭芳大師為了不給日軍演出,蓄須明志;程硯秋先生曾說‘我不能給日本人唱義務戲,叫他們買飛機去炸中國人。我一個人不唱,難道就有死的罪過誰愿意去唱誰就去唱,我管不了’。一代名伶,為了躲避日軍,毅然選擇棄藝務農……”
沈歌悲憫地看著王梓煊:“我表演這個節目,不是為了提高你口中所謂的‘戲子地位’,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配替在侵華戰爭中死去的英雄原諒日國人,同時你也沒有這個資格!”
“而且,戲曲界的大師又豈是你能隨便指指點點的。”
“你算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