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天命化戾封河伯
“你……你算出吾要來?”
文太子遲疑著問道,他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曾為一國太子,還不至于連自己身份都不敢認。
卜測面無表情的瞥了文太子一眼,他娘的他要是能算出來今天出攤會遇見這位,他肯定在縣衙老實呆著,絕不出來找倒霉。
別看這位現在這么好說話,那可是一揮手滅了一個村,再一揮手滅了朝廷一支軍隊的狠人。
相比較起來,樹妖那都算小打小鬧,難得的良善之輩。
本是一朝太子,可為一國之君,主宰天下權,卻被害死成了水妖,縱然他面相雍容華貴,眉目間亦難掩陰戾之氣。
只怕他覺得自己,被親人背叛奪權滅門,被朝廷背叛丟失皇位,被百姓背叛泄密尸身,會有天下人都對不起他怨氣。
這種人被怨氣戾氣折磨,性格難免偏激瘋狂,若是惱怒起來,只怕無所顧忌,勢必拼個你死我活,瘋狂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偏偏這人還曾為一國太子,飽讀詩書,閱歷豐富,還不如智力未開,見識短淺的妖怪好忽悠。
若是有的選擇,卜測寧愿在面對幾次樹妖那樣的妖怪,也不愿與這文太子碰到。
既然躲不過去,只能想辦法忽悠。
卜測呵呵一笑,故作高深的說道:“與其說是算出來,不如說是請過來。”
八字算命之前從未有過,別說民間百姓,便是楊正廷這個讀書人,都沒有記過自己生辰,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生辰還可算命。
文太子來了,卜測只說要他說出自己的生辰時日,可沒說什么生辰八字。
文太子卻直接寫下干支生辰八字,這足以說明,文太子有備而來,他知曉卜測是以生辰八字算命。
可他從何處得知?
卜測之前只給樹妖和七里村的村民算過,結合妙翠死于文曲河,與文太子也算有所關聯,卜測斷定文太子是從七里村知曉他的事情,并且還特意將自己生辰換成干支八字。
說是找卜測算命,怕是心中怨氣難消,不甘自己命運叵測,聽聞卜測可算人之命途,特意尋來找事端。
嗯,也可能是找開解,總之不管如何,一定要想辦法掌控主動權,否則這家伙發怒,再來個水淹開丘縣,這后果可沒人能承擔。
卜測這般推斷后,心中一驚,他什么時候思維如此敏捷,腦子如此清明了?
“請?”
文太子頓時瞪大了眼睛,他愕然道:“閣下的意思,吾來此也是閣下掌控安排?”
說是掌控安排,只怕已經犯了他的忌諱。
卜測故作輕松,說道:“說不得掌控安排,不過是一點小計策引導罷了。至于來此與否,全憑文太子自行考量。”
聞言,文太子心中一松,不是被掌控便罷了,他生前便被掌控,若是死后仍舊被掌控,那活著還有什么勁?
這口氣還沒徹底松下來,又猛地一緊。
雖不是被掌控,但亦是被此人安排,足以說明此人深不可測,有算盡天機之能。
他特意安排吾來此,不知是何目的?
文太子心神緊繃,身子不由得坐正,冷笑道:“那不知高人引導吾來此,所為何事?如閣下這般高人,總不至于做了朝廷鷹犬,要為那竊國之賊,滅了吾吧?”
看看,果然是很偏激。
卜測斟酌著說道:“吾請文太子前來,與他人無關。只為文太子一人矣!”
“倒是有趣,說來聽聽?”
卜測露出一副悲憫蒼生之色,看向文太子眼神,定定的說道:“化戾氣為祥和,止干戈為玉帛。”
聞聽此言,文太子“唰”的一下打開折扇,橫于胸前,目光灼灼頗有深意的看向卜測。
“高人此言何解?”
卜測一看文太子這姿勢,便知道他已經對自己起了戒備之心。
不行,得把節奏掌控過來。
卜測沉吟道:“民間不少百姓對文太子之遭遇頗為同情,對文太子之為人頗為敬佩。卜某也曾聽聞,當年文太子愛民如子,頗多功績,甚至聲望一度遠超先皇考。故而吾不忍看文太子戾氣纏身,飽受怨氣折磨,恐日益迷失本性,害人害己。”
“因此,特意略施小計,引文太子前來,欲解文太子之心結,復文太子之初心。”
談判技巧,先夸你,再說都是為了你好,縱使你心里不認同,應當也不好意思翻臉。
文太子聞言,腦海閃過回憶,露出恍惚悵然,隨即神色收斂,說道:“解吾心結?化吾戾氣?高人,難道可改換朝廷,誅滅竊國一脈?若真如此,文可聽憑高人吩咐。”
噎了卜測一下,文太子心中果然怨氣不小。
沒辦法了,只能用出前世鍵盤俠那一招,道德綁架。
卜測說道:“文太子可曾記得當年施恩于民,整頓超綱,所作為何?”
“自然為了施展抱負,惟愿子民安康,天下清明。”
聽到文太子回答,卜測心中一松,好,終于進入到他的節奏中來。
卜測說道:“可見文太子宅心仁厚,心系百姓。天子之道,百姓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文太子雖不曾登臨大寶,但亦做明君之舉,便是卜某亦心生敬佩。如今過往云煙,何不隨風消散?若行干戈之舉,改換朝廷,必將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此舉雖可解一時怨氣,卻致尸骸遍野,國破家亡,屆時文太子如何心安?”
“此亦違背文太子安定百姓之初心,亂文太子整頓朝綱之抱負。”
文太子被卜測帶了節奏,陷入他的言語陷阱之中。
聽此言,不由得想起曾經種種,文太子難掩失落說道:“以吾如今境地,曾經初心抱負,亦如云煙消散,與吾早已無關。”
都死了,還談什么抱負理想。
“非也!文太子是陷入誤區了。”
卜測搖頭說道:“吾曾見聞,昔年山河動蕩,國破危亡之時,有伶人雖位卑亦未忘憂國之心,不予敵寇表演,且以戲子技藝籌措軍資,共御外敵。亦有青樓名妓,誓死不從敵寇,舉發釵刺敵。”
“文太子,如今境地可比他們要強上數倍不止。如何施展不得抱負?”
文太子聽著這些事頗為熟悉,再一想,這不就是當年他家舉兵改換前朝之時發生的事情嗎?
伶人和青樓名妓,誓死抵抗的是他們家的軍隊,刺傷是他家開國大將。
之后朝廷建立,為了收攏民心,甚至還將這幾位立為義士。
現在聽卜測如此比較,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突然文太子精神一震,他想到卜測說“曾見聞”這豈不是說,他至少存活三百年了?
文太子瞳孔劇震,難掩愕然,只怕面前這形似少年之人,已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得道高人,或許是傳聞中的真仙也無不可。
如此真仙,特意現身點撥他,他豈有怠慢之理?
卜測不知就里,看文太子突然正襟危坐,也不由得謹慎起來。
“人間帝王不過區區幾十年光陰,如今文太子自有道長存,且能力遠勝于人間帝王,豈不比那人間帝王更得逍遙?”
“過往種種,雖是禍端,亦不失為福源。”
卜測說的口干舌燥,但他不敢停下來,免得文太子反應過來,必須一鼓作氣,把文太子忽悠瘸了,讓他立下誓言才好。
文太子皺眉道:“先生,在下一事不明。還請先生賜教……”
文太子心中認定卜測是真仙,不由得放低姿態,帶上幾分敬畏之心。
卜測點頭道:“請講。”
“人出生時日,真的注定人一生命運變幻?那文的八字,是否也注定,文理當命隕渭水之中?”
文太子心中動搖了,他本以為自己遭遇是人禍,但想到卜測之前在七里村說,人的命天注定,不由得產生了別的想法。
穩了……
卜測聽到文太子這話,就知道這次穩了。
“這是自然,天地萬物生養,自有天道運行規則在。而人生來的命運起伏,天道皆有所預,誕辰八字便可解其中奧妙。”
卜測推了推面前的紙張,說道:“文太子,且看你這八字。八字清為貴,此命格已然貴不可言,但大運遇火而克,又逢神煞陰差陽錯,十惡大敗而克,才有此一遭,并非人力可以掌控。”
文太子細思過往,當時的確如同這位仙人所言,他逃至渭水河畔,正欲過橋,卻見對面狼煙滾滾,火光四溢,當即決定上船而逃,卻又正好遇見他那叔叔水上增兵。
那些人本是去別處平叛,因正好遇見,才交火落敗。
當時文太子只當是天要亡他,卻沒想到命中早已經注定。
任由他如何掙扎,都難逃命運擺布。
“不過,也是文太子福澤深厚,水克而亡,遇水而生,水可幫身,墜入水中,雖死猶生。”
“若文太子可化掉心中戾氣,愿庇佑一方百姓,或可封河伯之神,超脫有望,長生久存,那被國運所累的人間帝王,怎比你自在安然?”
畫大餅,給他一個盼頭,免得他鉆牛角尖。
文太子精神一震,這么一聽,他好像還有點幸運?
河伯之神啊!不生疾病,免遭困厄,皇帝哪有當神仙逍遙自在?
文太子激動之余,又冷靜下來說道:“聽先生一席話,文心中豁然開朗。文可不與他們計較私仇,但讓文庇佑他們的子民,穩定他們的江山,文心有不甘。”
“哎,文太子偏頗了。”
卜測說道:“當今天下,仍舊是你李氏一族的江山。同為皇族血脈,皇位雖是他坐,但江山你亦有份。”
“你庇護的不是他的百姓,而是你李氏皇族的子民,你穩定亦非他的江山,而是你李氏祖宗基業。”
聽著好有道理,他竟找不出反駁理由,可心里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怎么辦?
文太子想了想說道:“文可聽先生之言,庇護百姓,但只怕李顯鄴不能容文……”
卜測一聽,“啪”的一下合上折扇,拍手說道:“文太子若有此心,其余事宜交給卜某去做。只要文太子愿意化解戾氣,庇佑一方百姓風調雨順,卜某讓那李顯鄴為文太子平反封正。”
不管了,牛皮先吹出去,穩住文太子再說,至于以后是否做得到,到時候再說,便是不行,想必那時候文太子也奈何不了他,保命為上,信義再說。
“好……”
文太子狠狠點頭,起身說道:“若李顯鄴愿意承認文的身份,恢復文的正統之名,文保一保天下百姓又有何妨?”
能平反正名,還能當神仙,文太子如此知足了。
更何況仙人特意為他而來,多費唇舌點化他,他如何能不識好歹?
卜測提的心終于放松下來,起身說道:“文太子大義……”
“先生,茶水來了……”
沈興風剛剛走到,正開口,突然聽到卜測的話,猛地想到什么:“什么?文太子?他是文太子?”
沈興風聞言頓時怒道:“他便是縱容水鬼害人的水妖文太子?就是他害了妙翠嫂子家破人亡的,先生快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