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頭痛,頭痛!
每次喝高了都這樣!
妻子田馨評上高級職稱,林弘毅高興非常。因為醉酒后頭痛難忍,他原本很注意適度飲酒,但今晚卻還是為此喝得很盡興——超量了。
有經驗的老司機都懂:喝“美”之后、頭疼之前,夫妻生活超和諧。
江湖傳說,喝了陳年茅臺酒可以助性?是,還是不是?
總之,林弘毅酒后“行事”很勇猛。
他無法自拔地和田馨癡纏不已,像是長坂坡前的趙子龍連番陷陣那樣。
……事罷。
林弘毅疲憊而滿意地躺好安睡后,卻不時地被頭痛欲裂的感覺困擾。
終于忍耐不住,他睜開了眼,只見屋內一片黑暗。
婚后家里總有妻子安放的長明燈,除非意外停電,否則絕不會這般黑暗。
“咔噠、咔噠、咔噠”,有輕微的聲響在靜夜中傳來。
這聲音是鬧鐘秒針移動的聲音。雖已有多年沒有聽過,但小時候留下的深刻記憶不會錯。
可是家里的老式鬧鐘早就扔掉了,兩人結婚以后用的都是電子鬧鐘。怎么還會聽到機械秒針走動的聲音?
管不了許多,林弘毅實在是頭疼,想要起來去吃片“芬必得”。
不能打擾身邊熟睡的田馨,他自己伸手去摸床頭柜。
第一個抽屜里是和諧用品,第二個抽屜里有芬必得,他記得很清楚。
手伸得很長,卻摸了個空,他險些掉下床去。
床頭柜,飛了?
心中詫異的林弘毅坐起身,雙腳伸去探尋拖鞋。
怎么是硬邦邦的人字拖?不是妻子買的“亞歷山大麥昆”拖鞋?
想到愛妻,林弘毅的頭疼減輕了不少。
她,真是老天爺賜給他的寶貝。
總算不枉他苦追三年,直到33歲才抱得美人歸。2006年國慶,26歲的田馨終于成了他媳婦。
娶到最心愛的女人,嫁給無盡關懷自己的男人,是林弘毅和田馨都覺得是這輩子最驕傲、最幸福的事。
兩人最為遺憾的就是:他娶她晚點了,她嫁他遲點了。
其它的遺憾,便是兩人沒有一兒半女。
但這只是外人羨慕看著二人幸福生活而產生的,不是這兩人的。
林弘毅寵妻,舍不得田馨承受生育之苦。
除此之外,他倒也大方地承認:愛是自私的。即便是親生子女,也是“第三者”。不能,也沒必要讓孩子占據妻子或者自己的心,淡化兩人彼此的愛。
林弘毅的話,田馨聽來滿是溫暖、甜蜜,很是感激、贊同。
婚后至今,二人一直丁寵,日子逍遙自在。
工作事業再忙碌,家里也養了兩只做了絕育的貓咪作伴:一只美短,公貓,名字叫做米勒;一只森林貓,母貓,名字叫做辛妮。
林弘毅對丁寵生活很滿意,堅定信念地要和田馨,幸福、性福到天荒地老。
想到嬌妻,此時的他,又有些蠢蠢欲動。
他把雙腳收回床上,伸手去摸旁邊的妻子田馨,卻沒有意料中的溫香、溫軟——撲了個空!
林弘毅頓時慌張起來,連那雙人字拖也顧不得穿上了。
心急如焚的他,立刻赤腳奔去墻邊,想要按亮屋內的吸頂燈。
沒有摸到開關,他只摸到一根細繩。來不及多想,他趕緊使勁拽了一下。
“啪”的一聲,屋頂的一只日光燈管,立即用雪白的光亮,將這間屋子照得清晰無比。
屋中陳舊的衣柜、寫字臺、木靠背椅、小書架、小鬧鐘,甚至還有一個煤爐子擺在墻角……。
更不管有什么陳設了——田馨,他最為心愛的女人,不見了!!!
林弘毅眼見屋內狀況,心中驚駭萬分。
“啪”,“啪”,“啪”!
不敢相信眼前現實,林弘毅連續拽了數次燈繩,再發現了墻上掛著的,小日歷本上的年月日。
他終于確認了:現在是一九九一年五月一日晚上八點,不是二零二一年的五月一日凌晨!
藍海灣公寓二百多平米的居室房,變為了三十年前處于槐榆胡同內,自家四合院里的一間小屋!
闊大的落地窗、意大利家具、貓咪米勒和辛妮,與心愛的田馨一起,不見了!!!
眼前的巨變,沖擊著本來心理素質很好的林弘毅。
急得冷汗淋漓,急得心腸百結,又能怎么樣?!
呆站了許久,他走到衣柜的穿衣鏡前。
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林弘毅呆住了:濃眉大眼,身高一米八零,這都沒有變。但鏡子里不是四十八歲俊逸瀟灑的自己,而是十八歲的瘦削文弱的“他”。
這是怎么回事?
默然轉回木質單人床坐下,“吱嘎”聲音響過之后,他抱著腦袋苦思冥想。
他終于確認:飲酒過多……。我這是,這就是如同傳說中的傳說那樣——重生了!
但是,我的田馨在哪里?!
屋內的木框窗戶玻璃,透出室外暗黑的夜色,他覺得身上有些發涼。
沉思許久,他挺直身子笑了起來:這是上天恩德啊!——要讓我去掉往日遺憾,更加精彩地活一回!可以幫到更多人!尤其要能夠更好地寵妻!
這樣想著,林弘毅激情滿懷:今生不可拖得太久,一定要盡早娶到田馨!
轉而,他又啞然失笑:可是,可是那個小可愛田馨,此時還在杭城的一家小學上學,只有十一歲啊!
笑聲還沒發出,他已經聽見院子里有人在喊:“弘毅,去燒壺開水!”
母親賀翠蓮帶著焦慮的喊聲,從北屋傳來。
催促之下,他趕緊將白襯衫的下擺塞進藍褲子的腰里。
再套上小夾克,他彎腰穿鞋——當然也不是“杰尼亞”休閑鞋了。
系好白底紅色條紋的“回力”牌球鞋的鞋帶,他快步走到屋門處拉開小木門。
一陣溫和的夜風迎面吹來。
這個年代的春天多風沙,還要治理多年后,京城的天空才會保持更多的澄凈。
還好。今晚的天空中,沒有從內蒙等地刮來的沙塵。
一輪明月懸在東南的夜空,將銀色的光輝灑滿京城。
林弘毅稍微辨識一下,也就記起這座小四合院各處的位置。
他走進旁邊的自家小廚房,拽了靠門處的燈繩。
黃色的電燈泡溫暖的光亮中,他找到放在地上的鋁制水壺,拎起來走去院內的水池子。
擰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地流入水壺中,林弘毅又是浮想聯翩。
這個時候,國內改革不斷深化,股市已于去年年底——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十九號鳴鑼開市。
各種計劃經濟中產生的票據,如布票、油票、肉票、糧票、米票、面票,甚至公開半公開的彩電票等,都隨著商品經濟,以及市場經濟的到來,已經或者即將逐步退出流通。
糧本、副食本等各種本本,將只留下戶口本。
未來的中國,“天生我材必有用”,各路人才將更加各展其能。
國際要事,目前最大的就是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對入侵科威特的伊拉克,實施著“沙漠風暴”行動。海灣戰爭,已經打響。
蘇聯,將于未來的幾個月后解體……。
這些都不是林弘毅最關心的,他只關心如何能與田馨,盡早開始更美好的生活。
水壺已經接滿,關上水龍頭,林弘毅再仰望了天空明月暗禱后,就轉回小廚房。
將水壺放在液化氣爐的灶臺火眼上,他拿起一邊的火柴盒。從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側面的磷面猛地一劃。
“嚓”的一聲,一團青煙冒過后,火柴棍前端立即閃出一簇小火光。
他左手擰開灶臺的開關,右手的這簇火光湊近灶眼,火苗立即竄向水壺壺底。
很滿意迅速融入三十年前的時光里,林弘毅扔掉手中的火柴棍,聽著水壺逐漸發出受熱后的“呲呲”聲響,再看了一下廚房內的陳設。
一個小櫥柜,切菜板、菜刀、筷籠等廚具,擺在一張小桌上。
油鹽醬醋,青菜幾捆。
這就是平凡人家的狀況,很簡單、很美好。
水壺的蓋子“噗噠、噗噠”的,一下一下地聳動著,被壺內的蒸汽頂了起來。
林弘毅關掉液化氣閥門,拎著水壺走去父母所住的北屋。
拉開屋門,他只見屋內煙氣騰騰。幾人坐在榆木八仙桌旁,或者沉悶著抽煙,或者呆坐。
高腳柜上,那臺21吋“牡丹”牌彩色電視機,正在播放著電視劇渴望。劇情是美麗善良的女主角劉慧芳,與兩位追求者王滬生、宋大成之間的情感糾葛,引發出來的故事。
這部令萬人空巷的熱播劇,此時屋中幾人誰也無心去看。
父親林春平顯得很是垂頭喪氣,母親的眼圈也似乎因為抹了眼淚而紅腫著。
另有兩人,一個身穿中山裝,一個身穿西服外套。他們坐在一旁,也是唉聲嘆氣。
林弘毅往桌子上的搪瓷大茶缸里倒滿開水,茉莉花茶的濃郁香氣立即噴涌而出。
再找到桌邊的暖壺,他拿掉瓶口的木塞,將水壺里的開水灌入。
母親賀翠蓮起身端起大茶缸,給那兩人的茶杯中續了茶后再坐回一邊。
“老林,這事再著急也是沒有。”穿中山裝的人,嘆氣說著,“咱們那里,才辦個‘三產’小公司。也是為了能讓職工們,多得一點獎金罷了。可,可現在這事,怎么辦才好?”
另一個穿西服的人看了一下面容愁苦的林春平,忍住了發言,接著抽煙。
父親滿臉悲憤、悔恨,林弘毅看著不禁有些詫異,呆站在一邊。
許久,林春平抬手拍了一下桌子。
“啪”的聲響過后,他憤然地說:“出了這事,我必須負責到底!請你們轉告領導,多少錢我都賠!就是賣掉這個小四合院,我也不能讓國家資產受損失!”
那兩人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現出喜色,覺得他們此行的任務基本完成。
帶著自己釋然,但是對林春平無比關懷的語氣,這兩人又勸慰他“看開一點,人生一世經歷的,都是浮云……”
母親聽了,不禁哽咽著說:“這院子是祖輩傳下來的,忍心賣嗎?另外,還有吳家人同住的。真要賣掉小院,忍心轟走他們嗎?!”
林弘毅回憶著往事,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位于美麗而著名的什剎海旁邊的這座獨進小院,前世因為種種緣由,很早就以低廉的價格賣掉了。
不要說多少錢,這是多少錢也換不回來的。
愧對祖輩不說,看看這些關鍵詞,就足以令人悔恨不已:前海、后海、西海(積水潭)接連成片,統稱什剎海。
碧波,垂柳,荷花,銀錠橋,夏天劃船、冬天滑冰,遛鳥下棋唱京劇,美食咖啡泡酒吧……。
這處二環路內難得的,鬧中取靜、恬淡安逸的生活場景,遠離了林家人。
一家人搬去了距此幾十里外的,京城東面的通縣(現通州),為舊時記憶耿耿于懷了一生。
既然現在重生回來,就絕不能再留遺憾!
上前一步,林弘毅著急地對林春平說:“‘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小院不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