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手腕一翻,將琵琶玉簪藏在了袖子里。
還好,翠、玉二女情緒正劇烈波動中,并未察覺到玉玲瓏也跟了來。
鮑魚殼載著幾人繼續下潛,又不知過了多久,陸詢只覺肩頭一沉,什么東西落在肩膀上。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抓,一個滑不溜丟、毛茸茸的小東西,被他攥在了手里。
黃皮子!
陸詢驚喜不已,幾天沒見,他把身體竟然凝成實物了。
黃皮子被他攥得兩眼幾乎齜出眼眶,揮舞著爪子連連求饒。
陸詢忽然想起,洗冤錄曾凝出一條文字鎖鏈,將它與三只鮑魚捆在一起,現在卻分開了。
而它的身上,那條文字鎖鏈也不見了。
陸詢看看它吃得油光光、圓滾滾的身子,“阿黃,看來你在這池子里偷吃了不少金蟲子啊!”
“才不是,我沒有,別瞎說!”阿黃眼角余光偷偷看向翠、玉二女,見她們并未在意,才一挺肚子,大著膽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你都是本皇養的,我拿點兒香火渣……”
陸詢見它脖子上沒了文字鎖鏈,嘴里又開始胡說八道,意念一動,將洗冤錄召了出來。
阿黃似乎察覺到書冊的出現,連忙轉移話題,“陸詢,你想不想捉回那柳樹精?”
陸詢見它眼神躲閃,故意道:“不想!”
阿黃愣了,“可是,可是胡細妹的尸身還在那柳樹精化成的小屁孩那里。”
“管我什么事兒?你是她的保家仙,守護她是你的責任!”
阿黃眨巴著眼睛,一時不知怎么反駁,只好道:“好,我救就我救,拿香火值來!說好了的,一年七兩二錢,這都過去快兩年了,本皇素來大方,就按一年半算吧,十兩八錢,一錢都不能少。拿來,拿來!”
陸詢怔住了,明明才一天多的時間,蕭氏二女說過去一年多了,黃皮子也這樣說。
看來,這池子確實有古怪。
阿黃見陸詢皺著眉頭不吭聲,以為拿捏住了他,越發來勁兒,“拿香火值來,少一錢都不行!”
“別說這才過去一天,就真過去了一年,你弄丟了我的文字鎖鏈,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文字鎖鏈?”阿黃有些膽虛地看了看蕭氏二女。
原來,書冊以文字鎖鏈將阿黃與三只鮑魚拴在一起,池入鹽池后,那鮑魚殼仿佛被池水泡大了,體積急劇膨脹的同時,帶著阿黃飛速沉向池底。
三個月后,越來越細,越來越緊繃的文字鎖鏈,終于沒能堅持住,被膨大的鮑魚殼兒撐為碎片,消散在了池水中。
得了自由的阿黃,本想即刻逃走,哪料到,這池子竟似個吸力無窮的漏斗。
底部總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束縛著它的身體,讓它無法離開水面。
無數次嘗試以后,它只好暫時擱置了逃跑的念頭,沒日沒夜地拼命捕捉、吸收那些金色小蟲子,企盼著早日恢復修為,以逃離這池子。
就在剛才,它察覺到池水波動,待要嘗試再次逃走,卻被一股莫明的力量,拉進了鮑魚殼升華出的光幕中,落到了陸詢的手里。
“好吧,算本皇晦氣,遇到你這么個不講信用的瓜娃子。本皇自去尋回胡細妹便是!”
“想走?門都沒有!”
陸詢以洗冤錄將阿黃收了進去,通過書冊,大體知道了阿黃這段時間的經歷。
也確認了,那柳樹精正如蕭翠所說,確實躲在池底。
“喂,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下到池底?”
他連問幾遍,蕭氏二女卻臉上表情怪異,雕塑般一動不動。
“喂,到底什么時候……”陸詢說著,用手指輕輕一戳蕭翠胳膊。
哪想到,蕭翠竟然應指倒了下去。
他連忙伸手到她腋下,將她身體扶正。
就在這時,蕭美玉忽然回過神來,瞪著兩眼看看半倚在陸詢身上的二姊,再看看陸詢,將兩根大拇指并在一起,道:“我不過剛離開一會兒的功夫,你們就……這也太快了吧?”
離開?
陸詢更是莫明其妙,她明明一直站在這里,為什么說離開?
正納悶間,手上突然一震。
蕭翠也蘇醒了過來,手指著蕭美玉怒道:“你跟長姊胡說八道了些什么?”
蕭美玉見她面色不善,連忙解釋,“我哪有說什么。我就說,我找到姊夫了……”
“混帳!”蕭翠抬手摔了她臉上一巴掌,“你不知道姊姊正處于關鍵時刻,容不得分心嗎?小瓊,我告訴你,長姊萬一有點兒閃失,毀了這斗,我跟你沒完!”
蕭美玉捂著四個指印的粉紅小臉,“你……你打我?”
“打你?打你還是輕的!”
蕭美玉指甲輕輕一劃光幕,閃身鉆了出去,回過頭來怒道:“你不就是怪我撞破了你們的好事嘛,看我不告訴大姐!”
“你敢!”
“看我敢不敢!”蕭美玉沒等說完,身形一晃,憑空消失后,在原地留下一串氣泡兒。
“都怪你!”蕭翠瞪了陸詢一眼,一跺腳,緊緊追了過去。
陸詢撓撓頭,我又怎么了?
我不就是扶了你一把嘛,你順勢躺到了我的懷里,反倒怪起我來了?
咣~
鮑魚撞在什么東西上,發出巨大響聲,兩片殼升騰起的光幕,瞬間被震了個支離破碎。
陸詢不防備間,被摔飛出去,身體如墮云里霧里,落葉般飄到了一座破廟前,連翻了個七八個跟頭,才停了下來。
他揉揉被撞疼的腦袋,站了起來。
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煙燒火燎味兒,到處一片焦黑,山石、土地等被火燒過后化為了浮土,黑色灰燼直沒腳脖子。
一座垮塌得只余四壁的破廟,孤零零地佇立在黑灰中。
破廟前,散落著百余顆磨盤大的圓形石頭。
陸詢圍著破廟走了一圈,攀爬到墻頭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哪里有半個人影兒。
他意念召出洗冤錄,“這是什么鬼地方?”
書冊嘩嘩翻動,在“異物卷”上生成一幅圖畫。
一座方形條石壘成的高廟,廟門旁立了一白面、一黑面的兩個橫眉怒目的泥胎判官塑像。
塑像的兩邊,各栽有一棵高大的樹,一株桃樹,一株柳樹。
判曰:棋盤山中軒轅廟,神荼郁壘覺明妖。千里眼來順風耳,誤入西岐根骨銷。
千里眼、順眼耳,桃精、柳鬼,高覺、高明!
“我知道了!”陸詢喜叫一聲,“原來,那化成小男孩兒的怪柳樹是高覺變的!”
他光顧著高興,全沒發現,那百余塊磨盤大的石頭緩緩沉入灰燼中,很快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