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帳驟然消失,陸詢一眼就看到了乾坤秤,“小英,還不快過來!”
乾坤秤晃動,躊躇了半天,反倒往殷素知身邊又靠了靠,“公子,請你……”
“小英!”殷素知厲聲打斷了她,“不許求他!”
陸詢偷偷以功德之眼看向蓋在鴛鴦紅被中的中年婦人,她就是龍馬大人?
只見她居然長了幅人首馬身,胸膛以下已全部潰爛得幾近枯骨,特別是四條腿,除了馬蹄上的角質尚未腐爛以外,其余部分白骨森森。
中年婦人氣息衰弱得如風中之燭,隨時就要熄滅,但氣勢卻極為駭人。
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兒:龍逝宇長存,虎死威不倒。
陸詢瞬間明白了所謂的“求”是什么意思了。
身具半龍族血脈,讓她拉不下臉來,去“求”一個在她眼里看來極為渺小的人族。
“還回我的碧羅帳,我饒你不死!”
陸詢未及開口,研兒已大聲吆喝上了,“碧羅帳?你的?笑話!這寒煙翠跟了我家公子二十個元會,何時又成了你的?”
殷素知臉上一寒,一個元會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這帳子跟了他二百多萬年?
難道,他就是這帳子本來的主人?
還有,剛才那女聲,甜美清脆,她又是這陸詢的什么人?
這陸詢,身邊早就有人了,為何還要勾搭我的小英?
不,無論如何不能讓小英再走我的老路!
我要拆了他們!
乾坤秤內,仍是虛影的李貞英一臉祈求地看著陸詢,嘴形一遍又一遍地比劃著:求求你,救救阿母。
陸詢意念溝通研兒:這龍馬的身體是怎么回事兒?
研兒回復得很快,“把那鳥卵送我,我就告訴你!”
陸詢通過玉鉤的表現,早就猜測那玄鳥蛋里應該就是所謂瑂兒的化身。
現在,見她要得急,甚至有要脅自己的意味在里邊,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
陸詢與書冊略作溝通,確認將鳥卵交給研兒沒有危險后,指著殷素知道:“可以!不過,你得負責把她的傷治好!”
“成交!”
陸詢從手心里取出太元玄牝瓶,書冊將玄鳥蛋送了進去。
殷素知一看到那瓶子,身子一緊,一口氣沒上來,化血之毒急攻,脖子以下瞬間腐爛得只剩白骨。
她驚叫道:“陰陽二氣瓶!你怎么會有它?”
陸詢比她更加吃驚,她如何會認得這瓶?
本來,還想偷偷問李貞英這龍馬大人的真名,將她騙進瓶子,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陸詢哪里想到,素知,素知,素心若水,冷暖自知。
李貞英見阿母命在須臾,直急得淚雨傾盆,一遍遍地比劃著口形:公子,快想辦法!
陸詢既然已經知道她是李貞英的母親,自然不好用強。
通過研兒的介紹,陸詢大體了解了殷素知目前的情況。
在研兒的一再保證,能夠治療殷素知的前提下,陸詢只好以拖待變。
“李夫人,尊夫就是人稱托塔天王的李靖吧?”
殷素知疼得全身哆嗦,牙齒緊咬,仍得得直響,聽陸詢提起自家夫婿,不由惱怒起來,這個沒良心的,又跑哪兒鬼混去了,我這就要死了,也不來看我最后一眼嗎?
她越想越氣,“啊呀呀”怒叫一聲,一掌將頭頂的七寶玲瓏塔拍了個粉碎。
一道道鑰匙虛影自破碎的塔中飛出,四散著逃逸了出去。
一會兒,陰泉內轟隆聲連響。
所有牢籠的鐵柵欄門同時被打開,妖魔鬼怪們愣怔會兒,全都奪門而逃。
一時間,怒吼聲,咒罵聲,打斗聲,此起彼伏,充斥著整個陰泉。
殷素知冷冷聽著這一切,臉上露出暢意又有些陰鷙的笑。
她一張嘴,吐出一顆已被腐蝕得破破爛爛的明黃珠子,怒道:
“陸詢小兒,你既然已經有了什么顰兒、研兒、玲瓏,為何又要勾搭我的小英?果然,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既然都不是好東西!那就一起死吧!”
那珠子一出現,不只是乾坤尺,連書冊都緊急示警。
陸詢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將乾坤劍指向她的眉心,喝道:“放下珠子!”
哪想到,殷素知見到乾坤尺化為的乾坤劍,更加瘋狂起來,“好哇,好哇!李靖這狗賊竟然連乾坤尺都贈予你了?你果然是來殺我的!龍珠,爆!”
霧艸!
她來真的?
陸詢連忙意念收起乾坤秤,讓研兒將自己收進了太元玄牝瓶。
他在瓶中等了許久,并沒有聽到消息,這才從瓶中探出頭來,看向貴妃榻上,卻哪還有殷素知。
陸詢重新招出乾坤秤,問李貞英道:“令堂呢?”
李貞英聳聳鼻子,哭著道:“跟我來……”
陸詢在乾坤秤砣的引導下,沿階而上。
一路上,不知名妖獸的尸體隨處可見,獨獨沒有殷素知的蹤影。
一直尋到陰泉出口,老槐樹見是陸詢,早迎上來,諂媚地道:“宣詔使好本事,居然真請動了龍馬大人。”
“什么?”陸詢驚叫一聲,“龍馬大人出去了?”
“對呀,出去了!把陰泉里的所有妖獸都殺光后,出去了。”
陸詢見他已重新生出槐枝,連忙叫道:“快,放下樹枝來,將我弄出去!”
尉遲恭連連搖頭,“那可不成,現在離日中時分,還有一個時辰。”
陸詢急了,“尉遲恭,你別不知好歹!龍馬大人出狀況了,我得趕緊把她尋回來!”
“龍馬大人怎么樣,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她是自行出去的。這樣吧,只要你也有那個本事,自己出去,我也不攔著你,如何?”
看著一泉壁密密麻麻的鬼畫符,陸詢有上次的經驗,自問沒有那個能耐。
他問遍了每一個,書冊不回應,研兒沒轍,李貞英直搖頭。
老槐樹見陸詢抓瞎,得意地嘿嘿連笑不止。
陸詢心中有氣,怒道:“尉遲老兒,信不信我出去后,將你化為木炭?”
老槐樹笑得枝葉亂顫,“信,我忒信了。那又怎樣?不妨告訴你,按我與漢室皇帝的約定,只要這泉中的妖獸死盡,我就可以回去了。”
“但我之所以拖著不走,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老槐樹哈哈大笑一聲,“為什么?就是為了看你的笑話!還真以為我南極門下,就是任人拿捏的了?”
陸詢見他反常得厲害,忍著氣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哈哈哈哈,你小子終于開竅了!簡單,將那玄鳥卵送于我,我立時放你離開!”
“你怎么知道玄鳥卵在我這里?”
“我說是龍馬大人親口告訴我的,你信嗎?”
陸詢見他一直沒話找話,拖延時間,心中更是納悶。
先前這老槐樹,對我還是感恩有加,為什么現在像是變了個人?
難道……
他用功德之眼看向尉遲恭,果然,樹還是老槐樹,只不過,樹心中間,爛出了一個大窟窿,里面藏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陸詢待要細看,那狐貍搖身一變,化為一名一米七多的妖艷女子,手持一柄長劍,一雙漆黑的星眸圓瞪著陸詢,那眼神分明是要殺人。
她圍著一條毛葺葺的白色狐貍尾巴,越發顯得雙腿筆直,楊柳細腰盈手可握。
又有兩條尾巴自肋間交叉穿過胸前,斜勾在瘦削的肩膀上,許是尾巴太細,羊乳凝脂的山包,不甘心地從兩側擠了出來。
如瀑的青絲上,兀自滴著水,落在胸前的狐貍毛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嗯,有容……乃大!
好一個絕色尤物!
妖艷女子見他鼻血越流越快,白皙香腮微微一粉。
她桃花眼一轉,看吧,看吧,不怕把眼睛撐爆就好,反正這具身體也不是我的。
她輕輕一躍,跳下陰泉,拿劍尖輕拍著陸詢的臉頰,嬌滴滴地道:“喂,小賊,好看嗎?”
陸詢脖子比大腦反應得快,小雞啄食般連連點頭。
“白嗎?”
“白!”
陸詢嗓子陣陣發干,上半身供血明顯不足。
“嗯?”女子鼻孔發聲,桃花眼變成了杏眼,瞪著他腰下支起的帳篷,哼,君兒真是眼瞎,居然跟了這么個貨。
陸詢聽她語氣不悅,連忙改口:“不,不白,不白!”
女子隨手一招,一套宮裝衣裙套在了身上。
陸詢見妖艷女子穿上衣裙后,氣質忽然大變,妖艷尤在,卻更加貴氣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只是穿上了衣服而已,怎么就像變了個人?
他正在納悶,突覺乾坤劍劇烈顫抖,空氣驟然變冷,身上寒毛倒立,他攥起左手,大喝一聲,一拳轟向白裙女子小腹。
白裙女子見陸詢生氣時的樣子,一如八百年前,心下終是不忍:看君兒的面子,還是留你具全尸吧。
不過,害我大老遠地跑了來,全尸可留,活罪卻也難逃。
她猛地收回力量,手腕一翻,兩指間出現了一顆白色珠子,輕輕一彈,飛進了陸詢張開的大口中。
陸詢用足全身力氣,集于左拳,“呯”地一下打在女子小腹上。
白裙女子眼角余光早就看到他的拳頭,卻也未做作任何躲避,區區一個聚魂境,我站著不動讓你打,傷得了我白芊芊分毫算你能耐!
女子小腹中拳,力量明明不大,卻被打得彎下了腰,一張口,一顆鴿子蛋大的白色珠子噴了出來,滾到陸詢腳下。
陸詢見白裙女子吐出一顆珠子,雖不明白是什么,還是一彎腰揀了起來。
“把…把內丹…還我。”女子斷斷續續地道。
咦,她的聲音怎么變了,好像還很虛弱。
陸詢回頭,哪有什么女子,一只通體雪白的三尾狐貍蜷縮在他的腳邊,流著淚的雙眼可憐巴巴地盯著他的左手。
狐貍都會說人話了?這是什么世道!
陸詢一骨碌爬了起來,乾坤劍尖指向三尾狐貍,怒道:“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
“殺…殺…你?”三尾狐頭埋在兩腿中間,身體瑟瑟發抖,“我…我為什么要殺你?”
“裝,接著裝!”
聲音雖大,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陸詢上前一步,把劍尖抵在三尾狐的脖子上。
他兩腿并攏,全力壓制那不由自主的篩糠似的哆嗦,手卻不聽使喚地一抖,刺破了三尾狐的脖子,鮮血涌出來,染紅了白色的狐貍毛。
“別殺我,求你!”三尾狐吃痛,眼淚流得更暢快了。
“求我?剛才殺我時的那股狠勁呢,晚了!”
陸詢怒火上來,胳膊終于不抖了,他手上用力,狠狠地刺向了三尾狐的脖子。
“相公,不要……”三尾狐慘叫一聲,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
陸詢怒從心頭起,哪還聽得見三尾狐說什么,他身體前傾,全身力量加于劍上,眼見三尾狐頭身就要分家。
這時,他腹中突然“轟”地一聲,好像有一顆手雷在肚子里炸開。爆炸的氣浪瞬間涌遍全身,他像根煮熟的面條一樣,軟癱在地上,把白狐壓在了身下。
長劍貼著三尾狐的脖子劃過,留下了韭菜葉深的一道口子。
三尾狐本已閉目等死,等了半天,只覺氣悶得不行。
它四爪用力,一弓腰,將頭從陸詢腰間抽了出來,摸把脖子,頭還在,不由喜極而泣,“謝謝相公,謝謝相公,就知道你舍不得殺我。”
陸詢大張著嘴巴,口中“嗬嗬”連連,臉憋成了紫色,兩手捂著肚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很快,他嘴角溢出一抹粉色血沫,身體弓成了蝦皮,體內傳來密密麻麻的炒豆子的爆裂聲。剎那間,筋骨竟是全部粉碎,化為了血水,圓潤的身體癟成了壓扁的水袋,平鋪在了地上。
三尾狐撿起內丹吞入腹中,重新化為人形,見陸詢的形狀,哭叫著撲上前,抱起他的頭,擱在自己腿上,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滴落到陸詢臉上。
“相公,這可如何是好!”
“你既然能讓我吐出內丹,自然就是我的‘命中人’,就是我的相公,我自然會用內丹與你雙修的。”
相公?
驀地,三尾狐停住了哭聲:白芊芊,你真的愿意嫁他為妻嗎?
按青丘狐族的祖訓,能讓一頭狐貍心甘情愿地獻出自己內丹的人,就是她的命中人,就必須嫁給他,哪怕他是個萬惡不赦的混蛋。
可是,人家還這么小,才剛成年,怎么可以早早地定下親事,人家還沒好好地體驗下這花花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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