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林白軒劍拔弩張的模樣，那白衣少女有些茫然的停住了。
“你干什么？”老判官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如臨大敵的林白軒肩上，“這是老夫的弟子！”
“弟……子？”林白軒鬧了一個張口結舌，半晌才尷尬的說，“橫渠公休怪，我見她從門戶中出來，還以為是什么大妖厲鬼逃出地獄……”
“蠢材！”老判官抽出戒尺，不輕不重的打了林白軒一記，“老夫曾育人無數，多幾個門生有什么奇怪？”
他揮手道：“端兒，這里來！”
那白衣少女不明所以，答應一聲，款款走上前。
林白軒這才看清她的樣貌，見她周身有煙霞籠罩，身段玲瓏，長發如絲，只用一根玉色絲帶輕挽。肌膚似雪，眉目如畫，清麗絕倫，典雅端莊中卻帶有幾分稚氣。
這樣的絕色麗人，妙目中卻帶著一絲愁苦之色，令人心生憐惜。
“倒霉，是我神經過敏了！”
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面前這少女不過剛入地仙，一身五行之氣尚未轉為先天，若是剛才情急出手，只怕一招也接不下來，就會香消玉殞。
想到這里，林白軒反而有些汗顏，朝那少女略一拱手，道：“失禮了！”
少女輕輕搖頭，示意并沒有什么關系。
“端兒是我的得意門生！”老判官哼了一聲，吩咐道，“老夫知道你有幾分蠻力，連那頭鐵背狼也對你服服帖帖，可不要恃強凌弱，胡亂給人臉色！”
“謹遵橫渠公教誨！”
林白軒連連賠笑，老判官也不以為意，想了一想，解釋道：“端兒一直跟著我學習儒道典籍，這幾個月又讓她接觸了一些為官處事之道。你來得正好，野鬼村不是你的地盤么？你便陪她前去見識見識！如果能住上兩日，那就最好！”
“野鬼村？”林白軒不由得大奇，問道，“那里除了一些橫死的妖魔鬼怪之外，并沒有什么值得見識的地方。橫渠公怎么突然想到野鬼村？”
老判官長嘆一聲，搖頭道：“端兒以后要接觸的，比野鬼村的妖怪更加可怖。若不提前有個準備，日后豈不是備受欺凌？”
林白軒越聽越覺得奇怪，詫異道：“這話從哪里說起？陰司五方六天十殿七十五司，比野鬼村更為兇險的只有十八重地獄。這小丫頭好端端的在曹吏司，難不成要調遣去管轄地獄？”
“此事說來話長了……”老判官略一遲疑，輕嘆道，“與你說了也不打緊！”
二人并肩而行，慢慢的朝北走去，少女靜靜的跟在身后。
“……如今端兒將要嫁入東海，有心人都看得出來背后的圖謀。”
“試想，她一個弱女子孤身出嫁，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我身為她的老師，也只能未雨綢繆，替她磨礪一番心智，日后的事情，可就說不清、道不明了……”
轉輪王的女兒名叫薛端？原來不是錦瑟啊！
也就是說，東海薛侯看來另有其人……
林白軒默默的想著，倒是放下了一樁奇奇怪怪的心思。
三人來到野鬼村，只聽一聲尖嘯，數百只奇形怪狀的妖怪發一聲喊，齊刷刷從四面八方沖了上來，妖氣沖天，殺機凜冽。
少女驚得嬌軀微顫，小手緊緊的拉住了老判官的袖子。
“別怕，別怕！”老判官拍拍愛徒的手背，安慰道，“你瞧白軒的威風！”
那少女手心汗水涔涔，聞言悄悄看去，卻見身邊那位地府巡卒大搖大擺的往前一撞，喝道：“都圍上來干什么？老老實實的站好了！”
那些兇神惡煞的妖怪，此時都乖巧得如同鵪鶉一般，丑陋的臉上竭力擠出討好的笑容。
“都看好了！”林白軒一指躲在老判官身后的白衣少女，“這是橫渠公的徒弟，你們不許沖撞她，她若是要欺負你們，你們就給我老實忍著！”
“啊？”一只長蛇精吐著信子，嗤嗤笑道，“橫渠公的面子咱們自然要給，林老大發話，咱們自然也是答應的，只不過——”
話音未落，腦袋上已經挨了一巴掌，委委屈屈的躲在一邊，不敢再吭聲。
只聽林白軒笑罵道：“幾天沒教訓你們，都學會討價還價了？這兩日，這丫頭就住在這里，若是受了半分委屈，小心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眾妖連連稱是，林白軒回頭朝白衣少女笑了笑，招呼道：“小丫頭，你過來！”
少女有些膽怯，回頭見到老判官鼓勵的眼神，當下壯著膽子走到前方。
卻不料林白軒伸手一抓，從妖怪群中拖出一條體型巨大的歪嘴黑狼來，驚得她花容失色，險些叫出聲來。
“這兩天，老黑就是你的坐騎、護衛、保鏢！”
“林老大，你……嗷——”
老黑捂著腦袋，疼得眼淚都差點掉出來，嘟噥道：“我當就是了，干嘛打得這么重？”
“上次有人自吹自擂，說自己一身功夫都在皮毛上，打不疼是吧？”
老黑頓時低下頭來，訕訕的說：“林老大不要取笑……”
林白軒懶得理會老黑的無恥厚顏，左右四顧，招呼道：“春燕，你來！”
狐女春燕款款而出，盈盈一福，輕聲道：“恩公有何吩咐？”
林白軒略一思索，吩咐道：“一個小姑娘，混在這群妖怪堆里也不成體統，你就多勞累勞累，服侍這丫頭幾日罷！”
“是！”
見到狐女貌美溫柔，白衣少女驚懼稍平。剛要推辭，卻冷不防林白軒抓起她的皓白玉腕，硬生生按在黑狼的腦袋上。
“看清了，這老黑生性兇蠻，桀驁不馴，唯獨弱點就在頭頂——”
白衣少女嚇了一跳，卻被大手抓得緊緊的，順著他的發力方向摸了兩下，只聽巨狼怪叫道：“啊——啊——就是這樣——不要……停——”
再看這只模樣丑陋兇戾的巨大黑狼，竟然趴在地上，口角流涎，半瞇著三角兇眼，舌頭都吐了出來，一根粗大的鐵尾更是搖得如同風車。
“咦？這樣也行？”白衣少女的好奇心壓倒了驚懼，忍不住又多摸了幾把，雖然感覺到狼毫尖銳如鋼針一般扎手，但是見到巨狼的古怪模樣，忍不住格格輕笑了起來。
老判官看著兩人笑鬧，忍不住撫須微笑，想起這個徒弟的遭遇，不由得臉上又多了幾分陰霾之色。
安頓停當，老判官與林白軒這才離開野鬼村。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黃泉路上，老判官輕嘆道：“多謝了！”
“橫渠公有恩于小人，謝字大可不必！”
老判官搖頭道：“我是替小徒而謝。”
林白軒嘴唇一動，卻沒有開口。
“我這個徒弟……命苦啊！”
見老判官長吁短嘆，林白軒沉默良久，忽然道：“如果確實不開心，那就不要嫁了！”
“不嫁又能如何？”老判官苦笑道，“地府弱小，東海強盛。弱肉強食，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帝君長袖善舞，卻也要顧全大局！”
“只是苦了端兒！”
林白軒點點頭，不再說話。
好吧，既然是你的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