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萬縣。
城池之上，無數旗幟飄揚，上有一個大字“西”。
一名頭戴王冠，眼神凌厲的男子立于城頭之上，出神的注目著西方。
他，就是和李自成齊名，建立了“大西”政權的大明另外一大亂匪——張獻忠！
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名英氣勃發的年輕男子快步來到張獻忠面前，恭聲道：“父王，剛剛得到的情報，建奴已經從山海關退兵了，據說損失非常慘重！”
張獻忠嗯了一聲，緩緩說道：“這些建奴，在關外橫行霸道也就算了，天天想著入侵咱們華夏漢人的土地，簡直是豈有此理！定國啊，等到將來咱們統一了天下，本王定要率軍出關，滅了這遼東建奴！”
年輕男子不是別人，乃是張獻忠的養子，李定國。（李定國被張獻忠收為養子后改姓張，本書為方便記憶依然稱為李定國。）
李定國年輕的臉上神采飛揚，道：“當年諸葛孔明曾經獻出隆中對，輔佐劉皇叔兵進四川建立大漢，如今父王再走當年皇叔之路，定然也能夠在光復煌煌大漢風采！”
張獻忠大笑了起來：“大漢？不，本王可不喜歡做其他人第二，將來的天下，只有本王的大西！”
李定國道：“父王何時繼續進軍？我們如今已經在萬縣之中停留了三個多月，將士們都有些焦躁了。”
張獻忠臉上露出笑意，道：“不需要進軍了，我們回去吧。”
李定國大吃一驚，道：“父王這是為何？”
張獻忠長出一口氣，緩緩說道：“四川……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咱們都來這里幾次了？這里的人啊，個子不高，性情刁蠻得很，偏偏還死心塌地的，要當那大明的狗！本王之所以在此地停留，原本是想要等到那李自成攻破京師，那樣的話大明就是群龍無首，四川自然不戰而下！
沒成想李自成這個廢物，不但連一座空城都打不下來，甚至還在固安吃了敗仗，最后連保定都守不住，只能滾回黃河南岸的開封。嘿嘿，你想一下，這消息傳到四川來，這里面的人那都是嗷嗷叫的，誓要為大明抵擋咱們這些叛匪啊。對了，還有秦良玉那個老婆子的白桿軍，她可不是左良玉那個廢物！”
李定國聞言不由沉默，良久才道：“所以這四川……就真的打不下來了？”
張獻忠嘆息一聲：“你別看咱們縱橫中原湖廣這么多年，但大明還是那個大明，還是沒有垮，這是為什么？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大明，它人心還在！本王可以打下兩湖，可以擊敗左良玉那些廢物，那是因為兩湖一馬平川，左良玉統兵無方。
可四川呢？此地崇山峻嶺，居民死硬善戰，還有秦良玉老婆子坐鎮，民心軍心未散，若是本王當真打這個四川的話，怕是要屠盡整個四川才行！”
李定國大吃一驚：“屠盡整個四川？這……父王三思啊。”
張獻忠淡淡的說道：“本王已經想好了，明日就班師返回湖南。左良玉那個廢物，他還想著等本王進軍四川之后抄本王的后路呢。本來有四川作為天險守衛，兩湖給他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哼哼，本王一定要殺了左良玉這個廢材，拿下兩湖江西，再南下兩廣，讓這大明的南邊雞犬不寧！”
李定國點了點頭，懇切的說道：“大明太祖朱元璋當年就是從南方北伐奪取整個天下，以父王之能，只要拿下湖廣江西和云貴，將來同樣能夠一統天下！”
張獻忠哈哈大笑：“一統天下？本王所求，只不過是不要成為下一個陳友諒罷了！對了，你派人去好好的打聽一下，那位大明的太子殿下朱慈烺。”
“朱慈烺？”李定國一臉疑惑。
張獻忠嚴肅點頭：“記住，此人將來必然會成為我們大西的勁敵！你若是能夠擊敗他的話，大西一統天下就真的有望了！”
翌日，原本在萬縣大張旗鼓擺出隨時進攻態勢的張獻忠所部向東撤退，重回湖北境內。
同一時間，南京。
眾所周知，大明是有兩座都城的，其中北京城又稱為順天府，是真正意義上的都城，南京則是開國首都和如今的陪都，又稱為應天府。
在第二代大明皇帝朱棣選擇遷都北京之后，南京城這邊依然還是留下了一套六部和中樞系統，按照后世的說法，可以稱之為“影子朝廷”。
此刻，這個小小的影子朝廷，正在爆發一場爭吵。
南京戶部尚書兼吏部尚書張慎言拍著桌子，憤怒的說道：“史可法率領一支孤軍已然北上多日，連戰連捷，光復了山東境內大量城市。我等身為大明臣子，南京朝廷重臣，卻只能在此天天爭吵不休，不知道出兵幫助史大人勤王，是何道理！”
張慎言所針對的不是別人，正是坐在他面前的兩名掌控兵權的官員，廬鳳總督馬士英，寧南伯左良玉。
馬士英嘆了一口氣，道：“張尚書，不是本官不想要勤王，實在是如今廬州鳳陽連自保都困難，你讓本官又拿什么來招兵買馬勤王呢？你是戶部尚書，你要是能讓南京戶部拿出銀子來，本官立刻就北上勤王，如何？”
張慎言聞言，不由十分惱火的說道：“銀子和糧食都是要運往北方去給京師那邊的，怎么能隨意花用？”
馬士英雙手一攤，道：“但現在不是運不到北京嘛！你就先給本官招兵買馬，到時候本官才能出兵去勤王，難道你就不想以勤王為重？”
馬士英的一番反問，讓張慎言不由啞然。
張慎言并不是不愿意拿出糧食和銀子，而是他內心非常清楚，就算給了這些東西給馬士英，馬士英除了拿來招兵買馬擴充勢力之外，絕對不可能北上半步！
于是張慎言轉頭看向了另外一位掌控兵權的將領：“寧南伯，你可不像馬總督一樣手中沒兵，為何你也是遲遲不愿意北上勤王？”
寧南伯左良玉和左夢庚父子如今駐扎在武昌，號稱二十萬雄兵之多。
左良玉須發皆白，一副老態龍鐘模樣，緩緩說道：“兵？當然是有兵的。但是，老夫若是調兵北上的話，湖北和江西可就沒有人把守了。到那個時候，若是張獻忠突然出川，沿著長江順流而下，不出一個月就能抵達南京。老夫想要請問一下，到那個時候，南京又拿什么來應對張獻忠呢？”
張慎言再度噎住，然后極為惱火的說道：“先勤王，再說其他！”
左良玉呵呵一笑，不緊不慢的反問道：“張尚書，你是想要勤王了，但是你再看看在座的其他尚書、侍郎大人們，他們愿意嗎？”
張慎言轉頭看向其他同僚，卻發現這群尚書、侍郎紛紛低頭，無人和張慎言對視，更無人敢站起來支持張慎言。
張慎言見狀，心中也是不由心灰意冷，嘆道：“君父受難，身為臣子卻無計可施，張慎言真乃無能之輩也！”
就在此時，一名將軍突然快步沖入堂中，高聲叫道：“諸位大人，剛剛傳來的消息，朝廷大捷，大捷！”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
張慎言騰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相信的問道：“什么大捷？”
將軍展開面前的情報，高聲道：“四月十二，英國公大破李自成于保定，李自成全軍覆沒，僅有不到一萬人隨其逃過黃河，在開封繼續招兵買馬。四月二十一，太子殿下率軍在山海關力拒建奴，殺建奴鑲紅旗副都統愛新覺羅·滿達海于陣前，斬首建奴過萬，建奴鄭親王濟爾哈朗不得已率兵狼狽逃回沈陽！”
這兩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直接炸開，讓在場的南京群臣全部呆滯。
片刻后，張慎言第一個跳了起來，大笑出聲：“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大明還有希望，大明還有希望！”
霎時間，大堂之中一片歡騰。
馬士英和左良玉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對方眼神之中的慌亂。
原本這兩人都覺得李自成應該是能攻破北京，大明完蛋了，所以才百般拖延不愿意出兵勤王。
可是現在……
馬士英突然跳了起來，摩拳擦掌，高聲道：“諸位，眼下陛下有難，我等身為臣子，理當勤王！老夫明日便率領麾下三萬兵馬北上，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左良玉不甘示弱，花白胡子吹得飛起，沉聲道：“馬總督之言，左某也是非常贊同。左某決定明日便讓我兒左夢庚率領五萬兵馬北上，務必要協助太子殿下徹底擊垮李自成，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兩人慷慨激昂，一副愿為大明盡忠赴死的模樣。
在場的南京群臣先是一愣，隨后臉色開始變化，紛紛鼓掌叫好。
“兩位大人果然公忠體國，真乃我大明臣子模范也！”
“老夫不才，也愿為勤王之事盡一份力！”
“務必要使陛下和太子殿下知我南京群臣之忠心也！”
看著這群情激奮的模樣，被眾人一致推舉來主持勤王事宜的張慎言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此刻的張慎言心中除了得知北京無事的喜悅之外，更有一種隱藏在內心的悲哀和迷茫。
這樣的大明，真的還能繼續堅持下去嗎？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拯救這個腐朽而老邁，虛弱而蹣跚的大明王朝嗎？
張慎言深吸一口氣，竭力趕走腦海之中所有的負面念頭，沉聲道：“既然如此，那么諸位大人，就讓我等來商議一下這個出兵的具體事項吧！”
無論如何，先救大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