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并沒有被凝固。
只是那風仍舊在吹著,好像是從亙古吹向未來。
在這風中,那千百根從地面沖向洞頂的石柱也開始風化,其上神秘的紋路和時間的痕跡慢慢脫落。
離寧道凡最近的那根柱子,其表面上已經布滿了裂隙,好像只需要再來一陣風就可以完全脫落,而那些裂隙之間則是有光在爭先恐后的冒出,如同被抹布所包裹的明珠那般。
千百根柱子,千百束光芒!
寧道凡手中明珠的光漸漸暗淡,最終被寧道凡收回到泥丸宮中。
“這風……”
琉璃捂著眼睛,顯然已經受不了這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冷風,一個忽閃便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那被寧道凡困在真龍之淚水膜里的金鎖當中。
寧道凡見狀也沒說什么,畢竟這冷風中所蘊含的力量宏大而浩蕩,對于琉璃這樣存在來說有害無益。
“你身后,看你身后!”
敖凝站在原地,有些語無倫次。
饒是她數百年累積的見識,也沒有遇見過這樣詭異的場景。
寧道凡聞聲回頭,只看見那剛剛還被破裂的神秘符文所包裹的石柱已經完全暴露在了空氣當中,灰白色的石渣在那石柱的基座周圍灑了一圈。
不……
現在已經不能在稱之為石柱了!
只見,那暴露在空氣中的柱子如同琥珀一樣透亮而光滑,數丈高的柱子上沒有一絲一豪的雜質,柱子表面還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
或許,應該稱為玉柱。
“這是?”
寧道凡愣了一下,然后回應了那玉柱當中所傳來的呼喚,伸出手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玉柱。在手指接觸到那玉柱表面的時候,一陣陣如水般蕩漾著的漣漪在玉柱之上擴散,就好像寧道凡剛剛所觸碰到的是一處水面。
金黃色的光芒散去,琥珀一樣的色澤也逐漸消失……
玉柱變得澄清而無暇,其中所豎立著的東西也是如此的清晰!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寧道凡看著那這人身蛇尾,腹中還插著一根黑色石質斷矛,血液揮灑如同在空中般的奇異女性身軀,心中的震撼已經不下于敖凝。
而他又回頭看向四周,只見那千百根如玉一般的柱子當中,俱都包裹著一具或人或妖的尸體,而且這些尸體也不全都是完整的,其中最粗壯的那根柱子當中所包裹的就是一只虎爪,也不知道那虎爪的主人是只斷了這根爪子,還是只剩下這根爪子。
“逃,往河里逃!”
“誰在說話?”
“逃——往河里逃!”
寧道凡的耳邊回響著這樣的聲音,干擾著他的心神,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觀察面前柱子中的存在,而且這聲音還在一遍遍重復。
忽然,那柱子破開一個小孔……
那人身蛇尾的尸體忽然動了起來,只是一拳便將這玉柱從內而外打破,然后一把將寧道凡和敖凝推下暗河,又將腹中的石矛拔下,直接投射到了寧道凡的泥丸宮中。
哦,還有一個拇指大的玉塊。
寧道凡在暗河之下睜眼,透過水面看向那在岸邊站立著的女子,其面貌并不算美麗,但此刻看上去卻如同德高望重的老人那樣慈祥。
寧道凡的耳邊忽然安靜下來……
不知道怎么回事,寧道凡突然覺得有些遺憾,因為他覺得自己可能再也聽不見這樣親切的聲音了,就好像是祖先跨越時間長河的關懷。
寧道凡看向那蛇尾女子,只見其嘴巴一張一合,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就好像是在看一部默片……
寧道凡只能模仿著那蛇尾女子的口型來確定信息。
“我們……終會重逢?”
是這個意思嗎?
而就在寧道凡繼續猜測時候,那岸上突然有無盡的光凸顯,將這一眼看不見頭的洞室都給填滿。
只見一根長槍跨越空間,直接出現在那蛇尾女子的頭上三丈,然后從其天門處往下釘入,從脊骨處穿出。
鮮血落入暗河,如同燒紅的刀劍遇見冷水一樣發出嗤嗤的聲音。
而鮮血的主人……
將永遠站立在這河岸。
而那剩下的千百根玉柱,又重新被灰白色的塵埃和神秘的紋路覆蓋。
……
“她在說什么?”
忽然,有人在河底傳音給寧道凡。
寧道凡頓時頭皮發麻,一陣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低頭向河底看去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這不是敖凝的聲音!
而在他的視線當中,這暗河當中除了他和敖凝便再無活物。
不對……
敖凝呢?
寧道凡在水中潛游,既不敢將頭顱探出水面,畢竟剛剛那桿長槍所釘的位置就是他和敖凝剛剛所站的位置。
也不敢潛水過深,因為剛剛那不知從何處來的聲音將他嚇的不淺。
所以,他只能在這河水的表層不斷地徘徊,期待可以從不經意之處尋到敖凝的身影。
突然……
“誰!?”
寧道凡喊不出聲音,只能用透體而出的魔力向周圍傳達信息。他覺得有冰塊拉住了他的腳踝,有鋼鐵從身后抱住了他的身體。
他懸在水中,低頭。
卻發現是兩根潔白光滑的手臂,從他的腋下伸到了他的胸口。
寧道凡回頭一看……
卻是滿河的白衣女尸!
這些女尸全都閉著眼睛,像是魚兒一樣在波浪當中穿行。
一掌擊退抱住自己的女尸,又一腳踢在拉住他腳踝的女尸腦門之上,寧道凡便向那女尸聚集之處游去。
河底,無盡的發絲將敖凝纏繞……
在她最后一只眼被吞沒之時,有人拉住了她伸出黑色發團之外的手臂,然后一聲敕令響徹暗河之低——
“燃!”
一口氣泡從寧道凡口中飄出,伴隨而出的還有白色的火焰,以及寧道凡泥丸宮中那拇指大小的玉塊所放射而出的幽藍色豪光。
數十個女尸的發絲退卻,由她們的頭發所編織的黑色發團自然消失,露出其中已經千瘡百孔的敖凝身軀。
殘留的發絲在微小的空洞中扎根,然后在暗河中飄舞,還有發絲將敖凝整個身軀穿透,絲絲血跡從那發絲的兩端滲透到暗河當中。
頓時,這河流之底變得明亮!
而寧道凡也第一次看清這河底……
這河底,居然是一個挨一個躺著的女尸構成!
而此刻,她們齊齊掙開了眼睛。
蒼白浮腫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