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已收拾干凈。
秦邦國和張黃正吞云吐霧地吸著香煙,兩人閑聊著生活中的瑣事。
只要愿意張嘴,人和人總是能找到聊不完的話題的。
李芝芳聽到推門聲,馬上從廚房出來,滿懷期待地問道:“電話打完了,杜總他怎么說?”
衛煌道:“我和杜工溝通了,他說這個價格確實很便宜了,如果再降,我們就相當于做義務勞動,不管是一家還是兩家,雖然做的工程量增加的不多,但我們要承擔的風險是變大的。而且我們這個費用,不止是只前期的設計工作,還有后續的服務工作。”
“比如以后你們基礎挖好了,我們要過來看是否達標,鋼筋的綁扎是否到位,從開建到封頂,每一個重大的環節,我們都要過來驗收,以確保質量沒有問題。”
張黃問道:“意思是一點商量的空間都沒有?”
衛煌點頭道:“價格確實是很便宜了,可以說像我們這樣負責,收費還這么便宜的,整個黔州都找不出第二家。”
張黃將煙頭熄滅,不以為然道:“這話說得太大了吧。”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驗證。”衛煌相信自己的判斷。
從黑水縣到楠木渡都要坐兩小時的車,從黔州市過來更遠,如果還有比這便宜的收費,那么對方肯定不會像他們那樣盡心負責,有求必應地過來服務。
“楠木渡街上你們不是第一家找到我們設計院的,你可以去向他們打聽一下,看我們的服務是不是到位。也可以去向其他設計院詢價,如果他們能做到我們這么好的服務,收費還比我們便宜,你們也可以選擇他們。”
“我相信沒有比衛設計師更負責的了。”
李芝芳見兩人產生了沖突,馬上勸道:“只是我們的情況你也曉得,不說盧升家窮得響叮當,就是張老師家兩個孩子讀書,壓力也很大。如果能少一點,對于你來講或許沒有多少,但對于我們確實是節約了很大一筆開支。”
秦邦國緊跟老婆的腳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人情看酒情,咱們都認識了,那就是朋友,彼此幫襯一把,以后我們給你多介紹點業務。”
衛煌嘆氣道:“我這樣講吧,價格是公司定的,我確實沒有議價的權利。但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多為你們著想,比方說設計最合理的套房,這樣你們出售的時候也能賣出好的價格,不說別的一個平方多賣一百塊,就是幾千塊,又何必和我計較這一點設計費。”
農村人不計較還是農村人嗎?
越是邊邊角角,越是芝麻小事,農村人越是計較。
因為這些都涉及到切身的利益,而往往是國家大事,他們看得很開,因為那離他們太遠,每個人都可以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反正無傷大雅。
衛煌生長在農村,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是故嘆氣。
他希望有一天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這種現狀,雖然這看起來很遙遠,并不可行。但正是許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一往無前地努力,才讓我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
李芝芳在和杜緯浚談項目時,就對費用進行反復的探討,最終杜緯浚也沒有讓步,衛煌如此年輕,肯定就是一個普通員工,必然更缺乏話語權。
如果設計出的套房,以后真能賣上好價錢,也不枉花這幾千塊錢。
作為一家之主,她心思靈活,想起衛煌說過,多修一層,就多賺一層的錢,提議道:“那這樣,我們之前考慮的是三層,你給我們設計成四層。”
秦邦國震驚道:“那不是又要多花錢?”
李芝芳道:“以后賣的時候也可以多賣一些錢。”
張黃道:“沒有這個必要吧,這個風險也太大了,現在大家都在往城里搬,誰還會來這里買房,我覺得這個還是要慎重考慮。”
李芝芳道:“反正修出來也不要人喂飯,有人要的時候我們就賣一套,沒人要就放在那里。”
老婆如此堅持,秦邦國不便多言,臉上卻寫滿憂慮之色。
衛煌初來黑水縣,對整個縣域的經濟了解不多,楠木渡的套房修出來到底有沒有人買,能不能賣上價錢,他也拿不準。
如果能多修一層,設計費又多一份,衛煌當然不會拒絕。
略作考慮,提出中肯的建議道:“從商業價值上來講,商鋪的價值比門面高一些,現在城里的高層,都有三四層的商鋪。如果你們想多修一層,我就建議做兩層框架,不管是自己做生意還是出租都值得長期持有,就算賣不出去也能收租金。”
秦邦國道:“這個主意好,以后用來開餐館或者百貨超市都可以。”
張黃道:“我還是持保留意見。”
衛煌看時間不早,距離楠木渡到黑水縣的最后一班車的發車時間還有半小時左右,如果不能坐上車,那就只能在楠木渡呆一晚上。
還有盧升未參與討論,短時間要得到一個統一的答案,已然不可能。
便道:“這樣,你們先討論一下,我趕車就先回去了。張大哥這里我也建議和嫂子溝通一下,如果你擔心她的工作不好做,我可以上門去和她交流。修房子是大事情,也是一件好事情,一家人應該和和睦睦的商量,不能擅做主張。等你們三家都商量出確切的答案了,我再過來。”
李芝芳道:“現在還有車沒有,如果沒有就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張黃看了一下手表,奇道:“你是坐車過來的?如果是中巴車,還有,你得趕快點,有些時候人滿了,車就提前走了。”
有些話當著衛煌的面不好說,等他走好,正好私下商量。
看著這簡陋的房屋,即便秦家夫婦怎么熱情,衛煌都不便麻煩他們,連連道別,然后快速向車站趕去。
中巴車上已坐了七八個人,距離開車時間還有五分鐘。
售票員是一個小姑娘,清點了人數,站在車門上向遠遠坐在屋檐下乘涼的司機匯報:“剛好八個人,要不要去街上轉一圈。”
司機接受了她的建議,開著車從新街出發,沿著三角形轉了一圈。
售票員很是盡心,一路都大聲攬客,不斷喊著:“黑水、和平、光明、南崗……”
對于衛煌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斷觀察著街道兩帝的建筑,以及相關的商業分布。
腦海中代入了如果由自己來規劃這座鄉鎮,應該從哪里出發,才能創造出適宜的商圈,打造良性發展的商業氛圍。
一個地方的經濟活力,有時候不是看本地有多少人流,而是看外面的生意人愿不愿意過來聚集交易。
自古以來就有很多類似的例子,一些小鎮因為有良好的基礎設施,相鄰的以及外地的生意人就愿意聚集到小鎮,便促進了小鎮的發展,成為遠近聞名的商業重鎮。
一個地方要發展,國家的政策固然重要,本地政府和本地人的努力也是不可缺少的。
就好比同樣是經濟特區,深圳就獨樹一幟。
而諸如中國辣椒城、中國傘鄉、中國小商品市場……掛以各種名號的城鎮就更證明了這一點,只要集中優勢發展特色產業,終將會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
無論哪種形式的建筑,都是為功能所服務,為產業所服務,為人服務,設計建筑也不應該局限于一座房子的設計,更應該計劃長遠,為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產業發展所設計。
在上政治課時,衛煌對“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句話印象深刻,可以說刻于腦海之中,流淌在血液里,進入工作崗位,他也奉之為圭臬。
看著汽車駛出街道,向盤山公路上行而去,衛煌決定好好和車上的鄉親聊一聊,問問他們去哪里,對自己的家鄉發展又有什么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