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的一聲輕響。已然完全透明化的薄膜在此刻崩裂了開來。溫熱的液體在此時朝著四周飛濺開來,漂浮出了一片飛騰而起的朦朧熱氣。
纖瘦的身軀之上,是和靜安一模一樣的個頭和體型。此時那純黑色的半長發正耷拉在他的額頭上,露出了如同羊水般粘稠的視覺效果。
看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即便如靜安這般沉穩的個性,此時也多少感覺到了些許的變扭。似是讀懂了他的念頭,對方在此時開口說道。
“在記憶之中,我沒有能夠參考的其他形象。相較之下你的模樣我最是順眼,所以不用太在意。”
平穩的語調之下,就連嗓音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靜安聞言,便微微地抬起了腦袋。鱷魚狀的腦袋上下轉動著,此時正不住地打量著對方。
而后者也沒有絲毫的避諱,反而同樣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模樣,正好與靜安形成了彼此對視的狀態。
盡管眼下在形象上雙方略有出入,可是這種同出一源的詭異關系,卻又將雙方的些許特征彼此相連。
并非只是單純的父子,抑或是兄弟一般的倫理關系。對方更像是從靜安的思緒之中脫離而出的獨立個體,他擁有者自己的絕對個性,卻又蘊含著非常相似的特征。
微妙的沉默。
卻并沒有持續太久。率先打破這份寂靜的,還是那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樣的靜安本體。
“這里已經快要完蛋了,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嗎?”
后者的眼神之中透出了些許意動的神色,聽聞到了這個問題之后,首次露出了一個思索的表情。只見他抬起了右手,一邊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邊慢吞吞地對著靜安說道。
“還沒有想好……不過,我想去外面多看看,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我都想去見識一下,了解了解。”
從靜安這邊繼承而來的全部信息,對于他來說都是教科書一般的標準個例。而他眼下只想快些去驗證這些內容,進而能夠萌生出獨屬于自己的思想。
世界很大,他想去看看。
從生死相搏的對手,直至可以平和交流的地步。雙方的立場幾乎只是在轉瞬之間,便已經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切換。
二人都不是什么遲鈍的家伙。
如同老友一般的語調之下,是雙方那已經那不用多言,便已經達成了的一種共識——在沒有了最大矛盾點的當下,雙方也就沒有了繼續爭斗的必要。
不需要爭斗也能夠擁有繼續存活下去的機會,又有誰還會繼續打得頭破血流?
或許純種的污染者還會做出這般毫無理由的怪異舉動,可是對于眼下的情況來說……理性便是最好不過的鎮靜劑。
對于這個從自身繁衍而出的全新生命,靜安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的確提起過殺心。
可是在意識到這并不能解決問題之后,便又將這個念頭重新深埋到了心底里頭。
眼下這通過審判真言構造而成的身軀,與其說是賜生,反倒更像是……一種變相的束縛。因為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才不會繼續想辦法跟自己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反過來說,如果靜安在這時候突然出手,把這個家伙斬殺當場。
誰都不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他究竟是會因為失去容器,從而落得煙消云散的下場?
還是會被容器的高度符合程度,被再度融入體內與靜安爭斗?
更何況……通過審判真言從而重鑄的肉體究竟會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即便如他也沒個底。
也就是說。
如果現在動手,完全不排除他當場翻車的可能性。
僅是在簡單地判斷過后,靜安便徹底地放棄了動手的想法。即便如他,眼下也已經再也不想去經歷一次意識的爭奪戰了。
畢竟相較于肉體上的折磨,精神上涌出的疲倦感更能讓他感到厭惡。
念及至此,靜安便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凝聚到了身前。面對這個熟悉而又帶著些許陌生的人影,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復雜。
這便是因為細胞深度變異,從而產生的恐怖后果。
一個得到了肉體,獲取了智慧,從而脫離了污染者的低級趣味,從而變得……更像人一般的全新生命。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便是靜安那因為污染化,從而延申出‘分化’結果之中,最為惡劣的一種類型。
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沒有系統相助,靜安幾乎完全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全身而退。
到時候,那便只剩下了鳩占鵲巢這一種令人絕望的結果。
所幸這些都只能存在于假設之中,已經變成了一種只能用來參考的假設。
諸如此類的思緒在腦海之中翻飛,卻并未對靜安接下來的行動造成絲毫的影響。他斟酌了一番,隨后便緩緩問道。
“新的身體,感覺如何?”
后者只是微微頷首,態度頗為中性。
“還不錯,起碼沒有很明顯的生疏感……只要再磨合一段時間,肯定就沒問題了。”
輕微地沉吟了一聲過后,靜安不由得心生出了一個較為微妙的念頭。
“我……叫你什么?有想好自己的名字嗎?”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出乎意料,就連對方都露出了有些愕然的表情。
“名字嗎?”
對于更為理性的思維個體,他從未想過還有這么一個環節。只聽他低聲地呢喃著,不過一會兒,便對著靜安輕輕地點了點頭。
“的確,以人類的思維方式而言,我很需要一個代稱,用來方便和其他人交流……就叫我黑吧,簡單,好記。”
沒有深刻的寓意,也沒有特殊的含義。
僅是出于簡單易懂,同時也具備了一定的個性,并且方便其他人記憶的特點,從而隨意定下姓名,卻得到了靜安的肯定。
“這個名字不錯,那我就叫你黑了。”
出自于同一個價值觀下,雙方都是非常堅定的實用主義者,繁瑣的步驟,浪費的行徑都被二人所厭惡,同時也會被他們選擇性地忽略。
畢竟太過于花里胡哨的東西,根本經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