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驚訝地從鋪位上站起來,身子前傾,用手拍打著蕭建軍的肩膀。
被冷不丁的拍打了幾下,蕭建軍的肩頭突覺是火辣辣的疼痛。
這位大漢的手勁可真是大呵,好像在發泄其內心的特大喜悅似的。
鄰座的大群旅客,被中年大漢的一聲憑空吼叫,驚愕得紛紛抬起頭來。
大家的神態,開始以為是抓到了小偷,后來像是發現了電影明星似的,一驚一乍。
大伙眼睛里的瞳仁焦點,都齊刷刷地聚集在這位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年青人身上。
“瞧這小伙子,眉清目秀,是個靚仔,記不得他演過什么電影…”
“京城,那是藏龍臥虎之地,機會多多…”
“別瞎說,人家不是戲子,而是分配到國家機關工作去的大學生,前途無量…”
“……”
車廂里唏噓連片,大都是羨慕贊嘆。
蕭建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大漢一驚一乍,搞得滿頭虛汗直冒,不知該如何收場。
哎喲,我何德何能啊!
他自忖自己不算什么好鳥,但是遵紀守法之人,坑蒙拐騙之事他絕對做不出來。
自己一下子被周圍男女的火辣辣眼神盯上,那真叫個不自在啊。
尤其還有幾位年輕美女,秋波橫溢,那美目間似乎在傳遞一種曖昧的神色。
如果不是車廂里人太多,加上這幾位美女矜持些,要是在特區,恐怕會主動上來搭訕,留下個什么聯系方式云云。
蕭建軍的臉“嗖…”地一下變得通紅,不由得低下頭去,渾身的羞愧和手足無措。
瑪呀,這叫個什么事嘛。
他雖然面相稚嫩,但一顆油膩大叔的心臟“卟嗵…卟嗵…”跳著,青春的臉頰羞紅、內心十分慚愧和不安。
他天生不是個當演員的料。
他真想當眾吼一聲,對不起大家,本人是去京都賣藥,可不是去做官。
當然,如果自己這樣說了,不但當場敗了大伙的興致,而且還會讓這后面二天的旅途,顯得十分尷尬難堪。
有一點,他似乎更加地體會到,在當下社會里,權力與財富這兩樣東西,永遠讓人高看仰視,肅然起敬。
此刻,他突然有一種被人擁戴仰慕的喜悅感,輕飄飄的感覺妙極了!
剎那間,有一種當上明星的感覺。
這一刻,蕭建軍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原來,這權力和金錢,竟有如此大的效應和魅力,怪不得這世上的貪官污吏,騙子都滅不了種,干情是這土壤環境也在推波助瀾。
他正納悶著,怎樣讓自己這顆忐忑不安的心,能泰然若定些時,那位中年漢子卻從行李架上,拿下一大包食物和一瓶散裝酒,放到小茶幾上。
打開一瞧,哇都是鹵菜,有五香牛肉、雞翅、雞蛋、豆干、花生等。
那香氣嘖嘖的撲鼻而來,勾起了蕭建軍肚子里的蛔蟲,饞涎欲滴的直咽口水。
剛好,餐車服務員推著盒飯過來了,原來,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啦。
蕭建軍準備掏錢去買盒飯,被中年大叔阻攔了,“小伙子,列車上的盒飯不好吃,今晚老叔請你喝酒吃肉,咱說得投緣,就別客氣了…”
看得出他態度很誠懇,邊說邊用手旋開瓶蓋,那是一大瓶散裝白酒。
他“咚咚咚…”往喝水的塑料茶杯里倒酒。
蕭建軍今早從郊縣鄉下出發,與姨媽和二表姐一起,短途長途的轉了大半天,這才登上列車。
一路上都在趕車,也沒閑功夫吃飯,現在天色都暗淡了下來,早就饑腸轆轆了。
“謝謝大叔…”
蕭建軍知道,這個時候講客氣,對方還以為你要做官的人,瞧不上他個體戶呢。
恭敬不如從命。
面對美食誘惑,他已無法抗拒,靠著剛才“做官”的光環護體,繼續糊弄吧。
所以,蕭建軍毫不客氣的伸手夾了塊鹵牛肉,兇狠地塞進嘴里大嚼大吃了起來。
“來來小伙子,喝口酒!”
中年漢子把裝酒的塑料缸子遞了過來。
聞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加高粱味,劣質散裝白酒讓蕭建軍頭暈不說,還有些害怕,“不不,大叔我不喜歡喝白酒,能喝黃酒。”
他右手捏著只鹵雞翅,搖晃著空著的左手,吧唧著油膩膩的嘴說道。
“笑話,將來你在那場面上,能說自己不會喝酒?豈不被人哄下桌子。白酒就是比黃酒辣,度數高點,來大口喝…”
中年漢子像哄自己孩子似的,態度非常堅決又誠懇。
這讓蕭建軍為難了,他不是不能喝白酒,而且酒量還很好,只是他從不喝散裝白酒,就怕這些勾兌的酒精,很有可能是甲醇勾兌的。
“放心吧小伙子,這是咱們村里自釀的高粱酒,不是酒精勾兌的,醇厚醇厚的,嘗嘗就知道了。”
那中年漢子像是明白蕭建軍在想些什么歪事,主動來消除他心里的顧忌。
話都說到這份上,酒缸子也遞到嘴邊了,不能如此掃興地拒絕吧,否則,也太傷階級感情了。
不就是自釀散酒嘛,又不是毒藥。
蕭建軍想到此,頓時豪氣吞云,他瞥了大叔一眼,果敢地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像喝水似的喝下幾大口。
從嗓子到肚子,火辣辣的一條線下去,但就是一個倍兒爽。
然后,他用手將嘴角上的殘酒抹去。
“好樣的!像個咱江浙男人的樣子,就是要敢字當先,嘿嘿…”中年漢子這話說得很精辟。
他一面接過遞過來的酒杯,一面連連頷首贊賞道。
就這樣,倆人面對面的,酒杯遞來推去的喝上了。
那大漢吧唧著嘴,邊喝邊跟蕭建軍閑聊了起來。
“我的大崽子不爭氣,這慫坯從小不喜歡看書,連考三年大學都沒考上,中間還花錢補習來著,要是他能像你這樣出息,我上廟里去燒高香啰。”
“今年不讓他再考了,不是那塊料,讓這慫坯開始跟老子販運土特產來了。”
“他這次跟著你,也在這輛車上?”蕭建軍奇怪了,咋不見人影?
“他在硬座車廂里,看著一堆土特產呢。”
哦,敢情他們是隨人隨車販運土特產,確實非常辛苦,掙的真叫是血汗錢吶。
蕭建軍眼里肅然起敬,“大叔,你就一個兒子?”
“咱老二是女兒,今年考了個師范,還行!”大漢咧嘴有了一絲笑容。
“我們這輩人沒什么文化,祖祖輩輩都是黑腳桿的農民,被人瞧不上。剛開始做買賣那會,還偷偷摸摸,這幾年國家政策好了,才敢大干,錢是沒少攢但就是太辛苦。”
“又累又臟不說,還被人瞧不起,咱就想賺些辛苦錢培養他們去讀個書,希望崽子們將來不要象我這樣,能考上大學,當上個國家干部…”
中年漢子越說越激動,嘴上巴啦巴啦,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嘮叨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