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籠罩的山林之中,藏身樹巔茂密枝葉中的左章手提破甲劍,遙遙看著疤臉陳老大一行走進興福鎮中,這才輕出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思忖。
陳老大一行把消息帶回去,晉國上層才能盡快派遣更多實力強勁的高手進山……
而在外圍驅逐閑雜人的代國修士,修為大多為勾通境和感應境修士,最多不過半步玄妙……
因此晉國上層只有派出相應的戰力的高手,才有機會扯開代國修士組成的隔離圈……
同時,越深入山脈,越容易遇到修為更高的代國修士……
到時候,必然要有與玄妙境修士實力相應的篤信境文士和鐵骨境武者,才能探索邊境五山……
至于造化境的修士……
嘖……晉國文脈你們倒是給力一點啊!
無奈的轉罷念頭,左章轉頭遙望邊境五山方向,喃喃自語道:“真正亂起來之前,卻是只能先靠自己了……”
說罷,左章手持破甲劍,悄無聲息溜下樹去,潛入了夜色籠罩的山林之中。
次日清晨,天色將將亮起,興福鎮里一座高門大宅內的靜室中,就響起了交談聲。
說話者正是夜間剛剛從山林中逃回來的疤臉陳老大,只見他此時坐于次席,述說著夜間逃亡時的親身經歷。
而他所說不偏不倚,沒有刻意夸大,也沒有虛言猜測。
只是將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沒有一絲隱瞞的,清晰明了的描述出來,似乎生怕自己所言有差,讓他人做出錯誤的判斷。
最終,當他說完自己被左章護送著逃出山林之后,便沖著主位拱了拱手,然后環視眾人道:“同知大人,各位同僚,這便是在下昨夜間所遇事情的經過了。”
“陳千戶辛苦。”
坐在主位的同知是一名年近五十的黑臉漢子,身材不高卻結實勻稱,一雙眉毛微微皺著,似是在思量什么事情。
而眾人見他說了一句話就不再開口,雖心中頗多疑問,卻都選擇了靜默不語,只待這黑臉同知發話。
片刻后,這黑臉同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皺起的雙眉舒展開來,見眾人具是一臉凝重,不由笑道:
“你們一個個都是軍中翹楚,藏著掖著不算爺們,有什么思量便都說說吧。”
眾人聞言相視一眼,一名肩寬臂長的中年男子皺眉道:“同知大人,依著陳千戶所說,從興福鎮向山中五六十里,便會遇到半步玄妙的代國妖道。
“可那處離著邊境五山尚遠,若是想要再深入,怕是得有鐵骨境的修為打底才行。
“咱們之前的安排是我們假作銅皮境一重天的凡俗武者,各帶心腹人手進山查探,現在看來,嘖……”
說到這里,中年男子止住話頭沒有再說,眾人卻是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紛紛看向黑臉同知。
“趙千戶的擔憂不無道理。”黑臉同知點了點頭,“氣血境三重天以下的人進去了,恐怕難以討好。
“之前讓你們各帶人手進去打探,卻不想最先進去的不到一天就被代國妖道聯手追殺。
“如今看來,到底還是小瞧了代國道門三宗對于秘藏的重視程度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一名須如鋼針的虬髯男子歪頭哼道:“一群妖道,慣會耍弄陰謀詭計!
“戰場拼殺的話,便是給老子一千鍛體一重,照樣滅他半步玄妙!”
“姓牛的你想得倒是美!”一個壯碩男子不屑反駁道:“戰場上若能遇到落單的半步玄妙,老子八百鍛體二重也滅得了!”
眾人聞言不由莞爾,牛姓虬髯大漢見狀把眼一瞪,挺起胸膛就要頂回去,卻見黑臉同知輕輕舉起手擺了擺。
剎那間,眾人盡皆靜默,靜室也恢復了先前的寂靜。
“戰場拼殺的話,落單的半步玄妙確實可遇不可求。”
黑臉同知哼笑一聲,旋即目光湛湛的說道:“可如今不是戰場拼殺,咱們不就遇到了?”
眾人頓時愕然,緊接著似是想到了什么,登時一個個的精神振奮起來。
黑臉同知見眾人目露熱切亢奮,頓時滿意的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從現在起,氣血境三重天以下的只在后方待命。
“而你們每三人為一隊,進山后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搜尋并誅殺代國妖道!
“至于事后功績何論,便看你們能斬首幾何!去吧!”
話音剛落,靜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變得灼熱起來,然后不約而同的起身拱手大聲道:“謹遵上命!”
片刻后,眾人紛紛退出靜室,而扮做疤臉陳老大的陳千戶還未走出百步之遠,就被肩寬臂長的趙千戶一把扯住拽到了僻靜處。
“陳兄弟!”
趙千戶面上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咧開的大嘴中兩排整齊的白牙很是顯眼,“方才不便多說,現在總算得了空,不知你稍后可有閑暇?咱們喝點兒?”
陳千戶沒有立即答話,細細打量了兩眼趙千戶,才若有所思的問道:“趙兄弟是想問左大夫的事情?”
“要不說陳兄弟能被選作先鋒軍呢!真真慧眼無雙!”
趙千戶笑吟吟的挑了挑拇指,然后抬頭掃量了一眼四周,見周偉沒有第三人,便悄聲說道:“實不相瞞,兄弟我確實是想借著你,與那位左大夫攀上些交情的。
“不過,你也知道我的為人,絕不是什么貪生怕死之輩,所以兄弟我也不是為了抱什么大腿。
“至于升官發財,我俗人一介,確實有這個念想,可也不是我想與左大夫結識的緣由。”
以為趙千戶想借著左章弄首級升官的陳千戶頓時一愣,不由心中訝然,下意識的問道:“那是為什么?”
“醫術!”
趙千戶直言不諱的答道:“陳兄弟,方才靜室之中,不管是同知大人還是其他同僚,所在意的,都是這位左大夫高深莫測的修為。
“但是兄弟我在意的,卻是他宛如鬼神手段一般的醫術!”
陳千戶聞言頓時恍然,忽然想起自己當初破例讓左章一同進山,便是看中了對方神乎其技的醫道手段!
“陳兄弟明白了?”
趙千戶見狀便知陳千戶明白了自己的意圖,誠懇笑道:“陳兄弟你也說過,你們進山的一隊人馬之中,多人的宿年頑疾和傷情舊患被他輕松根治。
“這等醫者,放在別處可能只是良醫,可放在軍中,卻是咱們求而不得的絕世珍寶啊!
“哪怕他不愿常駐軍中,便是去上一趟,解了咱們手下軍卒的痛苦,也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吶!”
陳千戶聞言頓時攥緊了雙拳,咬牙皺眉做心疼狀,深悔沒有與左章多攀一些交情。
而思及自己麾下那些身負陳年舊傷的軍卒,頓時悔得牙根酸癢,止不住的倒吸涼氣。
趙千戶見狀不由勸慰道:“陳兄弟,你也不必這般,咱們這番進山,想來還是有機會遇到他的。”
“對對對!還有機會!”
陳千戶聞言頓時心生熱切,“趙兄有法子尋到左大夫?”
稱呼的變化和陳千戶的主動詢問,頓時讓趙千戶心頭一喜!
因為這意味著陳千戶已將他視作自己人,此番進山兩人組隊便成了定局!
想到這里,趙千戶連忙湊近陳千戶幾分笑道:“依著陳兄弟你所說,左大夫該有鐵骨境的修為。
“不過照那兩個被抓回來的道士所說,越往山中去,代國妖道越多,其中高手更是不少,怕是他單人只劍也闖不進去。
“所以他應該在熟悉的地方徘徊潛藏,等待深入山林的時機。
“而咱們可循著你昨晚探出來的路途一路前行,縱然有些兇險,卻有極大可能再次遇到他!”
陳千戶一聽頓時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急迫道:“事不宜遲!咱們盡快出發!”
同樣急著尋左章的趙千戶聞言大喜,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隨后,兩人稍作商議便一同邀了一名軍中同僚組隊,匆忙收拾停當,奔出興福鎮鉆進了山林之中。
而與此同時,身在山林之中的左章疾掠間忽然在一汪幽潭邊停下腳步,然后抱起一塊石頭,動作輕緩的鉆入潭中,努力不驚起一絲漣漪的潛藏到最深處,凝神屏息靜靜等著。
片刻后,腳步聲在潭邊響起,一同響起的還有兩人未作遮掩的交談聲。
“這都搜尋一夜了,卻是連那劍士的影子都沒見到,真真晦氣!”
“晦氣?我看是運氣才對!難不成你還想遇到他?”
“怎么?那人僅僅出了兩劍,蒼懷師兄就身首異處了!你遇不到還嫌晦氣?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寫!”
“怎么不說話了?昨夜連上蒼懷師兄,咱們天耀宗被他斬殺了十個!除了半步玄妙的蒼懷師兄,沒人讓他出過第二……”
“閉嘴吧你!你當我是傻子嗎!沒見我說話聲音比你還大嗎?這些話被那劍士聽去還好,若是被師叔他們……”
“你……我說你怎么一路上扯著嗓子抱怨!竟是打著提前驚跑那劍士的主意……”
說話間,兩人的腳步聲遠遠去了,而藏身潭底的左章則哭笑不得的繼續靜等片刻,直到確定四周再無他人,這才從潭中鉆出。
“真麻煩……”
左章運轉真氣蒸干身上衣衫,輕嘖一聲嘆道:“怕死就不要再找了,我只想進秘境刨骨頭,也不想和你們捉迷藏啊。”
說罷,左章無奈的辨了辨方向,然后向著興福鎮所在位置潛去。
很快,時間來到了晌午時分。
而隨著大量扮做凡俗武者的軍中高手組隊進了山林,潛藏于山林之中的一對對代國三宗道士也紛紛動了起來。
不過,不知武者真實身份的他們因夜間左章劍斬十人,正一個個的憋著一股氣,準備將這些送上門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武者盡數打殺!
然而,當最先趕到的代國修士驟然現身,準備虐殺這些武者的時候,卻忽然發覺原本在他們眼中如螻蟻一般的存在,卻忽然化作擇人而噬的龐然猛虎,張牙舞爪的朝著他們撲來!
幾乎是剎那之間,拼斗廝殺聲便在山林各處響了起來!
很快,廝殺聲吸引了潛形匿跡的左章,讓他心松一口氣的同時,也動起了幫著晉國軍中高手擴大戰果的念頭!
于是,他迅速向著最近一處廝殺聲響起的位置奔去。
“賊雜毛!且受死來!”
山林中某一處,再度進山的陳千戶大呼一聲,手中長刀狂舞,頓時數道刀罡如飛鳥投林般直奔突然出現的天耀宗道士!
而就在那道士催符應對之際,一支鐵槍如靈蛇般忽然竄出,被真氣裹纏的槍尖抖出一蓬虛實不定的槍影,向著道士全無防備的腰側襲來!
“師兄小心!”
另一名道士見狀驚呼一聲,催化符箓就要撲上,卻忽然被一把銳利長刀攔在身前!
“想援手?且把性命留下!”
一聲冷哼響起,趙千戶手中長刀靈巧的一閃,刀光明滅間忽地一個變向,直奔被他攔截的道士的脖頸而去!
一聲悶響,一片光膜堪堪擋在被攔截道士的脖頸和趙千戶手中長刀之間!
“又是這等手段!”
一刀無功的趙千戶咬牙怒哼,正待重整攻勢,卻忽然發覺面前被攔截道士的身子僵了一僵,那護佑他的光膜也暗淡了剎那!
這般如同僵化的反應……
是左大夫!
曾聽聞陳千戶談及夜間詭異之處的趙千戶心頭一驚,旋即一股狂喜涌上心頭,立即奮起長刀向著那光膜全力砍去!
又是一聲悶響,只是這一次,那阻擋了趙千戶一刀的光膜如同脆弱至極的紙張一般,被趙千戶一刀砍了個稀爛迅速崩散!
緊接著,去勢絲毫沒有受損的長刀長驅直入,嚓的一聲掠過被攔截道士的脖頸!
下一瞬,被攔截道士的頭顱沖天而起,而腔中鮮血更似是利箭一般飚射半空!
一刀得手的趙千戶頓時興奮一笑,也不等那飛上半空的腦袋落下,轉身向著另一名道士而去!
很快,被三人夾攻的天耀宗道士再扛不住,被那使鐵槍的軍中高手一槍戳穿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