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見左章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慧覺老僧面露開懷笑容,捋須笑道:“那玉佩被人下了手段,繭中女子拿到之后會被他人奪了身軀,將玉佩帶入秘境之人和王氏一族則會盡數死在秘境之中。
“是以我離開秘境之后,便憑著玉佩與秘境的聯系,尋到了那半枚玉佩,暗中將其內的手段抹去了。”
恨恨咬牙的左章重哼一聲恢復冷靜,好奇問道:“那個被分為兩半的玉佩之中原先有什么手段?”
“某人自創的奪舍之術。”慧覺老僧語氣平淡的說道:“女子胸前的玉佩之中,寄眠著數百年前的一縷殘魂。而流落在外的玉佩之中,則有著喚醒殘魂的道法和從那殘魂中提取出來的記憶。
“兩者一旦合一,殘魂蘇醒,會立即奪舍繭中女子。如此一來,那殘魂不僅能重歸完整,還會獲得一個修行天賦極佳的人族身軀。”
“修行天賦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肉身之強已經堪比噬魂境大妖了。”左章聞言不由咋舌,旋即又生出幾分僥幸,看著慧覺老僧問道:“可她為何行動舉止與猿猴類似?”
“自是那殘魂的影響。”慧覺老僧答道:“密室中那猿猴類大妖的遺骨,便是殘魂的尸身。那殘魂與繭中女子相伴數百年,怎么可能全無影響?
“而那繭中女子本是一介頗具修行天賦的嬰孩,被人從娘胎中取出后便置于石棺內的肉繭中,雖說活了數百年,卻仍是未經世事的白紙一張。
“也是因此,那殘魂給她的影響便尤其深重。縱然我將那殘魂抹消,可已經施加在其身上的影響卻輕易消除不得。”
左章回想繭中女子雖為人族,行止卻與妖獸無異,頓時心生不悅撇嘴問道:“說了這么多,那秘境究竟是誰弄出來的。”
“一個晉國文脈修士。”慧覺老僧語氣平緩的說道:“數百年前,晉國文脈覬覦道門陣道傳承,培養了數名暗子,送入了代國國土,計劃伺機謀奪。
“這些暗子各個都有著不俗的修行天賦,更被文脈大能修士暗暗種下了文心,道門雖多有防范,可未曾察覺這等陰謀之下,被其中一人混成了天耀宗的真傳弟子。
“這人倒也是了得,自入了天耀宗后便勤勤懇懇的修行,也不急著尋找陣道傳承,只是一門心思的替天耀宗賣力。
“而這般努力之下,他很快便被天耀宗的宗主長老所注意,一番考驗之下,順利成為了一名陣道修士的真傳弟子。”
“陣道傳承這就到手了?”左章詫異道:“宗門監視和魂誓道誓束身之下,他又如何將所學帶入晉國……”
話至半途,左章忽然一頓,旋即瞠目驚道:“不對!晉國至今沒有陣道傳承,所以他根本沒有將陣道傳承留在晉國!”
“沒錯。”慧覺老僧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隨著他的陣道修為日漸精深,天耀宗也越來越關注于他。
“而待到他的修為與那名傳授他陣道傳承的修士比肩之時,天耀宗特意派遣一人日夜隨侍于他,美其名曰門派恩惠,實則卻是行保護與監督之事,以防本門陣道傳承外泄。
“只不過天耀宗并不曾料想,那人同修文道,實際修為已經遠超他們所知,且他也早料到天耀宗會派人到他身邊,于是早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然而,無論是天耀宗,還是暗中運籌此事的晉國文脈大能,甚或那暗子自己,都不曾料到,他雖被種了文心,卻在踏入篤信境時,一頭扎進了情緣二字之中。
“隨后,他在踏入載道境之后,與天耀宗派去他身邊的人一同出逃,并在數年后達至載道巔峰,具備了破空而去的實力。”
“嘖,還真是天賦卓絕啊……嗯?”左章嘖聲贊嘆一句后忽然發覺不對,訝然問道:“他入篤信境后被情緣束了心,又與監視他的人一同逃脫天耀宗,那便是說……”
“你猜得沒錯。”慧覺老僧頷首道:“天耀宗派去他身邊的,乃是當時的守山神獸撼山神猿。
“她本是猿猴類大妖化形而成,被天耀宗收服之后便一直待在宗門內,甚少接觸外界。
“而被派至那文脈暗子身邊之后,兩人便在朝夕相處之中生了情愫,雖然文脈暗子似有借她之手逃脫天耀宗的念頭,但最終兩人卻是結為了夫妻。
“只可惜,文脈暗子雖能破界去往文心九華天,撼山神猿卻只能去往妖神界。也正是因此,那文脈暗子才弄出那個秘境來,準備為愛妻弄一個人族身軀,然后在文心九華天再度相會。”
左章聞言心情復雜的感慨道:“這哪里是文脈大能,純粹就是一個癡情種子啊。對了,他的名號是什么?怎么感覺完全沒聽說過?”
“他名叫韓游,字江隱,號五隱先生。”慧覺老僧答道:“這人不僅天賦卓絕,性子也是潛忍堅毅得很,韌性極強,在文心九華天也算有名。
“當年他從天耀宗歸來之后,曾在晉國講學授徒,擇天賦才情出眾者,將自己的傳承留下。然后在一次文壇盛會上破界而去,留下了一段佳話。
“而因他是文脈少有的大能,他沒有留下陣道傳承的事情也沒人追究和提及,他的血脈子嗣也頗受文脈照拂,如今已成了晉國文脈之中一股不小的勢力。
“至于天耀宗,被人偷了傳承又拐走守山神獸這等丑事自是不好宣揚開來,見晉國也沒有掌握陣道傳承,便捏著鼻子吞下了這口氣。
“不過他們對于韓游留下的秘境卻是惱恨非常,一來令代國國土縮減千里,而來又擔心其中留著自家的陣道傳承,所以上至宗主下至長老,都誓要將其奪入手中。”
“原來如此!”聽罷了慧覺老僧的話,左章轉念一想,頓時明白天耀宗為何明知蒼宇是域外天魔,還要冒著被他逃脫的風險,讓他去探尋秘境。
畢竟就危害程度來說,一個尚未真正成長起來的域外天魔,自然比不上韓游這種讓他們丟了臉面又丟了傳承的大害。
只是天耀宗高層不曾料到,這次探尋秘境的行動雖說有著蒼濤暗攜長老分身進入秘境,卻不僅沒能弄明白秘境的虛實,還讓蒼宇逃脫了掌控,真正是又來了一次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這里,左章不由暗道僥幸,若不是韓游設下的手段,限制了入境人數和壓制了入境者的修為,自己恐怕不止是拿不回大妖遺骨,還會有殞命其中的可能!
“怎么?有些后怕?”慧覺老僧只看左章臉色變換,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了一聲后隨手一招,將幾本典籍打入左章眉心道:“這是融煉骨漿和借之重鑄經脈的法門與其他一些你用的上的東西,若沒什么事,便出去吧。”
“等等!”左章見慧覺老僧又要攆人,連忙擺手問道:“那秘境陰毒至極,我該如何處置?還有,那吞靈化血大陣聽著就嚇人得很,可有手段毀去?還有,那繭中女子我又該如何……”
慧覺老僧呵呵一笑,隨手又將一本典籍打入左章眉心道:“這是我收集來的陣道傳承,待你參透之后,當有徹底封停大陣的本事。
“至于之后該如何行事,你自定奪就好。”
說罷,慧覺老僧也不管左章面上的抗拒神色,揮手一擺,便將他攆出了須彌境。
“靠!老禿驢你死性不改……”
左章未及反應,吼出的一句話還未落地,就覺眼前一暗,卻是已經回到了正心寺的小殿之中。
端坐片刻平定心緒,理清了心中大半疑慮的左章盯著搖曳的燭火,皺眉嘀咕道:“秘境的來由弄明白了,可是密室石棺之中的血色漿液,卻并非滿盈狀態。
“那便是說,有人曾進入密室,將石棺之中的漿液取出。而我在秘境中時,只在王氏族長手中見過那漿液,想來他與此事脫不開干系。
“不過,我在秘境中逗留的時日頗短,也不曾注意是否還有怪異之處,是以也不能排除沒有他人暗中擅入密室偷盜生機漿液的可能。
“總之不論如何,都要尋個機會重返那秘境之中,替王氏一族根除了其中隱患。”
說罷,打定主意的左章一邊撤去喬裝,一邊梳理腦海中融煉骨漿的手段。
片刻后,當他換回往常穿戴的僧衣僧帽之后,感覺融煉骨漿的方法也已了然于胸,便步履輕松的走出了小殿。
而在小殿外的桃樹下,木聽濤已經操控樹枝藤蔓,凝出了一張木桌幾方椅凳,桌上也擺了好些酒水美食,眾人依次列坐,只等著左章入席。
見桌上的酒食豐盛又頗對自己的胃口,左章便知木聽濤是用了心思的,笑吟吟的入席坐定,隨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快意笑道:“要論舒心暢快,還是得在此處。”
“哈哈,左小哥所言甚是。”張世山哈哈一笑,麻利的給左章續了酒水,擠眉弄眼的說道:“不過,左小哥你不在的這些天,事情卻是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門來了啊。”
“是嗎?”左章聞言頓生好奇,瞅了眼靜靜坐在一旁的阿黎,見她自顧自的逗弄著萌芽之余也沖自己點了點頭,便順勢問道:“那卻是要勞煩張大哥辛苦說說了。”
“好說好說。”張世山嘿嘿一笑,肉嘟嘟的手捏起雙箸,夾起一塊肥肉后稍停一下,暗暗瞥了眼身旁的錦蕊。見她眉眼帶笑的輕輕點了點頭,這才長松一口氣,飛快的將那塊肥肉送入嘴中。
“大半個月前,緝妖司的劉司官上山來了。”張世山說著飲了一杯果酒,舒暢的哼了一聲后續道:“他專來尋你,說有要事相商。
“見你不在,便留下了幾樣東西,并著我代他向你轉述幾句話。”
說著,張世山將黃銅缽盂取出,口宣佛號倒出幾樣東西,遞到左章面前。
左章接過一看,卻是兩封書信、一份手抄公文和一個封了口的尺長紙筒。
細看兩封書信封皮,一個落著廣安府緝妖司的銘文,寫著智深大師親啟,另一個則是長樂府緝妖司的銘文,上書正弘大師親啟。
左章稍一思忖,便知道那兩份書信,分別來自廣安府緝妖司張副司官和長樂府緝妖司司官王敬天。
“奇怪,這兩個人給我寫信做什么?”左章心生疑惑,當著眾人的面將兩封信拆開,迅速掃了一遍后頓時面露恍然,“原來如此。”
眾人不約而同的目露好奇,左章見狀笑著將兩封信分別遞到了阿黎和張世山手中,淡然說道:“緝妖司總司發了公文,著緝妖司搜尋幾個人的蹤跡。
“他們兩人知道些許內情,明白那幾人不好對付,又與我有些交情,便一方面提醒我小心著些,一方面也盼著我能遇到那些人,然后將消息告知他們。
“至于劉司官,來意應該與張副司官和王司官相同。”
左章說著看向劉青風留下的手抄公文,看罷內容后一邊將紙筒拆開一邊說道:“緝妖司總司下發的公文中說,令各州府的緝妖司搜尋三人,而那三人的形貌特征和背景來歷,便在這紙筒之中。
“不過他們幾個為何這般篤定,那幾人會在廣安府現身呢?”
說出心頭疑惑,左章搖了搖頭,便從紙筒中抽出三張畫像。
可當眾人看向左章手中的畫像時,卻具是心頭一震變了臉色,一個個或驚詫或駭然,竟是都被第一張畫像上的人物驚得說不出話來!
而左章此時則有些牙疼的瞅著手中畫像,眼角微抽無語道:“怎會是他呢?”
只見左章手中的畫像上繪著一名老者的肖像和全身像,那老者身形魁梧,圓頭方臉寬口闊鼻,一雙眼睛銅鈴也似,頷下留著茂密的如針短髯,頭頂則束著一個道髻,看樣子是一名道人。
不過畫像上老者之所以令眾人驚詫駭然,卻是因為這個魁梧老者與死在左章手中的寧世偉,五官相貌似足了十分,渾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這這……這不是寧世偉么!”
看清畫像的張世山頓時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環顧四周,卻見錦蕊與初霞面無血色目露驚懼,阿黎則蹙眉歪頭默默思忖,目中滿帶著不解。
“咳……他不是寧世偉。”左章輕咳一聲,指了指書于畫像下方的幾行字道:“這人名叫寧世宗,看相貌應當是寧世偉的胞兄。
“緝妖司總司說他在邊境五山失手被擒,后在押往王都途中被天耀宗修士救下,現已不知所蹤。
“至于救他的人,則是下面這個。”
左章說著迅速翻出了第二張畫像,可當他看清畫像上的人物時,心頭忽然生出幾分哭笑不得的感覺!
只因第二章畫像上的人物雖然蒙著面容,可左章僅從身形和對方露出的雙眼便能看出,她正是曾被自己行險制服,又與寧世宗羈絆頗深的天耀宗修士,女道人空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