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出現在楚家的左章和阿黎,即便是同楚靖軍父子一同出現,也還是引起了楚家眾多護衛的警覺。
不過當護衛們趕到并隱隱將左章兩人圍在中央的時候,楚靖軍終于緩過了氣,忙不迭的喝止了隱含敵意的眾護衛。
而驅散仆役和護衛之后,楚靖軍就拉扯著尚未從急速飛掠中回過神來的兒子楚卓云,將左章兩人帶到了一間靜室之中。
“勞煩正弘大師在此稍候片刻,楚某這就去帶小女過來。”
楚靖軍也不是含糊的人,自是明白要抓緊時間安排兒女,于是叮囑楚卓云隨侍左章左右之后便離開了靜室。
瞬時間,靜室內便只剩下了左章、阿黎以及剛剛回過神來的楚卓云。
不過相較左章的淡然自若和阿黎的愁眉鎖臉,楚卓云卻一反歸家前的糾結抗拒,一臉崇敬的看著左章,目光之中盡是激動熱切。
左章自是感受到了楚卓云的變化,搖頭失笑后稍作思忖,然后看向楚卓云突然問道:“你覺得貧僧修為高,所以想讓貧僧殺掉那邪修。
“這樣一來,你父母和一眾長輩就不用面對那邪修,而你和你妹妹也不用離開家了,是嗎?”
正想著如何開口的楚卓云登時一愣,全然沒想到左章會將自己心思看了個通透,眨了眨眼睛忙不迭的連連點頭。
左章見狀笑笑,聽了聽門外的動靜,發覺楚靖軍的腳步聲還沒響起,便緩緩說道:“貧僧且考一考你,若你所答令貧僧滿意,那便依你的主意來辦,如何?”
“好!一言為定!”楚卓云見狀興奮地應了一聲,然后緊張的繃緊了小臉,正襟危坐模仿著楚靖軍的做派道:“正弘大師請出題!”
楚卓云略帶稚氣的表現頓時讓左章有些想笑,他口宣一聲佛號后直視楚卓云的雙眼,一字一句問道:“在山神廟中,你父親在算計我,你可承認?”
楚卓云聞言雙拳驀然攥緊,臉頰上血色上涌,下意識的就要辯駁。
然而話還沒出口,他就被左章清冷淡然的目光盯得一滯,帶著不甘默然片刻,最終別別扭扭的承認道:“……是。”
“那便好。”左章神色莫名的點點頭后又問道:“你們歸程途中兩度遇襲,你父親是在第幾次受的傷?”
楚卓云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左章,旋即老老實實的答道:“第一次。”
左章繼續問道:“兩次埋伏,你們傷亡如何?”
楚卓云回憶道:“只有父親和兩名護衛輕傷。”
左章笑了笑,忽地問道:“你且告訴貧僧,進入山神廟后,你父親是從何時開始算計貧僧的?”
楚卓云剛剛舒展了些許的小臉,頓時又擰巴了起來,看著左章的目光中的崇敬消散了大半,停頓了好一會才低聲答道:“常建山出現之后……”
“錯。”左章毫不猶豫的否定道。
楚卓云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見左章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忽地想起左章正考校自己!
想到這里他心頭莫名一慌,仔細回憶一番,旋即面帶猶豫的說道:“是……是聶辰給你們送……”
“錯。”左章再度搖頭。
楚卓云心頭的慌亂迅速擴大,登時不敢再亂猜測,眼珠急轉開始細細思量。
一旁的阿黎見狀,不由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只覺楚卓云很是有些愚鈍。
片刻后,楚卓云終于再次抬頭,“是曹志遠……”
“錯。”左章第三次截斷楚卓云的話頭,主動解釋道:“從他進入山神廟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算計貧僧了。”
“怎么會……”楚卓云滿臉的不敢置信。
“怎么不會?”左章笑了笑道:“若不是在山神廟中見到了貧僧,你父親只會一路嚴防死守盡快歸家,而不是行險逼出常建山。
“因為在他看來,埋伏你們的人實力過于低弱,對你們的威脅實在有限。
“可是能夠在你們的護衛中埋下暗子的人,絕不會只有這等能耐,所以真相便是背后的人在玩老貓戲鼠。
“你父親看穿了這一點,擔心自身實力不濟和拖延生變,卻恰好在山神廟中遇到貧僧,便逼著貧僧做了一回除貓人。”
左章說著頓了頓,見楚卓云面露震驚,淡然一笑瞥了眼靜室外,看著楚卓云緩緩問道:“你覺得你父親心計智慧如何?”
“冠絕晉……”楚卓云毫不猶豫的脫口就答,可剛說出三個字就忽地一滯,隨即不甘心的改口道:“與大師仿佛。”
“沒看出來,你還會說好聽的。”左章咧嘴笑笑,旋即神色一凝,一字一句的問道:
“既然你認為你父親智計冠絕晉國,那為何他不提讓貧僧出手誅殺邪修的事情?”
楚卓云聞言心頭一驚,轉念間便明白如今局面之下,即便有左章在場,父親楚靖軍心中根本毫無成算!
剎那間,楚卓云臉上血色盡去,方才還漲得通紅的臉龐白刷刷的一片,顯然心頭驚懼難當。
左章見狀嘆了一聲,語氣莫名的說道:“你父親和那邪修打過交道,自然知曉對方的可怖之處。
“而他為了給你們掙一線生機,都險些拋卻尊嚴給貧僧跪下了,用心著實良苦。
“你若真的信他敬他,便不要違逆他的安排,免得白白耗費了他花在你身上的一番心血。”
楚卓云牙關緊咬低垂頭顱,一聲也不吭,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過左章說完還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而聽足音的數量,顯然人數不少,且輕重緩急都有,仿佛來人成分復雜。
左章聽了聽足音,眨眼間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搖頭輕嘆后轉頭看向房門方向,靜靜等候。
片刻后,眾多足音停在了門外,緊接著門扉一動,楚靖軍已帶著三人走了進來。
“正弘大師有禮。”楚靖軍一進來就禮數周到的行了一禮,旋即指著身旁三人道:“家父和內子都想見大師一面,攪擾之處,還望大師海涵。”
“我佛慈悲,人之常情,何來攪擾。”左章客氣應了一聲,起身的同時看向楚靖軍身旁。
只見楚靖軍身旁站著的三人,分別是一位老者、一名婦人和一個看著還不滿十歲的女童。
那老者六十歲上下,短髯蒼發五官硬朗,與楚靖軍有幾分相似,雖然身形不斷高大,可精氣神卻充沛得很。
而那婦人則三十多歲年紀,一身素雅裝扮配上勻稱的身材,相貌雖不出眾,卻頗具溫婉氣質。
至于那女童,眉眼與楚靖軍似足了八分,卻更加柔和嬌俏,面上掛著飽含怯意的好奇,正被婦人緊緊牽在手中,偷眼打量著左章和阿黎。
只見楚靖軍引薦過后便退到一邊,將老者讓了出來。
而那老者也不含糊,來至左章面前認真打量了左章兩眼,干脆的行了一禮道:“老夫楚成鴻,多謝大師化去我兒死劫。
“卻不知大師此行需準備些什么,好讓大師多一些成算。”
楚成鴻毫無保留的信任,頓時讓左章再度高看了楚靖軍和楚家一眼,想了想回禮道:“貧僧師兄弟過慣了苦日子,卻是擔心尊府公子與千金此行有什么不適。
“老人家不妨準備些他們慣常用的事物和食水,免得跟著我等受了饑寒。”
“大師所言極是,老夫這便去準備。”楚成鴻聞言立即點頭應道,然后便果斷退出了靜室。
楚成鴻這一番言行干脆利索的很,卻是讓阿黎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沒等她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見楚靖軍的妻子牽著那女童來到了左章面前,躬身一福面帶堅毅道:“勞煩大師行險,妾身愧疚非常。
“此行若卓云與卓寧有言行不當之處,請大師不必顧忌,盡管責罰。”
說罷,楚靖軍的妻子便果斷地將身邊女童推到了左章面前,同時將神情沮喪的楚卓云也拉到了左章面前。
下一瞬,不等有些懵怔的楚卓云兄妹反應過來,她便毅然決然的退出了靜室。
楚家接連兩人干脆到詭異的態度,直接讓阿黎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而同樣將一切看在眼中的左章則心懷贊嘆的看著楚靖軍,深切地感受到了楚家上下的決絕和果斷,同時也側面感受到了他們心中的無奈。
那邪修究竟有多強……
左章心頭不可抑制的浮現一個疑問,卻轉瞬就被他暗暗壓下,因為剛剛被楚靖軍妻子推到他面前的楚卓寧,由于母親的突然離去,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卓云,你是兄長,照看好你妹妹。”
就在這時,楚靖軍淡然開口,不僅鎮下了楚卓寧即將爆發的哭泣聲,更讓楚卓云從失落沮喪中回過神來。
而楚靖軍說完就轉向左章,表情認真誠懇的說道:“我這一雙兒女,就拜托大師了。”
“好說。”左章點點頭道:“為免泄露行蹤,貧僧便不說會將他們帶去何處了。
“若楚家得過此劫,貧僧定然送令公子與令千金與楚施主團圓。”
楚靖軍聞言鄭重謝了,然后就毫不猶豫的將左章兩人和自己的兒女,從隱蔽的角門送出了府。
而當左章一行乘著楚成鴻安排的馬車離開之后,一直繃著臉的楚靖軍終于無奈的長嘆一聲,沉著臉回到了府中。
只是他卻不知道,就在左章四人所乘馬車離開楚家的一個時辰之后,兩道各自挾著一個矮小身影的影子,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的潛入了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