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濃以一個租客的身份住了下來。
但她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帶觀眾進一步走進小道士的世界。
此后便是一段平靜的日子,有集市的時候,二人下山逛集,張公子眼睜睜看著不敢妄動。沒集市的時候,就在山上待著。
山上多清凈,練武、吃飯、睡覺、練武。
有時武館的人會過來,小道士就非常開心的跑下山,拿回來一些大洋。當然和以往不同,現在有香噴噴的飯菜等著她。
隨著住的日子愈久,翠濃愈發覺得,對方純粹的不似凡間人。
不是說她不沾人間煙火,而是身上有一種很原始的,沒被外物過多干擾,好似天性般的東西。
黃昏,亭亭樹蓋如金傘。
院子里,她砰砰砰打完了一套拳。翠濃遞過毛巾,笑道:“真難為你一個姑娘家也能這么厲害。”
“沒辦法啊,師父教了我很多,我只會打拳。”
她盤膝坐在樹下的大青石上,道:“師父活著的時候,我經常跟他去做法事,叫什么齋醮科儀。就是人死了,我們去念經。
師父很厲害的,隨便念幾句就有人送大洋。我就不行,學過很多經一個也沒記住,只會半本,還是師父按著我的頭學會的。”
“那是什么經?”
“好像是度人的經,我念給你聽聽……”
她沒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想法,道:“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于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
念著念著撓頭:“不記得了。”
“噗哧!”
翠濃捏著帕子笑。
“我覺得自己不適合修道,但師父總讓我修,我每天早課都念的頭疼。師父總說我有道性,但還沒開竅。”
“開竅?開竅了會是什么樣?”
“我也不知道。”
她坐在青石上,耷拉著兩條腿,問:“哎,你都會些什么?”
“勾欄里的手段,彈琴唱曲兒,陪酒陪客。姑娘們個個眼尖心明,一眼就能辨出哪位是豪客,哪位是惡客,豪客人人愛,費盡心思多討點賞錢,你搶我的,我搶你的,有那床笫功夫好的……”
翠濃不說了,不想讓淫詞臟了對方的耳朵。
小道士歪頭聽著,也不知懂沒懂,只道:“那也很辛苦的啊,你盡管在這里住著,我護著你!”
翠濃就是俗世煙火,將神仙一樣的人兒勾搭下來。
這日,又有武館的人來找。
小道士興沖沖的去了,卻不見踢館的,反倒有幾個模樣古怪的家伙,身材矮小,口音生硬。
沒說什么,也是比武。
比武她最喜歡,當即打了一場,勝了。對方好像很滿意,道:“閣下武藝精湛,我敗的心服口服,我們正需要您這樣的人才,還請收下!”
遞過一張請柬,人就走了。
“什么意思啊?”
“呃……”
林館主支支吾吾,道:“這是東瀛來的武術家,聽說山城武風昌盛,特來拜會,請志同道合之士赴宴。”
“有比武么?”
“呃,應該有。”
“那好啊!”
bsp;小道士去了,果然見到了很多拳師,她很滿意,壓根沒在意席間的微妙氣氛,乃至劍拔弩張。
因為日本人來了。
“我一向主張武力解決,刺刀底下出順民!”
“如果把中國人都殺光了,我們占領這些地方又有何用?這座山城有很多武術高手,我們要用武術界的方法解決,若能收為己用,會是不錯的助力。”
懷柔派占了上風,派出特務和幾個武術家,挑撥離間,拉攏引誘。
城內各勢力迅速分成三派:
“跑?能跑哪兒去?故土難離啊!我這一大家子在山城扎根近百年,穩如泰山。靠的是什么?鄉紳的身份!治理地方少不了我們,民國也一樣,日本人也一樣。”
“識時務者為俊杰!日本人開出的條件不薄,人家又有軍隊,咱們沒必要反對,也反對不了嘛!”
“寧死不當賣國賊!”
各勢力態度明顯,唯有最能打的小道士迷糊,因為她只想打架來著,忽然就扯到家國上了,也從未有人給她講過這些東西。
赴會出來,竟被人罵漢奸,還是翠濃憑借平時聽到的零星消息,給她講了講外部狀況。
而她這種迷糊的態度,讓日本人以為不合作,特務設計了一場鴻門宴,打算將反對者一網打盡。
于是乎,這個住在天上不落凡塵的小神仙,第一次看到了地獄人間。
她討厭這地獄人間!
林館主自然投靠了,偷襲干掉了另一家館主,毫不留情的屠殺著自己的同袍。中立者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卻不敢抵抗。
抵抗者奮力還擊,刀刀見血。
小道士提著一把劍,那是之前日本人送給她的禮物,敵人也是對面的第一高手,握著一柄日本刀,還頗感惋惜:
“我是真誠的想與閣下成為朋友,如果你放棄抵抗,我可以為你解釋,保你安全。”
她搖搖頭:“我未想和你成為朋友,我也不覺得這是抵抗。”
“不抵抗?那你為何兵戎相見?”
“忽有不平氣,殺之!”
最后一個字剛剛落地,她已然欺身而上,一劍點向對方的喉嚨。
那日本人急忙一個橫臂,驚險地格擋住。她緊跟著抽劍返刺,日本人倒也有些本事,立馬腳步旋擰,身子擺蕩閃躲。
兩人腳步騰挪,咚咚咚踩在水磨青磚上,踏地聲不停。
這部片的打斗風格,莊周采取了折中,即:“既有功夫片的精彩設計,又有實戰的技巧套路。”
仍是全身的長鏡頭,一定要等幾個動作行云流水的完成,瞎子都能看出來不是替身,才會切換一下畫面。
兩把利器交錯,戧戧作響,劍招陰綿迅猛,長刀側刺劈劃。
此處是本地大戶私宅,園林精巧,花開正好。只見月光底下,清風陣陣,玉屑朦朧,彩萼交輝,端的是人間美景。
可這美景中,卻進行著一場廝殺。
纏斗片刻,小道士抬手架開一記,突然揉身向前,以極快的速度展開一套狂風暴雨般的戳刺,逼得對方措手不及,不得不接連后閃,情急之中兀地大喝,雙手握刀猛斬劍身,想打斷其節奏。
她不躲反上,腳步連挪,劍身一劃,貼住日本刀擦著刀身直指中門。
噗哧!
血染碎玉,鋒利的劍尖透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