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就在張家界呆了十天,就返回京城了。
荒島奇幻之旅劇組已經漸入佳境,之前配合過一部片子,劉曄在片場也沒那么虎了,規矩了不少,周汛整天琢磨自己的戲,也沒什么幺蛾子。
后面的拍攝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畢竟簡單。
劉曄這個角色從頭到尾都沒有多大區別,只是癱瘓的癡呆和能懂能說話的癡呆。
也不能說癡呆,只是單純、遲鈍。
周汛的角色倒是有明顯的性格變化,不過對她來說也沒什么難度。
回京城后,唐言先去了趟北影廠,看看林朝賢這邊進度如何了。
不光林朝賢在,還有兩個他從香江帶來的得力助手。
“唐先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副導演黃偉輪,動作導演黃偉洸。”
“偉輪、偉洸,唐先生是我們劇組的編劇和監制。”
林朝賢互相介紹一下,黃偉輪、黃偉洸雖然之前已經得到了林朝賢的叮囑,劇組唐言最大,他背后是投資人。
可是,這一看,也太年輕過頭了。
不過想起之前林朝賢的叮囑,還是主動打招呼。
“唐先生你好。”
“兩位請坐吧。”
唐言笑笑,雙手虛壓,直接在主位上坐下。
“林導,分鏡的進度怎么樣了?”
“這是已經完成的十幾場戲,唐先生請看。”
林朝賢很主動地把他殫精竭慮完成的一些分鏡劇本遞給唐言,言語里里頗為自信。
源代碼的劇本確實寫的好,他也認為唐言是一個有才華的編劇。
可是分鏡劇本就不是編劇的專業了,這是導演的專業,唐言這個編劇,總看不出什么好賴出來。
“那我先看看。”
唐言示意他們稍等,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這姿態落到初到內地的黃偉輪和黃偉洸兩人眼里,感覺有點高高在上了,完全不符合他們在香江聽來過內地的人說的。
本來高高在上的應該是他們才對,怎么自己變成下屬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過也沒有吭聲。
主要是林朝賢也沒有任何不快,略有些自得看著唐言手上自己完成的分鏡劇本。
唐言倒是看的很快,分鏡劇本包含鏡號、景別、攝法、長度、內容(一個鏡頭中的動作、臺詞、場面調度、環境造型)、音響、音樂等等。
基本上任何一個專業的電影人,一看分鏡,腦海中瞬間就能腦補出一個完整的鏡頭。
看了一會,沒有全看完,基本上能看出全部的問題了,唐言就放下分鏡。
“林導的分鏡很專業,也很不錯。”
林朝賢笑道:“在香江,電影已經有了完整的工業化流程,一個專業的導演,都會寫分鏡劇本。”
“確實,比以前強多了。”
唐言點點頭,和林朝賢聊起以前的香江電影來。
“聽說以前香江電影還有補拍制度,電影業的很多導演、演員、攝影師,不喜歡看字,也不喜歡寫,劇本靠講,助理小編劇匯編成文本。
然而到了現場卻往往發現不是那么回事,拍完了剪完了根本不成戲,于是另撥預算補拍。
到補拍時已經看過樣片,于是查漏補缺,甚至第一遍的成片和上映版本,根本是兩部電影,最多可能百分八十的素材是補拍拍出來的。”
這...林朝賢有些尷尬了,以前的香江電影確實這么離譜,也沒法自豪了。
后來隨著香江電影火了,盜版也越來越嚴重,經濟又轉移,投資大幅度降低,就沒法隨便拍,后面再補了,只能做好完全的準備,包括分鏡劇本。
不過,唐言轉而又夸了起來:“這種慣例有一個好處,保證了許多出錯的制作,最后補救成看得過去的電影。”
“沒錯,沒想到唐先生對香江電影也有研究啊。”
林朝賢順著往下說,笑道:“其實就算現在,我們都會提前搞午夜場點映,大家也一起看,觀察觀眾的反應,看完后總結,觀眾覺得哪里哪里不好的,就半夜去剪輯室重新給減掉,或者重新補拍一部分。”
這...這就是香江電影啊,聽起來有些隨意。
可卻是一個成熟的商業化市場,完全商業化的“工業”流程,一切以觀眾為主,可惜已經死掉了。
唐言卻搖搖頭:“這一套在香江沒問題,可是內地重新剪輯和補拍之后,必須要重新審核才能上映,所以這一套在內地行不通了,第一遍拍出來的就不能有問題。”
“現在我們來說說這個分鏡,第一場男主角火車上醒來的鏡頭,他腦袋靠在左邊窗戶上,鏡頭這個角度,勢必左臉會有陰影,一開頭就用這么有些陰暗的鏡頭,不太合適。”
說到分鏡劇本,林朝賢也不扯其他的了,一臉自信地解釋道:“男主角一出場是及其挫敗的人生,本體即將死亡,僅存的意識在虛擬世界執行任務,又經歷一次次失望,如果沒有最后虛擬世界照常運轉,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一出場從這個角度,靠在窗戶上的半張臉在陰影中,表示人物的狀態,之后在不斷的沖突中慢慢走出陰影,正好和結尾艷陽高照的藍天白云形成強烈的對比。”
還想了這么多...唐言直搖頭:“不,完全不用把問題復雜化了了,源代碼是一個色彩明亮,快節奏,緊張刺激的片子,一開始就把鏡頭帶入一個相對灰暗的畫面中,并不合適。
每一個鏡頭,要抓住的是要表達的核心,這里男主角猛地醒來,一臉懵逼,抓個正面的面部表情就行了。”
不等林朝賢再解釋,唐言笑問道:“我看過林導之前的片子,好像也別喜歡暗黑風格的警匪片?”
“對,沒錯。”
雖然不知道唐言為什么要說這個,不過還是如實說道:“我覺得我們的世界是殘酷的,我們生活在一個很殘酷的世界,我們去沖,就會碰到殘酷,每一個人在殘酷中洗禮,洗禮完以后,才能走到人生新的境界。”
我特么跟你講電影,你跟我談哲學?
唐言無語了,難怪拍出證人、線人這兩部殘酷暗黑風的警匪片,這個人生觀,就不奇怪了。
“林導,我們不是來給觀眾闡述自己人生觀的,是給他們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可是男主角所處的虛擬世界就是殘酷的,只有八分鐘,時間你一到就爆炸,只有到最后,和實驗預期不一樣,虛擬世界繼續存在,才變得美好。”林朝賢據理力爭。
“所以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唐言笑道。
“怎么美好?”林朝賢不解。
唐言理所當然道:“即便虛擬世界爆炸,八分鐘一到就死了,可是對男主角有影響嗎?
沒有,他可以一次次重來,死了繼續,跟打游戲一樣,不斷存檔,而且最后任務結束,八分鐘一到,已經死去的他,卻能在虛擬世界活下來,這難道還不美好嗎,任何一個人在彌留之際,我想都巴不得有這么一個機會。”
好像是這么回事...
林朝賢一時無法反駁,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又被唐言打斷。
“即便按林導說的,在虛擬世界繼續運轉之前,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可這是故事本身,男主角一次次被炸死,就足夠殘酷了,沒必要去摳一個個細節,太過刻意了。
而且觀眾的人生觀或許并不殘酷、黑暗,就這樣,聽我的,我要對觀眾負責,這種刻意表達人物灰暗狀態的鏡頭,全部去掉。”
用心設計的一個個表達人物狀態的鏡頭給唐言否了,沒來得及插嘴的林朝賢又挑不出唐言話里的毛病。
男主角一次次被炸死,確實足夠殘酷了。
我真的是畫蛇添足了?
見林朝賢沒有反駁,唐言也就拍板定下來:“那就不用討論了,聽我的,我只有一個要求,火車上的戲要色彩明亮,快節奏,緊張刺激,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