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盤蠡等人拂袖而去,和親之議就暫時到此為止了。
小人物壞大事,并不罕見,不足為奇。
可這樣的小人物,往往也沒有好下場。
姜藥雖然借力打力的攪黃了兩族和親,卻為此得罪了不少大人物。
他原本光明的大好前程,也變得兇吉莫測,福禍難料了。
別看他挺立大殿,安然無恙。可若非他背后也有幾個大人物當靠山,此時他已經化為齏粉,神魂俱滅。
所以,盡管很多人看向姜藥的目光帶著敬佩,可也帶著些許同情和譏諷。
神洲大營決策成員,雖然是一人一票,但分量還是不同的。
代表的勢力越大,分量也就越重。
目前的決策成員中,分量最重的是抗魔大將軍宗稷和抗妖大將軍裴仲。
這兩位是東西兩大兵道將門的首領,代表了兩個最大最古老的戰略重兵集團。
而武家貴族之中,將門集團也是最強大的。
姜藥得罪了這個集團,得罪了宗稷和裴仲!
大將軍手握重兵,權勢熏天,背后更是站著實力強橫,自成體系的兵道將門集團。
就是超級強藩的閥主們,對大將軍也要禮讓三分。
姜藥得罪了他們,以后怕是舉步維艱。
虞滄溟及時總結道:“和親之議,就此作罷。山海謝過今日反對和親的道友,算是我欠你們一個人情。至于贊同和親的道友,山海也能體諒,這都是為了神洲大局。”
虞滄溟一向圓滑,即便此時對贊同和親之人再不滿,面子上卻毫無怨言,反而很是“體諒”他們,顯得很是寬容大度。
這些大人物們象征性的客套了幾句,就各懷心思的離開玄劍殿。
他們也不想待了。
他們知道,虞滄溟老謀深算,是個極少吃虧的人,可今日卻差點栽了個大跟頭,怎么可能不記恨?被這種人記恨,當真不是什么好事。
“龍城,你跟我回去。”穆無極不由分說,直接就要帶走姜藥。
他不想把姜藥再留在虞閥。
虞閥如今情勢復雜,不宜將外甥留在那里,恐生事端。
“那就麻煩無極兄了。”虞滄溟笑道,“仲達,你就去穆閥吧。”
此時,他對姜藥更加滿意,看姜藥也更順眼了。
好女婿,好女婿。嫃兒的眼光,真的太毒。
崔媺此時看姜藥,也是越看越歡喜。
穆無極一向不喜歡陰柔圓滑的虞滄溟,他淡淡說道:“這是什么話?龍城是我親外甥,麻煩二字,從何說起?”
說完對姜藥喝道:“孽畜!你現在滿意了?你愣著作甚?還不跟老子回去!”
虞嫃走上前來,這小丫頭像模像樣的對穆無極斂衽一禮,聲音清稚的說道:“無極大人,晚輩想和仲達說幾句話。”
穆無極點點頭,“好,一刻鐘。”
穆無極說完,就離開大殿。
虞嫃拉著姜藥來到一個角落,笑嘻嘻的說道:“藥哥,我就不謝了。反正,這也是你應該做的事。”
“好吧。”姜藥很是無語,“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我想知道,我要是不站出來攪局,你的法子是什么?”
虞嫃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道:“我跟你說,我的法子多得是,天下沒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因為我是虞嫃。懂?”
“呵,盤氏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虞嫃是何等存在,是他們家的犬子可以覬覦的么?凡夫俗子也想娶九天玄女?艸。”
姜藥:“……”
九天玄女也說“艸”?
不過,想到這種不雅之言是他傳染給虞嫃的,他也就沒有資格腹誹。
虞嫃繼續道:“我可以搬出師尊李夕霞,足以讓他們食不知味,寢不安席,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和她的關系。除此之外,我還能借助三大兇人和天平神教的力量,但這也是雙刃劍。”
“你今日攪局,倒是省了我很多事。”
虞嫃說完,話題一轉的說道:“藥哥你別擔心,有我呢。相信我,你為了我不怕得罪神洲任何人,我也能罩著你。”
小丫頭踮起腳,抬起宜喜宜嗔、般般入畫的青澀小臉,伸出有點肉乎乎的小手,拍拍姜藥的肩膀,“藥兒,你今日孝心可嘉,為師甚慰。”
軟萌軟萌的說完,她就祭出一枚令箭,“這是一枚虞閥的拒調令箭,可以拒絕抗魔大營或抗妖大營百年之內的任何調令。”
姜藥接過來一看,上面果然是一行字:“拒調百年。”
少年頓時心中一松,他現在很需要這東西。
因為,他很擔心抗魔大將軍或抗妖大將軍征調他入幕府軍前效力。
根據神洲的軍事制度,東西兩大營理論上有權征調任何人效力,被征調者不得拒絕,否則就是違抗軍令。
但是,神洲畢竟是武家貴族的天下,怎么可能軍法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大勢力和高門都有所謂的“拒調令箭”,超級勢力往往還不止一道枚調令箭。
有了這些“拒調令箭”,高門子弟就能享受特權,在戰事吃緊之時,也能名正言順的拒絕征調,拒絕軍令,拒絕服兵役。
這種令箭在特殊情況下極其寶貴,完全就是特權。
姜藥有了這個,就能拒絕兩大營的任何征調和命令。
“我正好需要這個。”姜藥收了拒調令箭,“你把拒調令箭給我,若是征調你呢?”
虞嫃笑道:“我跟你說,我是神洲大營決策成員,可謂少年第一人的存在,兩大營無權征調我。再說,虞閥還有其他拒調令箭呢。”
姜藥刮刮虞嫃凝脂般的秀挺瓊鼻,“你啊,就是喜歡吹牛,這樣真不好。”
虞嫃瞪大眼睛,愕然道:“我吹牛?藥哥,那你倒是說說,少年人中,我不是第一人,那誰是?”
姜藥道:“你資質上,的確無人可及。別說新一代,就是整個神洲,你都算第一人。可你年紀這么小,實力也不足,怎么能說少年第一人?”
“武道上,如今宣頌是少年第一人,藥道上,秦宇是第一人…”
虞嫃摸著辮稍,乜斜著姜藥,黑寶石般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玩味之色,似笑非笑的說道:“藥哥,你是不是想說,這個神洲少年第一人,是你自己?”
姜藥神色一凝,搖頭道:“嫃兒,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我何嘗有這個想法?”
“呵呵,你別裝。”虞嫃忽然逼近姜藥,揚起青澀可人的稚嫩小臉,鮮紅菱角般的嘴唇綻放出雪白的貝齒,說道:
“藥哥,你可是完美道基,還是藥靈體,是不是內心深處認為…比我強?嗯?”
姜藥摸著她的頭發,輕輕揉了揉,然后蹲下身子。少年的聲音,極其的低沉輕柔。
“嫃兒,什么完美道基,什么藥靈體,都不是我可以高調的依仗。如果可以茍的舒服,我倒是希望一直茍下去。這什么第一,我不感興趣,也不想爭。”
虞嫃用下巴頂著姜藥的額頭,細軟的秀發摩挲著少年的臉,“藥哥,什么是茍?”
姜藥一愣,想了想說道:“就是低調到把自己藏起來。不爭不斗不出頭,大路朝天不先走。”
“不爭不斗不出頭,大路朝天不先走?”虞嫃咀嚼了這句話,“我懂了,就是烏龜一般,縮著,裝慫?”
姜藥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茍到極致不是裝慫,真慫才是。”
虞嫃搖頭:“好吧,那我虞嫃肯定茍不起來了。我跟你說,天上的日月照耀天下,光芒萬丈,想茍也不可得啊。唉,就算烏云,也遮不住的。”
“藥兒,你以為我僅僅是武道天資第一么?呵呵,我的卦道資質和兵道資質,同樣第一啊。就是藥、器、符、陣這四道,天賦也比一般人強的多。”
“哦,為師忘記告訴你。藥兒,為師已經是卦神,甲等兵道師,乙等藥師,丙等陣法師,丙等器師,丙等符師。這六年,我可沒閑著。藥兒,為師如此天資,你可與有榮焉?”
姜藥:“……”
虞嫃安撫般摸摸姜藥的頭,和摸狗子的動作沒有區別,“當然,藥兒也很厲害了。你可是藥仙啊,武神也不會太久了,好好做。”
姜藥:“……”
虞嫃看到姜藥神色古怪,也不忍再“刺激”他,換了一個話題,咬著他的耳朵低聲道:“藥兒,你要注意黎曦的大姨,蠶婕的姐姐,蠶藥妃。”
姜藥頓時心頭一跳。
“藥兒,我聽母君說起過蠶藥妃。母君曾經拿我和當年的巫域蠶藥妃相提并論。不過我跟你說,蠶藥妃當年雖然天資驚人,可還是不如我…”
姜藥感覺抓住她的小手,“我知道,我知道。你說蠶藥妃吧。”
虞嫃道:“蠶藥妃是武道藥道雙絕,人稱藥妃娘娘,可知她的藥道之厲害。從她的名字都帶個藥字,就可見一斑。”
“當年蠶藥妃名滿巫域,神洲都知道此人。她曾經揚言,她是藥妃,意思是藥帝神農之妃。可神農乃是遠古大神,她想嫁也沒得嫁。”
“所以,她就退而求其次,說要嫁給神農藥帝的后裔。就這樣,她和你父君別離大人相識,有了不少瓜葛。”
“我母君說,蠶藥妃認識別離大人很早,應該在你母君蒼月大人之前。后來,兩人因為蒼月大人,發生情變。據說是別離大人始亂終棄,辜負了蠶藥妃。”
“所以,蠶藥妃和你母君蒼月大人之間有奪夫之恨,仇怨極深。她失去的可不止是別離大人,還有她的聲譽和臉面,甚至道心!”
“據說,蠶藥妃就是因為此事,忽然失蹤遁世,不知所蹤。但她肯定沒死,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兩三千年了,以她的驚人資質,實力必定極其可怕。”
“你說,這個藥妃娘娘,對仇人之子,也就是藥兒你,會如何對待呢?她若是知道你的存在,會不會為了你,專程來神洲‘看看你’呢?”
姜藥聽得毛骨悚然,他也想不到,便宜老爹姜別離,很可能是個渣男。
如果便宜老爹真是渣男,那自己是不是注定要給他背黑鍋?
“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遇見此人,落在她的手里,就一定要裝作不知究竟,故意給她利用你的機會…”
虞嫃小聲說完,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聲,卻是黎曦走了過來。
“姜師弟,你舅舅都急了,你倒是和嫃辣子卿卿我我的膩個沒完。就不怕被眾人的嫉妒之火,焚為灰燼么?嘻。”黎曦言笑晏晏,神情慵懶。
姜藥立刻站了起來。
虞嫃看向黎曦,“半巫仙子,我還小,你說話主要分寸。別忘了,之前是誰從古陽手中救了你們。”
黎曦臉蛋一紅:“好啦,我就是玩笑一句,嫃師妹何必認真。”
她看向姜藥,大大方方的說道:“姜師弟,你不是打聽《萬相蠱經》么?實話告訴你,萬相蠱經我可以幫你借閱一次。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姜藥心中砰砰跳起來,說道:“你說說看。”
黎曦道:“若是虞嫃得到九陰青蓮,我希望能分一杯羹。”
九陰青蓮!
數千年一出的天材仙草,對女修極其重要,可以說是女修成就至高大道最寶貴的資源。
此物不但數千年一出,而且極其難得。越是資質高,道心圓滿的女修,就越容易感知到它的氣息,越容易找到它。
但是,年紀百歲之內的少女,才能有用。
而虞嫃是先天道坯,道心圓滿無缺,傳聞還是九陰無垢體,九陰青蓮簡直是為其量身定制的寶物。
這寶物幾十年之內,必定出世。
在虞嫃道心無法破壞的情況下,基本可以肯定,她就是九陰青蓮之主。
虞嫃痛快的回答:“好,我答應你。只要你幫助姜藥借閱到《萬相蠱經》,我到時可以給你一瓣。”
一瓣九陰青蓮的價值不可估算,可《萬相蠱經》關系到姜藥的性命,他只有幾年時間了。必須幫他得到《萬相蠱經》,聚集出一套完整的《神農藥典》。
就算讓她在姜藥和九陰青蓮之間選擇一樣,她也只能選擇姜藥,忍痛放棄九陰青蓮。
黎曦很高興的說道:“嘻,有你這個承諾,我一定盡力讓姜師弟借閱到《萬相蠱經》。不過,姜師弟畢竟不是巫族人,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做到。”
黎曦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試探之后知道姜藥不會背叛虞嫃,虞嫃的道心不會因此被傷害到,她就改變了策略,干脆直接交易。
但是,她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幫姜藥借閱到《萬相蠱經》,最多只有六七成機會。
虞嫃點頭道:“你又不是我,做事怎么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做不成我也不奇怪。”
姜藥:“……”
黎曦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厲害。可是你也要知道,九陰青蓮未必會出現在神洲,其他三族的女修,都有可能得到,嘻。”
她的意思是,我固然沒有百分百把握借閱《萬相蠱經》,可你也沒有百分百把握得到九陰青蓮。
大家彼此彼此,你不要看不起我,也不要自吹自擂。
誰知虞嫃搖搖頭,很認真的說道:“其他女修也可能得到?絕無可能。九陰青蓮注定是我的,因為我是虞嫃。唉,你啊,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說完,小臉上露出寂寞如雪的神色。
黎曦:“……”
這個半巫仙子懶得在再和嫃辣子拌嘴了,她搖搖螓首,跺跺蓮足,青眼一翻的扭頭就走。
少女走出幾步,忽然駐足回首,看著姜藥道:“姜師弟,明年開春,我要去巫域探親,到時我會通知你。”
姜藥道:“明年春天?今年不可以么?”
他真的不敢再拖了,只想盡快找到《萬相蠱經》。
黎曦搖頭:“我母君明年春天才和我去,今年還要少年大比,還要去飛天仙塔,你也可能去,哪里還有功夫?只能明春了。”
姜藥有點無奈,“好吧,那就明春。多謝黎師姐了。”
黎曦剛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兔崽子,再磨磨蹭蹭,仔細你的皮!快走!”
穆無極催了。
虞嫃趕緊說道:“還有一事,藥哥,你一定要小心盤氏的一個殺手組織,苦靈!他們是真界最厲害的刺客…”
她將“苦靈”的情況說了一遍,強調道:“怎么小心都不過分……”
姜藥臉色有點凝重。刺客,殺手之類的生物…真的好討厭。
尤其是那些敬業精神極強的專業刺客,就更討厭。
這些人靜極思洞,一旦有了刺殺任務,就無所不用其極,鍥而不舍,堅持不泄。
十年磨一賤,只為殺一人。
虞嫃拍拍姜藥的手,笑道:“去吧藥哥,穆老頭在催促了。”她打出一個發送飛訊的手勢,“多發信。”
“多發信。”姜藥也摸摸小丫頭的小腦袋,就轉身而去。
而身后那道小小的稚嫩身影,卻一直在目送他離開。
姜藥上了穆氏的飛船,穆無極張口就罵:“混賬東西,你今日為了虞嫃,得罪了多少人!老子怕是遲早被你害死!若不是為了你,老子會幫虞滄溟?”
“沒有老子帶頭,宣宙和甄雪仙,也不會改變主意反對和親!”
說完,就扔過來一根令箭,“這是拒調令箭!你等著吧,兩大營很快就會征調你入營!沒有這個,你就得去軍中送死!”
“得罪了宗稷和裴仲這兩個大將軍,你以為能輕松過關?那娘的,老子都不敢得罪這兩人,你倒是少年英雄!”
姜藥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也是:拒調百年。
“大人莫要生氣。”姜藥硬著頭皮說道,卻不敢頂嘴。
穆無極冷哼一聲,“老子這是生氣么?老子怕你小子短命,被人弄死。你知不知道,你還得罪了盤氏?”
“你知道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組織苦靈么?老子告訴你,苦靈就是盤氏控制的刺客組織,他們暗殺的手段,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令人防不勝防。”
“你得罪了盤氏,老子能不擔心你被苦靈惦記上?”
穆無極說完,取出天殺地絕弓和天殺地絕箭,“東西還給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在泄密情況下使用。不能讓別人知道,天殺地絕弓還在你手里。”
姜藥心中溫暖的接過弓箭,收入指環道:“是。”
舅舅將弓箭還給他,他自己卻背上擁有天殺地絕弓的“黑鍋”,替自己吸引火力。
穆無極又道:“這次回穆閥,你就閉關修煉兩月,參加八月少年大比。接下來,你就在靜室閉關,無事不要出來。要是拿不到好名次,仔細你的皮。”
“是,大人。”姜藥很老實的領命。
仙影宗總部,虞嫃帶著一群斗笠女子,開啟一個頂級的隱匿陣,露出幽深無比的地下通道。
月影當先下去,然后眾人魚貫而入。
竟然是一個古老的臺階。
足足深入了數百里,在來到一個石室。室內道韻流轉,古意盎然。
此處,極其隱蔽。這一路深入,光是頂級的隱匿陣法,就有三個之多。就是一個大圣,在地面上也很難發現地下的玄機。
石室四壁刻畫著玄妙的道紋,猶如星空宇宙。地面上,則是一個陰陽太極圖案。
陰陽雙魚的魚眼凹槽,好像兩個幽深的眼睛。
“令主,可以開啟轉送陣了。”月影說道。
虞嫃一身藕荷色衣裙,踩著一雙綴珠小鞋踏上太極圖。然后祭出一堆拳頭大的透明圓石。
這透明圓石叫靈晶,是靈玉提純煉制的資源。一萬枚靈玉,才能提煉出一塊靈晶。
此物不是用來修煉,而是作為能源來用。
一堆靈晶放入凹槽,只聽嗡的一聲,就是一道白光閃出,接著虞嫃腳下的太極圖就旋轉為一個漩渦。
下一瞬,虞嫃的身子就消失在石室。
似乎轉眼間,又似乎很久,虞嫃終于出現在另外一個石室。
這個石室同樣很小很古老,和虞嫃來時用的傳送陣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
虞嫃出了石室,往上又是一條幽深的通道。
小丫頭似乎不是第一次來。她獨自一人,直接沿著石階往上,沒有絲毫猶豫。
足足上了幾百里,同樣經過三道隱匿陣法,她才來到地面。
一來到地面,就如同進入一個巨大的森林。
神洲的森林,樹木已經很高大了,數十丈高的參天大樹很是普遍。可是這里的巨樹,簡直大的令人咋舌。
此時,虞嫃的身前赫然是一堵高墻,一堵直上蒼穹的高墻。
不對,不是高墻,而是一棵樹。
可是這樹實在太大了,直徑足有三四丈寬,乍一看就像一堵墻。
往上看,但見巨樹高達百余丈,遮天蔽日,不見一絲天光。
大的嚇人,簡直猶如神樹一般。
而虞嫃的周圍,都是這種大的嚇人的“神樹”,肉眼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不光如此,就是虞嫃的神識,此時也被壓縮到極點,只剩下武士修為的神識了。
若不是剩下微弱的神識,虞嫃甚至難以發現一根根水桶粗細的藤蔓,纏繞在一株株巨樹上,密密麻麻,猶如蛛網和蟒蛇,在黑暗的林中縱橫交織。
巨大藤蔓上垂下的枝葉,無風而動,猶如水草荊棘,封住了林中的空間,令人舉步維艱。
滿滿一種洪荒的感覺。
與此同時,這猶如黑暗世界的巨大森林中,也傳來令人驚悚的各種聲音。
還有某種難以名狀的氣息。
這些光怪陸離的詭異聲音和氣息,不知道是什么事物發出,也無法用語言形容,但任誰聽了,都會感覺心神不適,下意識就想逃離此處,一刻也不愿滯留。
似乎周圍的巨樹暗林之中,隱藏著不知多少難以蠡測的兇險。
此情此景,哪怕虞嫃不是第一次來,哪怕她膽子真的很肥,也不禁心生悚然。
“師叔,師叔!”虞嫃喊道,祭出一顆青色的珠子。
淡淡青光散放而出,照亮了周圍奇詭的森林,也帶走了虞嫃弱弱的呼喚。
“嗯?嫃兒,你又來鬼荒作甚?不知此地兇險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這女子的聲音很奇怪,似乎很好聽,又似乎很詭異。似乎很年輕,又似乎很蒼老。
若是誰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可能首先會想到一個絕色美人,但接著又會想到一個恐怖妖婆。
一種極端矛盾,卻又融合在一起的聲音。
隨著這句話,一個灰衣女子就從不遠處的樹冠中走出。
她的身影很是曼妙輕盈,就像一片輕柔的羽毛,漂浮在空中。
似乎,能隨時不翼而飛,消失在此處。
剎那間,灰衣女子就來到虞嫃面前。
她頭發花白,韶華不再,骨齡起碼有五六千歲了
可是,她看上去又極有風韻,骨相絕佳,令人不禁遙想她年輕時的風姿,到底是何等美麗動人。
灰衣女子神色漠然,似乎是沒有生機的幽靈。可是她在看到虞嫃后,就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即便她不再年輕,這笑容也仍然很好看。
“嫃兒,你是有事么?”
灰衣女子手一揮,虞嫃就來到她面前,懸浮在空中。
虞嫃說道:“師叔,我想讓師叔介紹姜藥加入天平神教…”
灰衣女子微嘆一聲,“我退出神教很多年了。”
虞嫃笑道:“師叔哪怕退出天平神教再久,也是創教者之一,也是最淵博最強大的翼圣,至今威望猶存。”
灰衣女子搖頭,“最淵博最強大云云,你不要再說了。你慣會自吹自擂說大話,師叔雖老,卻清醒的很,莫要捧我。你的這些話,還是對你師尊說吧。”
虞嫃道:“師尊可沒有師叔淵博,他最強的武道也只比師叔高了三個小境界而已。”
灰衣女子有點落寞的說道:“嫃兒,到了渡劫(武圣)境界,每提升一重天都很不易。到了大乘境界,就更是如此,每一重天之間,修為差距更大。”
“要論武道,我和你師尊雖是同一個大境界,卻足足差了三重天。這三重天的差距,遠比你想的要大,你不到這個境界,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正因為如此,到了渡劫(武圣)以上,每個大境界就細分為十個小境界,一個小境界一重天。差一重天,就強弱分明。”
虞嫃露出向往之色,“師尊曾說,到了渡劫境,才算真正入了道途,可稱為真人。渡劫之下,只算修士。”
“可笑的是,如今天下,修煉到元嬰(武真)就能稱真人了。”
灰衣女子點頭:“你師尊說的對。的確到了渡劫境,才算真正修道。實際上,如今所謂武圣強者,也就是剛入道而已,只算小成。”
“以你先天道坯的資質,即便天地規則有缺,只要好好修煉,修煉到大乘只是遲早的事。”
虞嫃問道:“師叔也這么說,難道我真的沒有機會跨入地仙境界么?”
“地仙?”灰衣女子長嘆一聲,目光似乎要看透無邊荒林,堪破虛空。
“地仙地仙,已是仙。如今天道有缺,是絕無可能達到這個境界了。這方世界,事實上也不容這等蓋世強者了。”
“除非,除非利用天下氣運,逆天而行,以無數生靈為祭,方能有登臨絕頂的機會。然,因此造成的無限業力,也必將釀成不測惡報,激起蒼天之怒。”
灰衣女子的話,帶著一種陰森凜然之意。
虞嫃聞言,不禁感到身子有點瑟縮。
師尊也好,師叔也好,對這種似乎唯一的登頂方式,到底持有何種看法?
她虞嫃,對這種聞所聞問的登頂方式,未來又將持有何種看法?
是深惡痛絕,至死不為,還是奉為圭臬,大道獨行?
如果是姜藥,他應該是深惡痛絕,至死不為吧。
灰衣女子看到虞嫃的神色,哪里不知她的心思?
“嫃兒,你記住,道在心中,心在道中。違心之事,萬不可為。惡人可作惡,只要心本惡。你若心本惡,大可去做得。你心若非惡,便是做不得。”
“師叔為何要退出天平神教?因為太大的惡,師叔做不得。師叔也做過惡,捫心自問只做小惡。以天下生靈為祭這樣的大惡,師叔就做不來了。”
“善有大善小善,惡有大惡小惡。大善非圣賢不為,大惡非兇煞不做。常人只能小善小惡。師叔不是圣賢,亦非兇煞,大善大惡皆不能為。”
虞嫃肅然道:“我懂了。師叔教誨…嫃,銘記在心,永不敢忘。”
灰衣女子點頭:“善。如此,我便隨你回一遭神洲,見見那個姜仲達。”
“謝師叔。”虞嫃行禮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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