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花現在的小日子過得很開心,早上練武,中午則和其它達官貴人們的婦人閑聊閑逛,傍晚回到矮山的小家,在林中花園,欣賞著花搖蝶舞的美景吃完晚飯,和趙碧蓮斗斗嘴,再一起泡溫泉,美美的,一天的疲勞都褪得干干凈凈。
這樣悠閑的生活,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官人不在身邊,好想他。
相比之下,趙碧蓮天天大大咧咧的,不是跑去和龐梅兒玩耍,就是回娘家橫行霸道。
但其實這是表象,楊金花不止一次在半夜被趙碧蓮的夢話吵醒,沒辦法,習武之人睡眠淺,也就自家官人在身邊的時候,她會睡得沉些。
而趙碧蓮夢話幾乎都是關于陸森的。
‘官人,我好想你。’
‘官人,別折騰我這么久,撐不住了,去折騰金花。’
‘官人,龐梅兒的肌膚嫩得你玉石,要不你也娶了她吧,這樣我們三姐妹就能一起玩了。’
“官人,這蜂蜜好好吃,我用嘴喂你好不好。”
不得不說,趙碧蓮的夢囈極為不雅,雖然已經人婦,可楊金花依然聽得是面紅耳赤,好幾次都想搖醒這個人了的,但隨后楊金花便會發現,趙碧蓮的眼角有淚花溢出。
輕輕嘆氣后,楊金花便會放棄這想法,何止碧蓮,她自己也好想官人啊。
然后待到第二天醒來,趙碧蓮又會變得大大咧咧,她似乎只有在夢中的時候,才會想念陸森。
這天楊金花和三家貴婦們一起相約踏青野餐。
汴京的四月底,草長鷹飛,只要外出,便是山山水水,霧里霧外繁花現的春時美景。
待到傍晚時,婦人們回家,楊金花把籃里的果子分了,得到眾多婦人的感謝。
正待轉身回矮山,卻有個中年人從城門里面小跑出來,說道:“小娘子,大娘子有事喚你回家一趟。”
出來說話的人是老齊,他拱拱手,繼續說道:“與姑爺有關。”
楊金花一愣,騎著雪犬傀儡便往天波街方向疾奔。
很快便回到家中,將雪犬傀儡放置在庭院,她翻身而下,急急沖入內堂,便看到老太君和娘親兩人,正坐堂前說著話兒。
她幾步跨上前,急急問道:“老太君,娘親安好。讓齊叔喚我過來,可是官人他有了什么消息?”
楊金花的右手下意識握得很緊。
她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雖然她個人而言,很相信陸森的實力,一般人傷不著他。
但……凡事就怕萬一。
穆桂英漂亮的桃花眼瞄了下女兒的右拳,隨后笑道:“別擔心,雖然事情確實和森兒有關,但不算是什么壞事。”
為了不讓女兒著急,當下穆桂英便把她不久前打聽到的消息說了。
在聽到陸森一人斬首十萬后,楊金花先是愣了下,隨后滿是崇拜地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家官人。”
也不怪楊金花有這反應,在很多時候,在沒有親眼看到大量尸體堆積的地獄之前,很多人對于死亡的感覺,只是紙面上的一個數據。
特別是死者與自己沒有切身關聯的時候。
更不會有直觀的感受。
穆桂英輕輕搖頭:“森兒確實很厲害,但這太厲害了也不好。今日殿議,到現在都還沒有退朝,估計是在說森兒的事情。”
“如此大功,難道不會論功行賞?”看著母親那微微擔憂的神色,楊金花內心也有點七上八下:“不會是想著,像是針對狄將軍一樣,針對官人吧。”
穆桂英神情沉重,沒有說話。
但這和默認已沒有什么區別。
她們是武將后人,自然知道武將立大功后,會受到什么樣的詰難。
狄青的遭遇,可是歷歷在目的。
“所以說,有可能是我們楊家拖累了森兒。”穆桂英有些無奈地說道:“若是她娶的是文官家女兒,別說殺十萬,殺百萬估計也是滿朝文武叫好聲連連。”
楊金花心里突然有點難受,她不想成為陸森的負累。
這時候,穆桂英伸手撫摸了下楊金花的小臉,微笑道:“不過也別太著急,汝南郡王肯定站森兒這邊的,況且森兒是方外之人,可能受到的詰難,不會有我們將門那么多。”
“我明白了,嫡親的意思是,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對吧。”楊金花松了口氣:“看來事情沒到麻煩的地步,況且最近我一直在四處送果子,想來應該能讓他們留點情面的。”
“文官的心,很冷的啊。”穆桂英幽幽地說了句,表情落寞同,她是不太信任官員的。
楊金花頓時語塞。
“你們兩個啊,就是光著急,自己嚇自己。”這時候,佘太君突然說話了:“金花把果子散得四處都是,但凡有點身份的文武百官,都吃過了。如此神物,誰不想要,全天下也只有森兒一個人能變得出來。誰都怕死,怕病疼纏身,光是這些果子,就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他們傻了,才想著要得罪森兒。”
“可為何這次的朝議如此之久?”穆桂英問道。
“估計是在忌憚森兒的殺戮神通吧。”佘太君呵呵笑了聲,然后說道:“如老身沒有猜錯,森兒很快要被召回了。”
穆桂英微愣了下,隨后便明白了佘太君的意思。
楊金花年紀輕,還是不太明白:“老太君,既然官人有仙術能重創敵軍,為何他們還要召回官人?”
“葉公好龍罷了。文官和官家是一體的,特別是文官,他們不會希望仙人涉政的,若是再讓森兒在前線待下去,過不了多久,西夏就能被滅國。屆時森兒名望大漲,天下皆知,整個朝廷百官都睡不了安穩覺。”佘太君嘿嘿嘿笑著,頗有狡猾老狐貍的味道。
解釋到這種程度,楊金花終于隱隱約約明白了。
此時佘老太君說道:“桂英,你去矮山小住幾天。”
“嗯?”穆桂英一愣:“這不太好吧。”
“森兒外出,矮山中幾乎皆是女子,沒有人會說閑話的。佘老太君哼了聲:“既然事態未定,那么我們楊家就直接站森兒這一邊。不用考慮那么多,反正楊家現在的勢也是森兒給過來的,我們若是沒有點表示,只會讓別人看笑話。”
穆桂英思考了會,桃花眼流轉,她拉著楊金花的手笑道:“也好,反正我也饞矮山上的仙家溫泉水許久了,只是老太君,你不和我們一起上矮山嗎?”
“楊家需有人坐鎮著。”
“但你的身體……”穆桂英有些擔心。
“好著呢,天天仙家蜂蜜吃著,暗疾早沒有了。”佘老太君現在的氣血比起前年來,那真是好得不行。她神情驕傲地說道:“就算此刻跳出條大蟲,老身不用兵刃,三息間就能活撕了它。”
一柱香后,穆桂英和楊金花共乘雪犬傀儡,出城去了矮山。
無數的行人看到了這一幕。
也就在穆桂英上了矮山后,今日殿議終于退朝了。
關于今日大臣們究竟討論了什么,百官都都三緘其口。
不過陸森一人斬敵十萬西夏人這事,還是在汴京城傳開了。
興奮者有之,崇敬者有之,覺得殺戮過重者亦有之。
同樣,穆桂英上矮山這事,也傳到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汝南郡王當場就笑了起來,在書房中自言自語:“佘老太君不倒,這楊家就倒不了。”
龐太師和八賢王等人,也是佩服之色。
倒是一眾言官,聽到這消息表情不算太好。
待到第二日,早朝再開,趙禎額頭上綁著一塊濕巾,熬的是冷井中的寒水,這樣子能讓他腦袋不那么疼。
“穆大元帥的事情你們也應該聽說了,楊家這是要與陸真人共進退了。”趙禎的語氣極是委屈:“我們沒有想著要對陸真人怎么樣,反而是在想著,如何不惡了他。”
文武百官皆是苦笑。
昨天他們討論了大半天,確實是想把陸森給召回來,但并沒有存什么壞心思,只是單純覺得,讓陸森這么繼續殺戮下去,可能會有違天和。
明著說是擔心影響陸森心性,但其實還是為了他們自己。
他們怕陸森偏離了仙道,不能再修行了,那以后仙果也就沒有了。
現在朝庭百官們的身體都挺好的,人人幾乎至少食過一枚仙果。
矮山的果子,就是他們身體健康的安全保障線。
他們后半程,討論的內容已經與陸森沒有太大關系了,就是在考慮,召回陸森后,該派誰去交接監軍之職。
有很多人選,可沒有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
監軍的權力很大,戰事結束后,必定能高升,所以無論哪一派系,都想把自己的人頂上去。
文武百官為這事吵得挺久。
趙禎在龍椅上看著文武百官又吵了起來,他便感覺自己腦袋更加劇痛了。
忍了好久,見下面如菜市場差不多,都沒有個消停,即使是老好人脾氣的趙禎也終于忍不住了,在劇痛的驅使下,他拍著龍椅怒吼道:“都別吵了,你們既然沒有個決斷,那就由我來。柳船字,由你去當監軍,把陸真人替換回來。反正你和陸真人也算熟悉。”
公公柳船字在一旁微微彎下了腰,表示尊令。
而文武百官們也停止了爭吵,他們其實也明白,在沒有足夠利益交換的情況下,三個大派系之間是誰也不愿意退讓的。
但現在官家把事情給攬過去了,那無所謂。
反正這個監軍之位,不落在其它人手里就好。
包拯在下方和八賢王交頭接耳:“官家難得硬氣了回,少見。”
八賢王很無聊地嘆了口氣:“昨天官家就應該如此,憑白浪費了大好光陰。”
不管怎么樣,新監軍人選算是出來了。
同時全京城也知道了這事。
穆桂英坐在涼亭中,看著花海,笑道:“虛驚一聲,官家和文武百官皆沒有針對森兒的意思,等我泡多兩天溫泉,也該回家了。”
“那么急著回去做什么?”楊金花在一旁不舍說道:“就算快馬加鞭,等柳公公去到永興軍路,再等官人回來,怎么著也得十天以上,娘親你就再多住幾天唄,等女兒好好孝敬你。”
穆桂英大是感動,但俏媚的臉上卻是調笑,說道:“其實女兒你巴不得森兒快些回來,然后把我掃地出門吧。”
楊金花嗔道:“哪能啊……娘親你在這住一輩子都沒有問題的,官人不會在意。”
“他不在意,但我楊家的風評就全完嘍。”穆桂英白了自己女兒一眼,然后正色說道:“這次森兒殺戮敵軍十萬,卻沒有被文武百官針對,我想著應該是你最近一段時間的努力起到了作用,做得很好,繼續下去。女子以色娛人終究只是邪門歪道,只有那些能與自家官人同進退,能幫得上他的女子,方可受長久寵愛,要記住了。”
楊金花使勁點頭。
而在永興軍路這邊,大軍休整了近六天,士氣這才回轉不少。
折繼閔正打算讓大軍在這兩天內啟程,結果滿臉疲勞之色的驛站信使,將一份書令放到了他面前。
“這是中書令?”
中書令某種程度上來說,要比官家的話更管用。
畢竟皇詔是可以拒的,但中書令不行……這里面蓋有龐太師,八賢王,包拯,司馬光等重臣的印章。
折繼閔愣了下,隨后拆開,將書令看完,他松了口氣,然后這才去找了陸森。
“妹夫,朝廷來令,召你回東京,新監軍乃是宮內監事柳船字。”折繼閔笑道:“朝廷似乎沒有追究你殺戮過甚的事情。”
陸森無奈地笑了下,殺敵太多反而被自己人忌憚的,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想想這是北宋,也就不奇怪了。
“既然如此,回春幡我得帶回去了。”
回春幡只有陸森能拿得了,其它人碰都碰不到,留在這里不能移動,隨著大軍進發向前,它就沒有作用了。
因此倒不如帶回到汴京城中。
“這是自然。”折繼閔也沒有想著留下陸森的回春幡,他拱手說道:“妹夫不需要擔心我們,敵人少了十幾萬步兵,光靠兩三萬的騎兵守城,他擋不住我們的。你就在汴京城里享受,再等著我們大捷,抓獲西夏國相的消息吧。”
兩人正說話間,旁邊突然又沖過來個驛站信使,這滿身塵土,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折繼閔。
折繼閔打開,臉色突然被愣住了,然后他將書信交給了陸森。
陸森看完,也無奈了。
原來新監軍柳公公到了西安,當時天色已晚,便找了間旅店睡覺,結果第二天負責護送的侍衛們發現,柳公公不見了,大活人不翼而飛。
現場還留下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