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朝堂對陸森拒絕抵擋契丹人的事情,都表現出了郁悶的態度。
然后這種情緒流入到民間,讓市井討論紛紛。
‘陸真人為何不去北方幫忙鎮壓契丹人,只要契丹人不下來,西夏那邊就能打下去了。’
‘怕了吧,畢竟契丹人比西夏強得多。’
‘怎么可能,陸真人怕的話,之就不會去當監軍了。也不會屠了別人十幾萬的士卒。’
‘我聽說是陸真人想去,但朝廷不讓他殺人。’
‘這是何等荒謬之言,鎮壓邊疆,哪有不殺敵的?朝堂上的大臣們,沒有這么傻吧。’
‘聽說是怕陸真人殺戮過重,畢竟已殺十萬,再殺十萬的話,那就和白起將軍有何區,要知道,白起將軍可是沒得善終。’
‘且白起將軍只是讓部下殺戮,自己可沒有怎么動手的。陸真人是自己動手!’
‘某聽說陸真人也沒有親自動手,他只是弄了巨石輪子出來,讓那些賊配軍推下去碾死西夏人的。’
‘不管怎么說,朝廷想陸真人去,但陸真人不愿意,這不好,不夠大氣。’
‘要是我,我也不愿。監軍之位都沒有坐多久呢,就被拉回來。現在出事了,又讓人去幫忙。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誰樂意啊。’
反正市井中討論紛紛,吵吵鬧鬧。
楊金花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回到楊家的探親的。
她將例行的水果和蜂蜜交給娘親,然后向坐在廳堂上,正磕著瓜子的,楊家真正的話事人問道:“老太君,關于我家官人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
“不就是森兒不愿意去北面嘛,早聽說了。”老太君笑笑。
楊金花坐近了點,問道:“老太君你聰敏過人,應該能看得出來其中關竅,能不能指點孫女兩句?”
“森兒讓你來問的?”
楊金花使勁搖頭。
這事陸森根本沒有和她談,倒不是說陸森不和自家女人說正事,而是他覺得,這點小事,沒必要和楊金花講,怕她擔心,影響家里的安寧的氣氛。
但楊金花搞夫人外交,竄門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了這些消息。
她雖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人,但實際年齡并不大,加之一腔熱血都幾乎放在了武藝上,其實她對于政治方面的認知,是比較淺薄的,只比普通人好點而已。
所以聽著這么多風言風語,她也有些著急。
自己家官人看著一點都不上心,她又不好意思詢問,便來家里問問老太君。
此時的佘老太君,容貌紅潤,滿頭烏發,一點都不已經八十多歲的老人,反而像是四十出頭的女子,她呵呵笑道:“森兒都不急,你急什么。男人為天,女人為地。天不亂,沒有烏云密布,那女人就安安份份地過日子即可。”
楊金花松了口氣,卻又說道:“那老太君說說嘛,為什么官人在這樣的狀況下,反而安坐如山。”
“也好,那就教教你,免得森兒覺得我們楊家出去的女子,個個都是草包。”老太君笑了笑,說道:“咱大宋士大夫與官家共天下,而咱將門則是大戶中的管家,三方將這天下治得明明白白,頭頭是道。但這可沒說,道人也有治天下之權,同樣,這道人也沒有報效朝廷的之責。”
“這……”楊金花有點想不明白。
老太君繼續說道:“那你看,這市井對此事議論紛紛,但朝堂上可有言官彈劾你家官人?”
“這倒沒有!”
“那不就是了。”老太君說道:“你家官人就算有文職,也是祠部郎中,兼終南山真人,天章閣直學士!這可都不是要去邊疆的職兒,他不愿意去,沒有人能說他是尸位素餐,不干人事,沒有敢!”
楊金花這下聽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家官人是否北去,不是朝堂說了算,而是自己說了算!”
老太君點頭:“就是這事理。所以說,咱家就金花你命最好,嫁了個最安穩過日子,又貴不可言的妙人兒。”
楊金花聽到這里,頗是得意地笑了起來。
此時北宋的政治環境,還是要點面子的,也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種自我虐待的范兒。
臣子拒詔的事情比比皆是,下官覺得不爽,抗令上官也很正常,只要不是犯法,大不了調動去別地干活,不在你手下做事了。
此時陸森的情況比這更寬松些。
他本來就半游離于官場之外,況且全朝堂的人,幾乎都吃人嘴軟,他這擺出不愿做事的態度,朝廷還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楊金花明白自家官人有多厲害后,這便底氣十足了,她回到矮山,想和官人膩歪一陣子,卻發覺官人不在家。
正在練著基本功的趙碧蓮說道:“官人被曹家兄弟請走,出去吃茶了。”
現在趙碧蓮也開始練武了,反正白天也是閑著。
她才不會說,自己是太羨慕金花能與官人戰斗極長的時間,而自己早早就因疲勞睡去了,這才想著要習武。
而此時的陸森,在樊樓與曹家兄弟見面。
自從結婚后,陸森與他們來往的便少了些。
主要是陸森不愛交際,甚少去竄門。而結婚后,曹家兄弟也方便常來竄門。
一來一去,這就交往少了許多。
因為許久未見,所以這次曹家兄弟請客,陸森也沒有拒絕。
但現在陸森卻有些后悔,因為樊樓里,除了曹家兄弟外,還有一個大胡子坐在哪里。
就是前幾天見過的契丹人,蕭度。
雖然心里后悔著,但陸森還是抱抱拳,說道:“又見面了,蕭使節。”
“難得見陸真人一面,甚是歡喜。”蕭度抱拳笑瞇瞇地說著話。
他的面相看起來很豪爽,但陸森似乎總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些陰險。
當然,這只是陸森的自我感覺罷了。
然后陸森看向曹家兄弟,說道:“我以為只有你們兩兄弟,這才來的,沒有想到,你們倒是帶了客人上門。”
曹家兄弟臉色都不是太好。
他們怎么說也是年輕人中的人精兒,情商都極高,自然聽出了陸森的話里,隱隱有責備的意思。
曹評抱拳彎腰說道:“陸兄莫怪,此事是家中大人授意,我和誘弟只是聽令行事。”
陸森哦了聲,然后看向蕭度:“蕭使節很厲害嘛,居然能讓國舅這種皇親國戚給你當中間人。”
“因為曹國舅欠我們蕭家一個人情,現在人情還了。”蕭度很坦然地說道:“這個人情,可以讓曹家幫我們做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我還是讓它作在了這件事情上,某認為,能與陸真人見面,這人情賺得極大。”
陸森微瞇眼睛,他是不太想和契丹人扯上關系的,只是既然都坐到了這里了,而且還是曹國舅做的中間人,那自然不妨聽聽。
“那么蕭使節見我有何要事?”陸森問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陸真人交個朋友。”蕭度站了起來,抱拳行禮說道:“本人奉國主之命前來,特邀陸真人前去我大遼居住。”
曹家兄弟臉色大變。
陸森扭頭看著他們兩人,問道:“想來曹國舅也應該知道蕭使節的來意,但他還是愿意做中間人,到底是什么人情,居然如此夸張?”
兄弟兩人使勁搖頭,表示不知。
其實他們兩人也極是惶恐中,陸森的身森和地位其實很超然的,要是真被挖走,曹家就是整個大宋的罪人。
別說官家,那些沒有了仙果和蜂蜜供養的文武百官,不把曹家弄死才怪了。
陸森想了想,卻笑道:“其實曹國舅很有心計,他猜到我絕對不會投向遼國,這才同意了做中間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人情給弄沒了。”
曹家兄弟只能苦笑不已。
此時坐在一旁的蕭度笑道:“陸真人,請別急著下結論。可否聽聽我們遼國的誠意?”
“怎么說你都是客人,我們不該攔你,請說。”陸森做了個手勢。
“只要陸真人愿意到我們遼國居住,國師之位,真人之位是必須的。且贈南城兩座,賜王爺身份,上朝可與國主并肩而坐。”蕭度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陸真人愿意開爐煉丹,天材地寶只要寫出來,存在于這世人,我們蕭家就敢擔保,絕對幫你找到。”
曹家兄弟倆聽到這話,感覺頭皮都在發麻。
所謂的‘南城’是指靠近大宋的城市,這種城市有個特點,就是經濟特別好,繁華。
雖然比不上汴京城,卻也應該不會差得太多。
兩座南城,然后還是一字并肩王,又愿意許諾天材地寶,這確實是極高的誠意了。
至少大宋是做不到這地步的。
雖然明白陸森斷然不可能同意,但曹家兄弟還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陸森聽完后,笑了:“你這條件聽起來不錯,但完全沒有意義。我一個方外之人,要兩座城做什么!至于什么一字并肩王之類的稱呼,更是沒有用。好了,既然蕭使節你的話已經說完了,那我剛也好有要事需處理,告辭。”
說罷陸森站了起來。
蕭度也站了起來,說道:“那真是遺憾……若是陸真人日后想到什么條件,或者想要什么東西,大可過來找我,本人會在汴京待相當長一段時間,只要你開口,一切都能替你辦到。”
曹誘此時忍不住說道:“大言不慚,連陸真人都找不到的東西,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那可未必。”蕭度笑起來,有股調侃的意思在內。
曹誘看著極是不爽,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在京城公然打遼國的使節,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為,況且他也打不過。
陸森沒有理他們,而是直接回了矮山。
沒過多久,陸森面見遼國使節的事情,很快就在全城發酵了,傳播的速度有點猛,并且傳承著很多古怪的流言。
似乎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但陸森依然沒有理會。
反而是文官集團有些緊張了。
包拯、龐太師、歐陽修等人緊急聚在一起,互相見了個面。
“陸真人在樊樓見蕭使節的事情,想必你們也應該知道了。”包拯臉上是化不開的擔憂:“我們之前這才惡了陸真人,現在遼國立刻來做說客,此事有些麻煩。”
龐太師說道:“老夫覺得不必驚慌,陸真人應該不會向著蠻夷的。”
“問題是,他們真是蠻夷嗎?”包拯拍手說道:“契丹行我大宋節制,說我大宋之言,真是蠻夷?”
旁人沉默。
其實他們也明白,如果按照‘入中華則華之’的準則,遼國其實算是華夏一份子。
而且現在很多書生都跑到遼國做官了,也沒有見他們覺得有什么不對。
書生去得,陸森這方外之人,更是去得。
“要不,我們把蕭使節趕走吧。”歐陽修氣得直拍桌子:“放任那小兒在京城亂跑,準沒有好事。浮動我等軍心不說,還想著挖人。”
“這更不妥。”包拯搖頭:“在沒有真正開戰前,驅趕他國使節,等同于侮辱。”
歐陽修攤手:“好吧,這不行,那不許的,我們應該如何辦是好?”
包拯捏著自己的胡子想了會,說道:“不管如何,得去和陸真人見個面,探探他的意思。只是現在他對我等已沒有多少好感,即使去拜訪,也只能是吃閉門羹的。”
歐陽修說道:“請汝南郡王出馬,他總不能不見自己的泰山吧。”
“汝南郡王前天去蘇州了,說是那邊出了些事情,需要處理,已經官家告假。”
歐陽修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他這是故意躲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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