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于謙這幾天也沒閑著。
這番話說下來,必定是經過了實地的視察和確認的。
這些情況,朱祁鈺前世的時候便已經知曉的七七八八,如今重活一回,大方向上沒什么變化,故而他也沒有太過意外,繼續問道。
“京師糧草儲備如何?”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此番雖是固守,但是糧草也是重中之重,若是再被人斷了糧草,才是真正的大難臨頭!
聞聽此言,于謙眼中也是掠過一絲贊許之色。
在他看來,朝廷此次大敗于土木,最大的原因,就是后勤輜重被瓦剌截斷。
否則,二十萬官軍,怎么都不會打成這個樣子。
這位郕王一開口,便問京師糧草儲備,可見并非毫不知兵。
于謙道:“臣和戶部沈侍郎亦曾盤點過國庫,因天子親征,靡費甚重,我京師如今存糧約有一百一十萬石,各地夏糧剛收,不日即將轉運至京師,約有四十萬石,京衛屯豆二萬三千余石。”
“不夠!”
朱祁鈺皺了皺眉,斷然道。
這些糧食,維持京城日常的用度是夠了,但是若說要打仗的話,是定然不夠的。
何況,憑京營如今剩下的幾萬殘兵,不可能守得住京師。
從外地調兵過來,是肯定的!
既然要調兵,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糧草的問題。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次親征,動用的人數太多,朝廷幾乎是傾盡了全力,在支持親征。
國庫的那點底子,基本上都被禍禍干凈了。
何況朝廷雖然一年有夏糧和秋糧兩次征收,但是大頭都在秋糧,夏糧的數量,大約只有秋糧的五分之一左右。
所以哪怕有剛剛轉運過來的夏糧,也是不夠的。
想了想,朱祁鈺道。
“通州倉情況如何?”
到現在為止,大明收取的稅賦,還是以糧食,布匹等實物為主。
但是各地收取的糧食,卻并非都轉運到京師,而是就近轉運到各地的官倉當中。
按例,只有山東、河南、直隸以內的糧食,會轉運到京倉當中。
正常情況下,如果是秋糧的話,一般會有接近四百萬石,京倉無法儲存這么多的糧食。
因此在宣德年間,先皇便下令,凡轉運至京師的夏糧秋糧,皆分開儲存,其中四成儲備京倉,另外六成,儲存在通州倉內。
所以要調糧,最近的就是通州倉。
于謙答道:“此次天子親征,優先轉運的是京倉糧食,通州倉尚有盈余,加之通州倉夏糧轉運早于京師,半月前,已有六十萬石入庫,如今儲備糧草數,應有一百八十萬石有余。”
話至此處,于謙略停了停,臉上浮現一絲為難之色,道。
“不過通州至京師,轉運尚需時日,我調糧官軍并未大量儲備車馬,恐一時之間,難以大量轉運。”
“無妨……”
朱祁鈺擺了擺手,道。
“可命順天府,通州府下令,征召民間車馬運糧,命戶部撥銀,按轉運數量付給百姓酬勞便是。”
頓了頓,朱祁鈺又道。
“除此之外,自九月起,京師文武百官,所需俸祿米糧,俱從通州倉支取,京師糧倉僅供官軍百姓取用。”
這些都是前世的時候,朱祁鈺帶著兵部的一干官員一塊討論出來的,此刻說出來,倒是讓于謙有些意外。
他的確想過這些措施,但是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形成正式的方案。
卻不曾想,這位郕王爺先提了出來。
兩邊想法一致,于是于謙點頭稱是。
“王爺所言甚是,臣回去之后,便與戶部聯名上奏,盡快施行。”
“嗯……”
朱祁鈺點頭,繼續道。
“除此之外,軍器盔甲之物,京師并無太多儲備,但是南直隸設有軍器大倉,本王記得,兵器盔甲加起來,約有一百三十余萬件,抽取八十萬件,令南直隸速速轉運進京。”
“還有便是,此次土木之役當中,我軍雖死傷慘重,但應有大量兵器輜重殘留于各關隘及戰場之上,可命各關隘守將,收攏殘軍之時,同時收集殘留可用的兵器盔甲,一并送入京師。”
于謙詫異的抬頭望了一眼朱祁鈺。
如果說剛剛問糧草的那些話,讓他對這位郕王加深了一層認識的話,那么現在朱祁鈺的話,更是讓他心中倍感意外。
要知道,南直隸的確有數量巨大的兵器儲備,畢竟那里原本是都城。
事實上,原本京城也是有的,但是二十余萬大軍出征,基本上都用作大軍裝備了。
讓于謙感到詫異的是,這位郕王,竟然知道南直隸具體的儲備數量。
要知道,此乃機密之事,就算是在朝堂之上,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難不成……
于謙想了想,繼續開口道。
“王爺,京師守衛,核心在于可戰官軍,如今京師可戰官軍太少,必然難以久持,兵部這幾日商議,可調遣駐守運河沿線的運糧官軍四萬,兩京及河南等地備操軍六萬,同赴京師,充入京營操備。”
朱祁鈺點頭,旋即便道。
“嗯,可,不過備操軍畢竟是后備官軍,平素操練不夠,戰力不足,本王記得,山東等地有備倭軍五萬余,大多都熟稔戰事,可抽調三萬入京,壯我京營戰力。”
這也是前世的經驗之談。
備操軍,顧名思義,就是大明用作后備軍的二線部隊。
這些年來軍備廢弛,就是京營將士,都不曾日日操練,備操軍的質量更是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備倭軍雖然習于海戰,但是畢竟是打過仗,見過血的,戰力要高得多。
前世的時候,備倭軍也是京師保衛戰當中的一支主要力量。
所以朱祁鈺沒怎么考慮,便說了出來,不過話音落下,他便看到,于謙望著他的目光變了變,隱約間,多了幾分防備和警惕。
“王爺何以知道,備倭軍共有五萬余眾?”
于謙目光灼灼的盯著朱祁鈺,口氣生硬。
朱祁鈺瞬間便反應過來,自己此刻面對的,不是自己最信重的大臣于謙,而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于謙。
備倭軍的體制特殊,因為沿海倭寇繁多,所以備倭軍大多時候,是以小股部隊分別行動的,所以備倭軍的總數到底有多少,亦是朝廷的一個秘密。
雖然地位稍高一些的大臣基本上都大約知道一些,但是作為一個閑散親王,朱祁鈺能夠隨口道出這等敏感的機密,顯然超越了他作為一個親王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