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楊洪!
對于袁彬此人,滿朝廷的大臣,都知道這個名字,但是實際上見過他的,卻寥寥無幾。
畢竟,在土木之役以前,袁彬只不過小小的錦衣衛校尉,連奉天殿都沒有資格踏進來。
自然,也不會被老大人們關注到。
而土木之役后,袁彬和哈銘,作為太上皇身邊僅存的隨侍之臣,自然也頻頻出現在各種軍報當中。
尤其是袁彬,他幾乎成了太上皇的代言人,從太上皇身陷虜營的消息,到在宣府城下喊話,再到大同城下和郭登暗中定計想要營救太上皇不果。
可以說,袁彬這個名字,對于朝臣們來說,早已經如雷貫耳。
但是,他始終都在迤北跟著太上皇,所以要說認識,還真沒有幾個人。
如今在奉天殿中的大臣,要說認識袁彬的。
除了跪在前頭的使團三人組,也就是曾經在宣府鎮守的昌平侯楊洪了。
這一道聲音不大,但是帶來的影響卻是爆炸級的。
武臣這邊率先騷動起來,議論聲四起,張輗和焦敬二人,臉色更是變得無比難看。
尤其是焦敬,感覺心情糟透了。
從楊洪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焦敬就明白了,他們之前對于天子的所有揣測,都是錯的。
什么想要制造一個好名聲,什么想要置張軏于死地,都是錯的。
天子在使團一案上,之所以遲遲沒有公開,沒有定罪,不是因為他查不清楚,恰恰相反,是因為天子早就胸有成竹。
他一直在拖延時間,為的,就是等來袁彬這個最關鍵的證人!
隨著楊洪的這一聲,跪在殿中的使團三人組,也不由得抬起頭轉身望去。
待看到袁彬的面容之時,三人的臉色卻各不相同。
蕭維禎臉色慘敗,身子都在發顫,相對的,許彬卻是一喜,旋即就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張軏。
顯然,許彬覺得,袁彬的到來,也是張軏安排的。
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對袁彬,張軏的臉色并沒有絲毫的輕松,反而有些驚疑不定。
武臣這邊的騷動,自然也引起了文臣這邊的注意。
他們當中,沒有人認識袁彬。
但是,剛剛那個蒙古貴族,自稱是瓦剌使節,袁彬跟他一同前來,身穿的又是錦衣衛的袍服。
很快,便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滿朝上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就釘在了還在行禮的朱鑒三人身上。
這個時候,上首的天子也開口了,道。
“朱巡撫一路辛苦了,事關重大,朕不得不讓你剛一進城,就立刻上殿,不過看卿家的樣子,朕交辦給你的事情,應該已經辦好了吧?”
朱鑒這會也有些摸不清楚情況。
之前,就在郭登接到軍令,帶領大軍伏殺也先的時候,朱鑒也同時接到了一份密詔。
里頭說道,一旦也先戰敗,瓦剌必然勢弱,這個時候,正是和對方交涉,迎回太上皇的好時機,所以天子命他再度出使瓦剌,試探其態度。
如若也先有誠意和談,那么可以帶著瓦剌使節到京,但是為了確定太上皇安然無恙,同時需要讓太上皇的親隨袁彬一同回京。
應該說,這份詔旨對于朱鑒來說,是很冒險的。
他熟諳軍事,又通民政,當然清楚,也先在接連的大敗之下,必然不可能繼續長久和大明保持敵對的關系,轉向和談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這個節點究竟在何處,誰也不知道。
他雖不在朝中,但是卻也知道,紫荊關一役之后,朝中眾多大臣都覺得,也先無再戰之力,必然會傾向和談,所以才遣派了使團。
可結果卻是,也先表面上假意和談,實際上卻暗中偷襲沙窩,企圖再起邊釁。
這次失敗,對于也先來說,可能是一個很重大的打擊,但是他是否會真的因此而放棄對大明的企圖,誰也說不準。
尤其是,在沙窩之戰剛剛結束,也先損兵折將的情況下,萬一也先一怒之下,殺了他泄憤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是一次冒險。
朱鑒當時有兩個選擇,其一是回奏朝廷,以自己孤身一人,禮節不周為由,請求朝廷派遣完整的使團前來。
但是這其實,就算是婉拒了。
他手里的密詔,明顯是一份中旨,也就是說,天子沒有經過朝議就下達的旨意。
他把奏疏送回朝廷,必然要經過通政司和內閣,那么朝臣們自然會將此事安排妥當。
要么延期,要么換人。
當然,大概率是要延期。
畢竟,從朝廷的角度出發,剛剛派出去一波使團,立刻又再派,還是戰爭剛剛結束的情況下,實在不妥。
但是,朱鑒卻不愿意這樣。
從他的內心里,是希望太上皇能夠早日回朝的,在他看來,太上皇才是正統,一日沒有回到朝廷,社稷就一日不安穩。
所以,哪怕冒險,他還是選了第二條路,就是遵旨而行,孤身直入瓦剌。
這也是一次賭,他賭也先能夠坐穩瓦剌太師的位置,不是一個會被情緒沖昏頭腦的人。
身為大同的提督大臣,朱鑒雖不能直接干預軍政,但是基本的軍情還是清楚的。
瓦剌的現狀并不算好,紫荊關的失利,讓他已經失去了在蒙古各部當中最強勢的地位。
一個嚴寒過去,底層的牧民們凍餓而死的有很多,這直接影響到了也先兵力的補充。
再加上這次沙窩之戰的失敗,接連兩次的失利,如果也先是一個足夠清醒的人,就該拿出真正的誠意,和大明和談。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份密詔當中,朱鑒看到了天子的誠意。
這一次,天子并不是紅口白牙的只要求他迎回太上皇,而是給出了足夠的條件。
那就是,也先只要同意送還太上皇,那么大明可以不計前嫌,重新接納瓦剌各部為屬臣,恢復朝貢和賞賜的體制。
這其實,已經算是極大的讓步了。
朱鑒心里清楚,天子不可能給出,比這個更加優渥的條件了。
甚至于,如果不是直接由天子中旨而下,而是經由朝議的話,那么有相當一部分以某吏部尚書為首的激進大臣,連這些相對溫和的妥協,也未必肯答應。
所以他不能上奏疏,把事情鬧大,因為那樣一來,再派使團勢必要經由朝議,而這些條件是否還能通過朝議,就不一定了。
他沒有別的路可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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