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之后,日頭已經斜落,焦敬猶豫了一下,便命人趕往了成國公府。
在花廳當中落座,寒暄了幾句,便切入了正題。
“今日廷鞠之上發生的事情,不知小公爺可得到消息了?”
雖然說,因為登聞鼓的原因,這次廷鞠的官員規模,比普通的廷鞠要大得多。
但是總歸,得是勛貴外戚或是從五品以上的文武大臣,才有資格上殿旁聽。
至于朱儀,雖然現在成國公府的牌子沒倒,但是,他本人沒有爵位,僅有一個護駕將軍的差遣,是沒資格上殿旁聽的。
事實上,這也是成國公府現在面臨的尷尬局面,爵位沒有削去,但是遇到事情的時候,卻不能拿這個爵位扛事兒。
朱儀這個小公爺,不過是人家給面子叫一聲,實際上在官面上,不頂什么用。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上不得殿,但是打探消息,還是輕易的很。
坐在花廳當中,朱儀輕輕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
“這是自然,其實,不用多費什么心思打探,外頭也都傳開了,朱鑒奉天子密詔,前往瓦剌談判,帶回了瓦剌使臣,隨行的還有太上皇身邊的校尉袁彬。”
“使團眾人,見到袁彬之后,心虛之下只得認罪,天子震怒,判三人斬刑,擇日行刑,如今外頭各個衙門,從上到下,對使團可是罵聲一片。”
焦敬聽罷,倒是愣了愣神。
他剛剛從宮中出來,對外頭的狀況還沒來得及多問,卻不曾想,這短短半日的時間,消息竟然已經傳開了。
不過也只是片刻,他便反應過來。
廷鞠是一場局,為的就是置許彬等人于死地,這一點,從天子秘密派遣朱鑒帶回袁彬就可以看出。
既然對于結果早有預料,那么天子又怎么會放過這個敗壞太上皇聲譽的機會呢?
東廠的那幫番子,三教九流無所不包,別的事或許有些難,但是街頭巷尾的擴散消息,可是一把好手。
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經沒心思管這個了。
沉吟片刻,焦敬先是大致將武英殿中發生的事情,轉述給了朱儀,然后繼續道。
“瓦剌那邊,這次應該是真的有誠意要送還太上皇,這算是個好消息,不過,朱鑒被調去鴻臚寺,確實是個意外,圣母當時說完便心有悔意,只是木已成舟,難以更改。”
“對于朱鑒這等忠直之臣,圣母還是十分看重的,想到先成國公在世時,跟諸多文臣有交情,所以,特意托我詢問小公爺,可有法子能夠跟朱鑒搭得上話,轉圜一番,至少,不能讓這等忠直之臣寒涼了心。”
話說完了,焦敬不由感到幾分緊張。
如他剛剛所說,他們現在實在太缺朱鑒這種,能夠在朝中發聲的高級官員了。
尤其是,當朱鑒調入鴻臚寺之后,雖然對他個人來說,仕途有損,但是對于孫太后來說,其實是個好事,如果能夠拉攏過來,至少以后在早朝上就有人能夠發出聲音了。
但是偏偏,武英殿中鬧出了那么一樁事,如此一來,怎么繼續跟他接觸,就成了難事。
來成國公府找人,其實是沒辦法的辦法。
事實上,焦敬也只是知道,朱勇生前結交了不少文臣,但是其中到底有誰,交情深到了什么程度,卻絲毫不知,只不過是有希望,所以來試試罷了。
不過,幸運的是,他說完之后,朱儀竟直接點了點頭,道。
“駙馬爺放心,若是別人或許有難處,需要另外托人,但是這位朱大人卻是不難。”
見焦敬驚訝中透著一絲疑惑,朱儀笑著解釋道。
“不瞞駙馬爺,正統五年,太上皇命家父選調都指揮等武官攻讀《孫吳兵略》,《歷代臣鑒》等兵書,需從文臣之中,選一知兵的得力之人輔助,當時,家父舉薦的便是朱鑒。”
“朱鑒后來,也是憑借此功,從一眾御史當中脫穎而出,從普通的七品巡按御史,外放到山西為五品參議,其后升任布政使,一路走到了今天。”
“這么算下來,家父對朱鑒算是有提攜之恩,當初朱鑒外放出京之前,還曾經特意帶著禮物前來府中拜訪家父,所以這件事情,不必托人,小侄親自跑一趟,誤會自然能夠解開。”
這……驚喜來的有點快,讓焦敬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他只不過抱著希望,朱儀能找些關系,跟朱鑒搭上話,卻不曾想,成國公府竟然跟朱鑒有這層關系,可真是意外之喜。
與此同時,他再一次覺得,拉攏成國公府是一個多么正確的決定。
成國公府這么多年的底蘊,雖然朱勇死了,但是底蘊還在。
要知道,雖然太上皇登基之后,重用的是英國公府,但是,興盛和蟄伏都是相對的。
先皇在世的時候,雖然重用成國公府掌管京營,但是對于英國公府,也沒有疏遠,而是時時放在身邊顧問,只不過沒有實權而已。
到了正統朝,也是如此,英國公府掌權不錯,但是成國公府也僅是退居二線,不大過多參與兵事而已,在很多政務當中,發言權還是很大的。
這么多年的積累,朱勇明里暗里不知道提攜施恩過多少人,所謂的禮敬文臣四個字,在沒有實際認識之前,誰也感受不到份量有多重。
壓著心中的激動之意,焦敬道。
“既然如此,就拜托小公爺了,話說到這個份上,老夫也不瞞小公爺了,太上皇歸期只怕不遠。”
“但是如今的朝中,許彬,蕭維禎等人被罷職之后,幾乎沒有什么人肯為太上皇說話,這次廷鞠之上,天子明顯是想要褫奪太上皇詔旨的法理,這樣一來,太上皇縱然歸朝,令旨只怕也難出宮門。”
“所以,還是需要找些忠正敢言的大臣,替太上皇辦事,如此,太上皇說話有分量,成國公府也好早日安定下來,這位朱大人,不惜孤身犯險,前往瓦剌談判,可見其忠心。”
“小公爺跑這一趟,除了將誤會解開,是否……”
后面的話不用說,朱儀也懂,無非是問能否徹底拉攏過來而已。
不過關于這個問題,朱儀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謹慎道。
“駙馬爺,成國公府和朱大人的交情是有的,但是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家父也已經去世,替圣母傳話,解開誤會不是難事,但是,涉及到朝中立場,恕小侄直言,這種級別的大臣,只怕不會太過顧念交情。”
“所以,小侄只能說試一試,先探個底,如若不行的話,只能之后緩緩再圖。”
聞言,焦敬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朱儀說的有道理,不過,下一刻,朱儀卻話鋒一轉,道。
“不過,駙馬爺也不必沮喪,朱大人既然愿意為太上皇犧牲至此,想必也不會太過抗拒,何況,小侄既知圣母難處,自當竭力為圣母分憂,別的不說,現如今京中的文臣里頭,和成國公府交情頗深的,還是有那么幾個的。”
“這幾日,待去過朱大人的府中之后,小侄也往幾位大人那里,去探一探底,或許會有所收獲也說不定。”
焦敬一愣,旋即臉上浮起一絲喜色。
他能看得出來,朱儀是個穩重的年輕人,雖然他口頭上說的謹慎,但是既然敢主動提出來。
那么至少,他心里是有把握的。
點了點頭,焦敬連聲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小公爺了,小公爺放心,你此番奔走的辛勞,圣母和太上皇,都必會記得的。”
朱儀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面上卻謙虛道。
“駙馬爺客氣了,為圣母和太上皇分憂,乃是人臣職分,豈敢有所肖想,若能為圣母和太上皇解決一二煩惱,便是小侄心中所愿了。”
過了片刻,焦敬漸漸的冷靜下來,對于朱儀這種知進退的態度越發滿意。
不過,聽到他的這句話,焦敬卻似乎想起了什么,道。
“小公爺,明日老夫要往英國公府去一趟,圣母有幾句話托老夫轉達,小公爺無事的話,不妨同去?”
朱儀略愣了一下,沒明白焦敬的意思,不過想了想,他還是點了點頭,道。
“既然駙馬爺相邀,那小侄就陪駙馬爺跑上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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