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長刀隨黑衣旋舞,裹挾著刺耳的錚鳴聲,切過身前兩個甲士的脖頸,饑渴的刀刃瘋狂吸吮傷口,紋路越發妖艷。
飲血
一桿長槊直奔胸口凌厲扎來,陳酒刀口一磕,探手抓住硬木槊桿用力一拉,雪亮的槊鋒直直插入另一個甲士的面門,同時鳳圖刀直刺而出,捅進了那個被踉蹌拉過來的持槊曳落河肋下空當,將肺臟和心臟一同戳爛。
血腥味兒充塞鼻腔,陳酒感受著從刀柄涌入掌心的蓬勃生機,雙眼越發明亮。
長刀,重槊,血肉,金屬……
方寸見血的冷兵器交鋒,人與人之間的殊死搏殺,肌肉筋骨的原始糾纏……
久違了。
陳酒大咧著嘴角,鳳圖刀每次揮劈戳刺,都帶起幾道激涌的血箭,在黑衣上澆洇一大片。
刀口翻折劈落,碎甲斷骨!
唐朝的明光鎧,由兩千余片魚鱗甲和長條甲經鍛鑄、打札、錯穴、精磨等數道工序,最終由皮革條編綴而成,輔以胸前背后的金屬圓護鏡,是這個時代最精良的甲胄,素來有“鐵猛獸”的稱謂,僅重量就幾十斤,非重器不能破甲。
若不是鳳圖刀經過龍血磨石的打磨,成為了含炁類物品,怕是早就刀口崩折,根本無法像如今這樣破甲如裁紙切布。
血滴順著衣沿四下飛灑,陳酒在軍陣的缺口中左突右沖,如修羅兇神。
軍陣后頭。
旅帥摘下頭盔面甲,掏著淌血絲的耳朵眼,陰沉著一張胡人面目。
“放箭。”
端弩的甲士身子一顫:
“旅帥,會誤殺兄弟們……”
“曳落河八千義子親兵,感念父親大恩,義之所至,萬死莫辭,每個人都發過血誓。為此犧牲,是他們的榮耀。”
旅帥重復了一遍,
“放箭!”
“喏!”
弩機扣扳,箭矢攢射!
陳酒剛剛將刀鋒從一個人的腹肚拔出,連帶著牽扯不清的模糊,扭頭一瞧,映入眼簾的是雨幕般的密集箭頭,眉頭重重一擰。
巡游
裹著刀光的身影一閃而逝,在人群中沖出一條糜爛的血路,避開絕大多數落箭。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支箭矢插入肩頭,卡在了骨頭和血肉之間。
反手生生拔出箭頭,王十二的狗皮膏藥往傷口上一糊,血液瞬間止住。
“放箭,是吧?”
陳酒咬著牙,巴掌在胸前一抹,
湯姆遜沖鋒槍落入掌中,朝弩機隊扣下了扳機。
“他拿根燒火棍……”
火舌噴吐!
弩兵后半句話被吞噬在彈頭交織的雨幕中,一片人仰馬翻。
陳酒不太會用熱武器,但在這個距離上,胳膊端得平穩,總不至于描邊打空。
咔噠,槍栓一響。
彈匣空了。
“要不是點數用完,當初就多買些子彈了。”
將沖鋒槍丟回個人空間,陳酒隨手把一顆拔了插銷的二三式手雷朝旅帥所在的方向擲了過去,抽身殺回了軍陣。
“又是那東西……”
旅帥表情一僵,不假思索揮起斧頭,用裹著黃銅的斧面將手雷拍了回去。
拍了回去……
手雷剛一到半空便轟然炸開,碎片和火光的覆蓋之下,剛剛重新組織好陣型的曳落河甲士又被撕扯蹂躪了一回,軍陣紊亂。
其實,手雷的真實威力并沒有這么猛,但對于冷兵器時代的士卒而言,其威懾性遠大于殺傷性。
“謝謝了。”
陳酒唇角一扯,踏著滿地的甲片和血肉,直沖向胡人旅帥。
“狗賊奴!”
旅帥怒吼一聲,同樣踏步前沖,
獸吞銅面大斧奔著陳酒的腦門直直劈下。
刀斧交擊!
“好重。”
萬里挑一的曳落河旅帥骨粗筋壯,竟然與神眷加持過的身體素質伯仲之間。
陳酒雙腳陷入血水與雪水融合的泥濘里,靴底向前滑出,刃口一翻格開斧子,衣擺隨著前掠獵獵作響,翩然若游龍。
“我是義父親手賜過血酒的壯士,殺我?狗賊奴也配?!”
旅帥后退半步,一身甲片響聲如碎葉,斧頭卷著雪花一記低揮。
颯!
斧風攔腰而來,陳酒腳尖輕點地面,整個身軀向上猛地拔升,靴底在斧面上重重一踏,雪亮的刀尖直插旅帥眉間!
“噗。”
旅帥脖子向旁邊用力一擰,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刀尖切開甲片、革襯、斜方肌,最終落在了鎖骨上。
掌心涌來了劈斬金屬一般的觸感,刃口竟然是再難以往下半寸。
“骨頭真硬啊。”
旅帥喉間迸發出野獸般嘶吼,雙掌松開了過長的斧頭柄,握拳從左右兩側往陳酒頭顱砸去!
砰!
拳頭合攏。
陳酒肩膀一塌,重拳堪堪滑過發梢,飛起一腳踢在旅帥胸前,身子借著這股勁頭向后一傾,刀鋒摩擦著骨頭生生拔了出去,碎肉外翻。
腰背旋擰,步法激絞,苗刀回旋!
鋒刃嵌入脖頸,被堅硬頸骨攔住,卻也切開了動脈血管,血槽吮吸著激涌的鮮血,旅帥那雙胡眼迅速黯淡下去。
抽刀,再斬。
入骨一寸。
再斬!
一寸半。
斬!
硬如金屬的頸骨被鳳圖刀徹底砍斷,碩大頭顱沖天而起,高高拋飛出去。
撲通,
沒了項上人頭的高大披甲身軀跪倒了下去,陳酒抽手拔回兵器。
旅帥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兩圈,停在兩只獸皮戰靴前面,死不瞑目的眼睛往上翻著,正對上一雙低垂的褐瞳虎目。
陳酒瞳孔劇烈一縮。
大袍披肩,袒露胸口,碩大的肚子上堆積著一層層膘肉。一桿長槊握在滿是汗毛的巴掌中,槍桿粗如鵝蛋,足有兩丈之長,與其說兵器,不如說大纛用的旗桿更貼切一些。
這種壓迫性……
“阿胡兒,我的兒子。”
壯漢望著旅帥的頭顱,
“我當初選你入曳落河,因為你是一只虎,突厥的猛虎。可在我身邊過久了安逸日子,你變慢了,就成了一只貓,辜負我賜給你的血酒。”
曳落河,兒子,血酒。
“安祿山?”
陳酒嗓音沙啞。
他不是應該在臥廂么?
“隔著老遠聞著一股臭味兒,來瞧瞧,原來是個陽身陰官。”
安祿山嗓音低沉,如雷聲回響,
“陽身陰官終究也是人,離不了人世糾纏。誰派你來的?楊國忠?還是……”
“你猜唄。”陳酒咧了咧嘴。
安祿山點頭:
“那便是楊國忠了。”
陳酒瞇眼,目光來回掃著,估測兩人間的距離。
五丈。
何渭留在河圖上的符,需要接近兩丈之內。
“呼……”
陳酒吐出一口氣,埋下脊背,膝蓋微曲,悍然沖向了安祿山!
四丈。
三丈。
安祿山默默看著陳酒,神色被覆蓋了半張臉的胡須藏住。
靴子終于踏入兩丈之內!
渭河河圖……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反應?!
陳酒抿緊嘴唇,一抬頭,瞳孔中映出一桿出海升龍般的槊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