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西梁女國的下場,最后竟然會那么慘……”張懷玉愣住了。
“西天取經之路,乃是西方大興的根本,所以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哪怕死上幾十萬普普通通的凡人,西方教又豈會在乎?”
“更何況發生這種事情的地方,就在佛門掌控下的西域內。”許仙冷笑一聲:
“而西域諸國本就互相征戰,那里有大大小小上百個城邦、國都,時不時更迭替換一個,又有誰會注意?”
“哎,真是可惜了。”張懷玉嘆了口氣,卻又抽了抽嘴角:“但雖說西梁女國整座城的人都已經化為厲鬼。
可她們就算要報復,也應該選擇去找西方教的人去報復啊,沒事閑的抓金蟬子干嘛?”
“且不提她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而且誰說那嫁衣女子抓住金蟬子,是要打算報復他了?”許仙挑了挑眉,神色詭異。
張懷玉愣了愣神,便咽著口水說道:“你的意思是……”
“這不過是一場人鬼情未了的情劫罷了。”
“那我們現在……”
“當然還是要去找金蟬子和卞莊的,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興許還能喝上一杯喜酒。
如果來不及的話,搞不好就只能鬧洞房了。”許仙輕笑一聲,便將仙識擴散開來。
他現在需要做的僅有一個。
找一座城!
找一座可以會移動、會跑路、還會隱藏自己的亡者之城!
這是一座充斥著怨氣和死氣的城池。
可由于今天是女王大喜的日子。
便也導致整座城的所有鬼怪們,全都開開心心的在門口上掛起了慘白、綠油油的燈籠。
這場面看似極度陰間,可若是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卻都是紅燈籠……
唯有在某些擁有法眼、天眼的修士眼中,才能真正看破虛妄,辨別真假。
然而。
這座城的死氣雖大,但在城池居中的某座宮殿內,那里的怨氣和死氣,卻又顯得無比稀少,至少可以讓凡人在里面待上一段時間,也不會出現人命。
因為這座宮殿,就是西涼女王要洞房的地方。
此時,
金蟬子左手擼著光頭,右手握著《道德經》,他看似在念書,實則是在掩蓋心中的緊張。
沒辦法。
他頭一次入洞房,還處于被動狀態,這屬于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
他時不時看向房門,眼中不僅有著期待,同樣也有著悔恨和掙扎。
畢竟金蟬子有太多的話想說了。
他很想問,你是怎么死的?
他還想問,你為什么隨身穿著嫁衣?
他更想問,你始終不入輪回,難道是一直再找我嗎?
嘎吱!
門聲響起。
當一位蓋著紅蓋頭的女子,在走入屋內,又揮手將房門關上的時候。
金蟬子心中的很多話,也都放回了肚子里。
主要是那死氣和怨氣,簡直太濃郁了。
他生怕自己挺不過這一晚,整個人就會涼透了……
就醬,
一步步,一步步。
嫁衣女子緩緩走到床邊,并坐在金蟬子的身旁,她不在動彈,可雙手卻又緊緊的握在一起,似乎比眼前的男人還要更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
金蟬子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掀起眼前之人的紅蓋頭。
那是一張傾城傾國的臉,皮膚雪白如初,看起來還有著誘人的嬌嫩。
而臉頰處還帶著一絲女兒家的羞紅,唯獨其身上的死氣是那么的濃郁,根本不敢讓人靠近。
金蟬子還未開口。
女王便情深意切的看著他,還輕聲道:“御弟哥哥……”
“哎”金蟬子應了一聲,也不由得伸出手,想觸碰她的臉。
可就在即將碰到的剎那……
金蟬子卻停下了動作。
而女王則只是期待的看著,不曾有任何動作。
最終,
金蟬子還是伸手在其臉上輕輕乳a了一下
冰冷、寒冷、極致的冷!
他摸到的不是女人的肌膚,更像是摸到了一塊冰凍無數年的死尸。
金蟬子感覺自己的手都要被凍掉了,可他看向女王的那雙眼睛,卻是無盡的柔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的手已經被凍僵了,他的胳膊都已經開始不好使了……
女王也總算是緩過羞怯之意,并匆匆忙忙的將那只手拿開。
金蟬子低頭瞥了眼那毫無血色的右手,他沒有太過在意,他只是看著眼前的女王,略顯疑惑的說道:“你身上的嫁衣……好眼熟。”
“你還記得?”女王就像一個欣喜的小姑娘,她雙手放在心口,輕聲道:“這身嫁衣,就是當初我想和你成親所準備的。
可惜,
你那幾個徒弟太壞了,硬是把你給拖走了。”
西梁女王嘆了口氣,滿是幽怨的說:“其實從你狠心離開以后,我就將這嫁衣藏了起來,也沒有在穿上的想法。
可你們離開了還沒多久。
子母河就失去了讓人懷孕的能力,西域諸國也要討伐我們西梁女國……
而我不想受盡侮辱,便在臨死之前,穿上了這身嫁衣,希望哪怕變成了鬼,也想可以始終穿著這身衣服。”
西梁女王低頭看著身上的紅嫁衣,輕聲道:“因為看到這身嫁衣,我就會想起你,還有你的那句話……”
“若有來生。”金蟬子輕聲喃喃道。
“是呀,我始終記得那句話,可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又哪里知道來生在何處?
我更怕前往來生的路上,會將你的模樣給忘記了。”西梁女王咬著嘴唇,輕聲呢喃。
金蟬子看著女王那張委屈的臉,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并連忙道:“我們說點開心的事吧。”
“可我看到御弟哥哥,就有好多委屈想跟你說……”
“好,你說,但你不許哭哦。”
“御弟哥哥就在我面前,我又怎么會哭,何況自從做了鬼以后,我早就忘記該怎么哭了。”女王輕笑道。
金蟬子不曾言語,只是用另一只還會動的手,死死的握住其雙手。
冰冷!
卻也有著一絲柔軟。
而西涼女王就這么坐在床上,述說著在他們師徒離開以后,所發生的諸多過往。
至于金蟬子,
他也靜靜的聽著,充當一位最好的傾聽者。
他知道西游之路就是演一場戲。
也知道所有的劫難,都是道門、佛門立下的劫難。
道門安排的劫難,最終往往都是猴子打不過,再讓其上天搬救兵,甚至都要請太上老君出馬,從此體現出西行四人的無能,什么事都要靠道門。
佛門安排的劫難,則往往會體現出佛門的強大,要不然就是表現出西行四人的意志堅定、有責任、有耐心等等。
可讓金蟬子不曾想過的就是。
西方教為了給他安排一場情劫,竟然做了這等借磨殺驢的勾當。
“西梁城?”
“南疆的地圖我看了很多遍,我咋不知道這里還有這么一座城。”許仙看著眼前這座燈火通明的城池,用著天眼掃了一下,便知道自己似乎找對了地方。
“若是沒有上三品的修為,估計很難瞧出這這座城的問題。”張懷玉瞥了眼這座夜不閉門的城池,似乎是有意引得一些路人前往此處。
恰巧,還真就有不少人進入了這座西梁城。
可在他們的關注下,那些進入此城的修士、路人,似乎也沒被此城之中的鬼修所傷害,人家還真就為其提供了過夜的住處。
最離譜的就是。
某些長相還算不錯的家伙,還和此城的女鬼……發生了一段露水情緣。
不過按照那些人的想法,更像是做了一場春夢。
估計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當他們再次醒來以后,應該就處于荒山野嶺之中了的,到時候也就知道自己應該是撞鬼了,還被吸了一口陽氣。
嗯,這就是過夜的代價。
總不能還想白嫖吧?
哪有這種好事啊!
“這座城的怨氣、死氣雖然濃郁的嚇人,可在那位西梁女王的治理下,倒還顯得井井有條,那些鬼修的業障也不算太深。”許仙挑了挑眉,感覺有點意思。
張懷玉點了點頭,便伸手指向城中的宮殿群落,并沉聲道:“那里守衛森嚴,應該就是西梁女王的住處了。
不過對你應該不在話下,不如咱們現在就沖下去救師父?”
“嘿,你這不是只許路人做春夢,不讓師父入洞房嗎?”許仙挑了挑眉,并輕笑道:“何況師父的修為、肉身就算都被封印,可他好歹也有著半步金仙的底子。
哪怕他真跟西梁女王過上一夜,估計也是死不了的。
嗯,先救八戒吧。
他被關在陰氣十足的地牢里,看起來都要掛。”
說罷。
許仙就帶著張懷玉閃入了地牢。
洞房內。
金蟬子的身體已經越發冰冷,嘴唇都開始發青了。
關鍵是西梁女王的情況不對勁。
她并非是正常的女鬼,她身上除了濃郁的怨氣之外,其實還有著無法計數的業障。
因為此地眾多亡魂的死亡緣由,終究是女王為了避免其子民遭到侮辱,才從而在子母河內下了劇毒,且毒死了整整十幾萬條人命。
而此后的數百年內。
女王雖說因執念在四處尋找的金蟬子的蹤跡,可長時間的尋找不到,再加上身上的無數業障,自然也就導致其身上的怨氣越來越重。
從某種角度來講。
如果在持續下去的話,西梁女王估計就要化為如同‘邪祟’一樣的存在。
但若是不持續的話,女王也就將得到解脫。
現在有兩種情況擺在金蟬子的面前。
他選擇下狠心,離開此地,且讓女王有‘活下去’的念頭。
或者,他選擇與其成親,讓其結束了這段執念。
可其身上的業障太多了,興許才剛入了地府,就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入了輪回。
甚至于,那十八層地獄之中,當真有太多厲鬼受不住折磨,連真靈都徹底消散了。
此時,
女王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抿著嘴唇躲到床上的角落里,不敢與其靠近,還有些怯生生的樣子,似乎生怕由于自己的問題,從而讓金蟬子的身體出現毛病。
而她瞧著金蟬子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樣子。
這位女王又掩嘴一笑,輕聲道:“御弟哥哥可是在擔心我?”
金蟬子詫異的看向她,她本以為女王能活到現在,僅是由于執念的問題,腦子興許不會太靈光。
可女王既然問了……
他自是沒有否認的點點頭。
“其實當你說出不讓我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在擔心我,你是怕我流下眼淚,沒了執念,徹底入了輪回……”女王的笑容很甜美。
鬼落淚,
入輪回。
這則關于鬼的故事,西梁女王是很清楚的。
她其實也想伸手摸摸御弟哥哥的臉頰,可她更怕傷到金蟬子。
在這個洞房花燭夜。
兩位相思數百年之久的人,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么的近,實則卻又比遙遠還更遠……
金蟬子長了張嘴,不知該如何開口。
西梁女王卻緩緩的說道:“我知道我因執念而不死,且伴隨著時間的越久,身上的怨氣也就越濃,直至我無法控制的那一天,我將化為一個失去理智的怪物。”
“你不會的……”金蟬子皺眉道。
“所以你在考慮,是狠心讓我活著變成怪物,還是希望我的執念消散,從此進入地府?”
金蟬子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王。
是啊。
數百年都過去了。
她不再是那個單純的西梁女王了。
她現在更是一位強大到令人生畏的鬼域之主了。
甚至連南疆不死山的不死女王,也都化為了她的傀儡,且讓其輕易的用了招調虎離山,就把自己給抓到了這里。
這一刻。
金蟬子愣了愣神,忍不住問道:“難道你渡過了不死劫,成為了金仙?”
若是女王度過了不死劫,那還真的不用擔心那些事了。
可身為鬼修,哪能那么容易。
女王柔情似水的看著他,搖搖頭:“沒有,我還差了稍許。”
“哎……”金蟬子嘆了口氣。
可女王卻又湊到他耳邊,柔情似水的說道:“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我吃了你,我不就能永遠活下去了?”女王的聲音,寒冷透骨。
磨牙聲在耳邊緩緩想起。
一種刺骨的寒意從金蟬子的全身上下升起。
可也不知過了多久。
金蟬子卻拿起床頭的一個剪刀,直接就在胳膊上割下一塊流著血的肉,再將其緩緩遞到女王的手里以后,并自嘲一笑:“到是我忘了,我的血肉,似乎還真有著類似功效。”
同時。
他又一次伸出手,輕撫那張已經沒有感情,盡數被怨氣所支配的面孔,輕聲道:“吃吧。”
“至少吃了我,你還能恢復理智,也會真的活下去了。”
女王拿著那塊肉,放在嘴邊嗅了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便冷笑道:“你知道那姓許的來了,現在就開始割肉,跟我打起感情牌了?”
金蟬子靜靜的看著她,搖搖頭:“他不會來救我的,他又不是猴子,何況這本來是我的事,也是我欠下的債。”
說罷。
金蟬子握緊手中的剪刀,當即就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臟。
未曾有任何停留,也未曾留下任何余力。
可就在那剪刀即將刺破心臟的剎那……
西梁女王卻死死握住他的手。
金蟬子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是否還會跳動,可他傷的真的很重。
因為跟西梁女王同處一件房子,其冰冷的死氣就已經快殺掉他了。
可就在他逐漸閉上眼睛,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昏暗的時候。
他在隱約之中卻感受到,西梁女王將他緩緩的放在床上……又似乎在他臉上留下了什么東西。
很涼。
很冷。
也很溫柔。
同時,
他還聽到了一句話。
那句話,和他當初與西梁女王道別之時,說的一模一樣……
唯獨,
她加了幾個字。
“若有來生,請等我……”
西梁女王的確需要一些時間。
畢竟在十八層地獄渡過的日子,肯定會很慢,也會很煎熬。
可她只是擦了擦眼淚,因為她相信自己,一定會熬過去,必定在有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