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的時候,趙姬正慵懶地躺在軟塌上,眼皮頻頻打架,頭也一點一點的,顯然極為疲憊。
一旁的胡美人見到嬴政剛想開口,嬴政只是揮了揮手,胡美人立即明白,小心退下。
而趙姬早已疲倦無比,根本沒有察覺到。
等嬴政來到身邊,讓其靠住,這才清醒了幾分。
“政兒,你忙完了?”
趙姬揉了揉眼睛嘟囔一句,“早點休息吧。”
“嗯。”
數天之后,終于有些許風聲傳入華陽太后耳中。
這個時候嬴政一行人也從虢宮來到了雍城。
嬴政剛一踏入薊年宮不久,華陽太后便行色匆匆地趕來。
看到華陽太后焦急的神情,嬴政先應付完了宗室后,等所有人離開,這才問到:“祖母怎么來了?”
嬴政微笑問道。
但華陽太后卻是上前幾步,緊張開口,“政,大王,成嬌呢?”
華陽太后迫不及待地詢問道,目露擔憂與慌張。
畢竟這次前來馳援的人中有羋顛,雖然羋顛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去,但是這么大的動靜,即便嬴政這里沒人說,但是樊於期與成嬌那邊一路潛逃,自然難免傳出消息,最終傳入華陽耳內。
嬴政本來也沒想過能一直瞞著此事。
只所以這么快來到雍城,便是為了處理事情。
“看來祖母已經聽說了。”
嬴政輕嘆一聲,隨后背著身喊道:“羋顛。”
“臣在。”
點外羋顛立即走了進來,“拜見大王,拜見華陽太后。”
羋顛做為如今羋系在秦國內除羋啟之外官職最高的,自然也是楚系的核心,此前他一直都在外任職,擔任郡守,半年前才被召回為用。
而且在外任職期間,李信便是羋顛的弟子,跟隨在其旁邊學習過數年。
“羋顛,你與祖母說說吧。”
嬴政搖了搖頭,不愿多說,而華陽太后也只能看向羋顛,眉頭一凜,直接問道:“羋顛,究竟發生何事?成嬌他?”
羋顛終究是楚系,因此嬴政讓羋顛來說,也顯得更加公正,華陽太后也更加相信,如此也能證明這不是嬴政做了什么,而是成嬌自己主動造反。
不久之后,聽完羋顛的敘述,華陽太后身子一晃,連退幾步,一手扶額,嬴政見到連忙上前攙扶,“祖母?祖母你怎么了?”
“我沒事。”
華陽太后終究是究竟沉浮的政客,強自壓下內心的震驚與悲痛,讓自己勉強冷靜下來,“怎么會這樣?怎會如此?成嬌她哪來這么大的膽子?”
華陽太后有些無法相信,她望著羋顛,羋顛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讓華陽更加震動。
她對于羋顛等人的話還是相信的,畢竟這是自己親信,他們能有此地為也要仰賴她。
但也正因為如此,卻也擊潰了華陽太后最后的僥幸心。
她一直以為,成嬌會很安定,即便真的反目,也是嬴政這個王會狠下辣手,哪里想到竟然是成嬌謀反在先。
“大王,政兒,你準備接下來做什么?”
華陽太后讓嬴政松開手,自己站穩之后,面朝嬴政,凝重問道。
“我已經命人去秘密追捕成嬌,我要親自見他,問問他原因。”
嬴政拳頭緊握,“我想不通,為何成嬌會這樣做,寡人已經給予他這么多,他不該啊!”
嬴政也一臉悲痛,“父王去世前曾讓我好好照顧成嬌,如今卻是這般……”
“對,一定要先保障成嬌的安全,我不相信成嬌這孩子會這樣,他一定被人裹挾,或者被人唆使的。”
華陽太后也立即點頭,嬴政沒有直接命人下殺手,華陽太后感覺很欣慰,也松了口氣,只要人還活著,便還有希望,哪怕將來直接幽禁,或者貶為平民也好。
“這樣,太妃那里的消息先瞞著,即便真的知道了,就由我來穩定她的情緒,你莫要讓你母后去找太妃的麻煩,這件事,太妃必然也不知情。”
很快,華陽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說道。
因為這件事若是被韓霓知道,必然會給她帶來極大的打擊,指不定還發生什么,尤其如果趙姬去刺激,借機生事,就更加麻煩了。
因此華陽太后這才如此叮囑。
“祖母放心。”
嬴政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另一邊,趙姬正盤算著什么時候找韓霓麻煩的時候,
這時華陽太后來了。
從嬴政那里得到了事情經過之后,華陽太后還是怕趙姬亂來,因此特意前來。
“呦,母后怎么來了,理該是我去向母后請安才是啊,怎能勞煩母后親自前來見我。”
見到華陽太后,趙姬立即笑意盈盈地說道,但落在華陽太后耳中,卻是怎么聽怎么別扭,總覺得是冷嘲熱諷,居高臨下。
不過此刻華陽太后沒心情和趙姬勾心斗角,直接說道:“我剛剛已經去見了大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聽得此話,趙姬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哦,那母后準備怎么處罰?難不成母后還要為他求情不成?”
趙姬神情恢復冷淡,“母后可忘了,這是叛亂,秦法之中乃株連三族的重罪,她們母子,理該五馬分尸,以儆效尤!”
“趙姬!”
華陽太后眉頭一凜,一臉威嚴,“成嬌既然做出了這種事,理該付出代價,但他終究是子楚的兒子,是大王的兄弟,你難道真要大王落下一個弒弟之名嗎?”
“哼!”
聽得此話,趙姬目光閃爍了幾下,發出一聲冷哼,她倒是很想斬草除根,不過這對嬴政名聲確實有一點影響。
不過她不在乎名聲,趙姬早已決定好,人到了,她會親自讓人以她的名義處決。
不會讓這個殺弟的名聲落在愛子的頭上。
不過人如今沒沒有抓到,因此趙姬也懶得和華陽太后此時爭論什么。
“母后,別忘了政兒也是異人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孫兒,一碗水要端平,如果成嬌這次成功了,那我與政兒豈不白死了?”
趙姬冷哼一聲,反問道。
“我沒有說過不處罰,只是希望在人帶回來之前,你要冷靜,不要去找韓霓的麻煩,如今事情已經發生,韓霓知道后必然受到打擊,讓他緩一緩吧。”
“原來說了這么多,母后是擔心韓霓啊!”
趙姬反應過來,望著華陽太后,忍不住譏諷道:“大家都是你的兒媳,母后倒是真關心韓霓。”
“你已經是太后,一國之母,這難道還需要分個清楚嗎?”
華陽太后背過身,“或者還要我去找來夏太后與你說。”
聽到華陽太后提及夏太后,趙姬神情微微收斂了幾分,畢竟夏太后是嬴異人的生母,“既然母后這樣說,那我自然只能同意,不過等人帶回來之后,即便政兒不殺他,但我卻一定不會依法嚴懲,至于韓霓我可以留她一命。”
“那就多謝趙太后了。”
華陽太后回諷一句,這才離開。
在華陽太后走后,趙姬冷哼一聲,低聲自語,“拿母后壓我,也罷,就當給母后一個面子。”
而在大鄭宮的韓霓,此刻并不知道成嬌謀反的消息。
畢竟現在消息還沒有傳開,而她可沒有華陽太后在秦國的根基,消息廣,自然無法提前得知。
沒過兩天,呂不韋、羋啟等秦國高層官吏也全部到來。
薊年宮。
雍城的主宮殿。
高大而威嚴。
“臣等拜見大王、太后,大王萬年!太后萬年!”
百官高聲呼喊。
嬴政高坐王位之上,身穿黑色玄服,神情肅穆而威嚴,“眾卿平身。”
而在嬴政身后靠右的位置上,趙姬也穿著肅穆玄服,端坐不動。
“謝大王!”
隨后,呂不韋便出列回報最近秦國的各種事情。
嬴政聽完點了點頭,“有相邦與眾卿,秦國無憂,寡人很放心。”
這時奉常也走了出來,“啟稟大王、太后,根據微臣推算,三日之后是為大吉之日,大王當在此時加冠。”
“好。”
趙姬露出笑容,點頭贊同。
但這時卻是有頭鐵的站了出來,“啟稟太后,大王年少,不過十六,按照周禮男子二十方為及冠,諸侯公子原要早起一年,在十九歲舉行冠禮;而我秦國不然,惠文王、昭襄王均年十九而立,立王三年而冠,則是二王之冠,均在二十二,臣懇請太后遵循舊制。”
話甫落,說話之人頓時跪拜下來,隨后又有七八人出列跪地,“臣等懇請太后遵循舊制,以為章法。”
面對幾個公卿的懇請,呂不韋站在一邊,不言不語,冷靜看著,而羋啟等人則目露惱火瞪著幾人。
此刻,趙姬更是大為惱怒,一雙鳳眼狠狠瞪著殿下之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嬴政瞇了瞇眼,沒有開口,而已入殿議事的李斯看了一眼嬴政之后,立即出列,“放肆,開口周禮,閉口周禮,豈忘乎周文王十二行冠禮,周成王十五行冠禮,如今周室已滅與我秦國之手,周室周禮已成過去,亦或者爾等認為我王不及文王、成王乎?。”
李斯站了出來,大聲呵斥。
“李斯,需要詭辯,我秦國自有法度,惠文王、昭襄王皆二十二歲舉行冠禮,如今大王年不過十六,理當遵循我秦國舊制。”
為首之人依舊反對。
他名衛澤,也是三朝老臣,可以說是德高望重,不過為人固執。
一時間殿內百官開始相互爭論起來。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支持的,因為大家都明白局勢,明白已成定局,大勢在嬴政手中,此時反對并非聰明人。
能上得了這殿堂的哪有傻子。
即便是持反對意見的也都是遵循舊制之人,或許其中還有一些則是聽信謠言,或者收了他國錢財,想要螳臂當車,阻止親政。
如今王權還未收回,嬴政便已經勢不可擋,那么等王權回歸,怕是天下更無人能遏制嬴政。
這兩個多月,不是沒有人來游說呂不韋,甚至相府門客之中也有人建言呂不韋阻止,因為他們明白,一旦嬴政加冠親政,那么呂不韋再無現在的權利與威勢。
雖然說即便沒有加冠也已經受到了打壓,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人挑撥離間。
畢竟這些門客來自各國,其中不乏山東五國的奸細,他們的身份隨時可以轉為使臣。
不過呂不韋開始不動聲色,等游說的人多了,呂不韋便一口氣將這些人都驅逐出咸陽,以示自己清白。
這些年的打壓,讓呂不韋明白,自己的一切都被秦王看在眼中。
自己如果再踏錯一步,恐怕就真要遠離這個權利中心。
他耗費十數年的時間,才走到了這一步,豈會甘愿。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復,何禮之循?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
“禮、法以時而定;制、令各順其宜;兵甲器備,各便其用;而今大爭之世,正是我王年少大展拳腳之時,豈可因遵循舊制,而浪費時間,誤我秦國。”
“我王英明睿智,乃我秦國新主,自當遵循新制!”
李斯一臉義正言辭。
“老成方能持國,大王年少沖動,理當多加學習,爾豈不知昭襄王繼位,也是由其母宣太后監國,穰侯老成治國,方使我秦國根基穩定,并義渠,敗六國,才筑我秦國帝業之根基!”
衛澤直起腰來,指著李斯怒聲呵斥。
“夠了!”
就在李斯準備再開口的時候,突然趙姬狠狠一拍桌子,一雙狹長鳳眼冷冷掃過眾人,“本宮還沒死呢,我才是監國太后,大王何時加冠我說了才算。”
趙姬一聲大喝,頓時讓所有人都紛紛閉口,看了過來。
只見趙姬鳳眼一瞪,冷聲喝道:“現在的秦國是本宮當國,是我與先王的兒子當國,先王將秦國重任交托與我,便是害怕政兒年幼,擔不起這個責任,如今四年過去,秦國在大王手中蒸蒸日上,拓土千里,比之惠文王、昭襄王年輕之時更強,本宮也已經認為大王已經足以擔起秦國之重,爾等現在阻撓大王加冠,究竟意欲為何?”
“口口聲聲周禮,句句不離舊制,如果我秦國一直堅持守舊,不去變法圖強,那么早已在一百多年前便亡國了,哪里還有現在天下畏懼的強秦?”
“太后,可是這并非……”
衛澤忍不住再次開口。
但趙姬卻是冷聲打斷,“休要再提,阻止秦王加冠親政,這分明是圖謀不軌,本宮看你分明是得了他國好處,想要阻止我秦國并吞六國的腳步,相邦你以為呢?”
趙姬說完,突然看向呂不韋。
而嬴政則依舊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還不需要他來下場。
他若是下場,那么意義就不一樣了。
而他一旦開口,必然是一切成為定局,不容置疑。
而在此之前,對外說法一直都是太后要為他加冠,而非他自己主動要求加冠。
如果是主動要求,那么就會被人說成是奪母后之權,雖然對他影響不大,但是難免造成風言風語。
現在,則他是被動要加冠,并非主動要求,自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