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幽深昏暗，鄭健感覺自身沉進了內心最深處，這是他從來未曾涉足的核心。
這里沒有空間的概念，沒有物質的存在。
空間與物質是時間存在的證明，存在時間、物質，才有時間的概念，而在這里，一切都是無，或者說混沌。
“這……就是佛門所言的‘真如’，道門所說的‘本性先天’！”
鄭健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旋即漸漸的凝聚出了一尊自我的身軀，就停駐在混沌中。
忽然，他“看”到混沌中出現了一個難以描述的點，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的“奇點”。
不知不覺的，鄭健感覺自己的視角在逐步拉近，漸漸的，其中浮現出了一尊面目模糊的道人，難以用語言去描述。
這尊道人的目光也聚焦在鄭健身上，嘴巴張開，緩緩發出古老滄桑的聲音，“貧道……靈寶！”
“靈寶天尊？”
驟然間，周圍幽暗飛快的褪去，顯出了物質與空間，彼此錯綜復雜的排列組合，形成了坍縮不定的道宮，一如鄭健所看到的真正的碧游宮。
感受到周圍的變化，鄭健差點心神失守。
他很明確自己在自己的內心最深處，可現在卻浮現出了靈寶天尊？甚至還演繹出了碧游宮？
碧游宮在我心里？
就算碧游宮是居于諸天萬界之上，時間、空間都唯一的彼岸級事物……
可出現在自己的內心深處……
這特么有點扯了啊！
難不成……這消失了萬古，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做減求空的最古老彼岸者，其實一直都在自己的本性先天之中？
所以……不管是青萍劍還是誅仙劍陣都歸于自己，其實并不是屬于自己，而是屬于自己本性先天中的靈寶天尊？
那自己究竟是鄭健，還是靈寶？
一時之間，鄭健一直以來的諸多經驗、記憶、認知都具現為一幅幅畫面，呈現于周圍，自身苦苦凝結的“自我的錨”竟有著分崩離析的跡象。
“你見到我……很失望？很恐懼？”自稱靈寶的道人悠然道。
鄭健一震，“自我的錨”震動幅度越來越大，竟浮現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紋……
最恐怖的危機就在眼前，鄭健本能的就要退出心神的最深處！
但他卻強忍著恐懼，因為他明白，若是真的靈寶出手，不管自己退不退出心神都不可能逃掉！
這種即將凝聚道果雛形的存在，一想就錯，一說就謬！
“嗯，一想就錯？”
鄭健忽然愣住了，就在這時，他從周圍經驗、記憶和認知中捕捉到了一個念頭。
“對于最古老者而言，證得道果，尋求超脫的途徑不再是做加法，而是做減法！”
鄭健一怔，“自我的錨”的裂紋停住了！
“所以，我為什么不直面祂，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呢？反正最多就是個死，怕什么？”
想到這里，鄭健的內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而后他越發的靠近了自稱“靈寶”的道人，其模糊不清的面容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看到那有些熟悉的五官，鄭健忽然就明白了！
這自稱“靈寶”的道人，不是“靈寶天尊”，而是自我，或者說“靈寶賤尊”！
剎那之間，周圍顯化的碧游宮景象瞬間崩解，復歸幽暗。
鄭健明白了，這尊存在于本性先天里的道人，當自己將其看做“靈寶天尊”的時候，于是周圍便映照出了碧游宮的景象。
可當自己明悟這尊道人其實是“靈寶賤尊”，是自我的時候，映照而出的碧游宮的景象便消失不見了。
佛門有云：“花開見我，我見如來。”
這里的如來，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如來佛祖。
佛門大菩薩、羅漢們證得傳說果位時，會在自己的本性先天中看到一尊如來，而這如來的容貌便是他們自己的容貌。
道門之中，證得傳說之前，在本性先天里也會看到一些大人物的身影，其中不乏看到“靈寶天尊”的，因為祂是從有到無的象征，終結的象征，同時也是天地生靈本源本性所出，所以在斬道見我，明悟我之為我的時候，是有可能見到“靈寶”的。
而自己身具“諸因之果”特性，與截教因果密切相連，所以看到了“靈寶”，但這個靈寶，是自我的體現。
這一剎那，鄭健忽然感覺居于無窮高處的賤道人元神出現在了面前，與“靈寶賤尊”融合為一。
《截天七劍》真意傳承的承載之物三寸小劍周圍，無窮大道綸音響起。
“斬道見我，我非我！”
他驟然間升起一種明悟，《斬道見我》這一式，至此終于完全圓滿，因為他見到了本性先天，完全明悟了“我之為我”！
鄭健看著面前的“靈寶賤尊”，露出了招牌式的賤笑，“原來是我。”
靈寶賤尊亦是浮現出相同的笑容，“原來是你。”
下一刻，鄭健自己出現在了混沌之中，而“靈寶賤尊”已經消失不見。
他緩緩盤坐，五心向天，一瞬間感受到了來自于無窮高處的接引之力。
碧游宮中，鄭健的身影重新出現，盤坐于云床之上，渾身晶瑩剔透，綻放出無窮霞光。
此時，他明明就端坐在云床上，但卻有種居于諸天萬界頂端，九重天之上的巍峨感覺。
無數“他我”投影從諸天萬界匯聚而來，以因果星線連接于鄭健的元神之上。
一萬多投影皆投來了聯系，包括碧游宮黑洞中的星河宇宙毀滅之神他我……
量變引起質變，鄭健身下形成了一座綻放出無窮清光的青蓮。
他的身影緩緩上升，出了碧游宮，出了金鰲島，來到了真實界無窮高處。
“少時懵懂進諸天，萬界賤尊把名傳。
無窮因有無窮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宏大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真實界，令無數武者心神震撼，難以自持。
虛空高處，一道道神虹橫貫東西，斑斕色彩之上，云霧繚繞，祥云萬朵。
更高處，一重又一重的殿宇樓閣浮現，充滿了殘破與死寂之意，莫名高處則充滿了灰霧，隔絕一切，難以窺視。
與此同時，諸天萬界之中，無數“他我”投影紛紛心有所感，不約而同的仰頭看向虛空無窮高處。
《笑傲》世界。
華山派，劍氣沖霄堂。
一名老者端坐堂中，手中捧著一本小札子，看的頗為入神。
“鄭師兄，不戀掌門權位，一心向道，曾與當時天下第一高手東方不敗決戰于黑木崖之巔，后短短數年，悟透天人造化之道。遂留下傳承，于華山絕巔，眾目睽睽之下飄然羽化而去，從此不顯江湖之間……余一生長守思過崖，盼師兄有朝一日從仙界歸來一見，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余長發由黑轉白，終再難見大師兄一面……今余大限將至，只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老者看到這里，不禁潸然。
他抬頭，看著堂外的石像，長嘆道：“自祖師羽化而去，華山已歷數百年，始終再未出現羽化之事……若非這本靈珊祖師遺留的札子，還有誰會相信羽化之事呢？”
就在這時，那尊石像忽然綻放出濛濛清光！
老者的雙眼驟然間圓睜，腳下生風，瞬間沖出大堂。
周圍，有年輕弟子看到，興奮大叫道：“祖師顯靈了！”
《西游》世界。
太乙帝宮中，南極太乙賤帝木然的坐在其中，如同一尊泥塑大帝。
忽然，他的眼中綻放出神光，身周無窮仙氣涌入，道力自生，氣息不斷的變強……
《封神》世界、《遮天》世界……
諸天萬界，無論是“真實他我”，還是“虛擬他我”，這一刻都出現了神奇的變化……
真實界。
昆侖山玉虛宮。
正在潛修的小孟忽然有感，徑直從靜修狀態退了出來，眼神看著虛空，滿臉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這是……有人自證傳說？自中古霸王登臨傳說之后，終于又有人自證傳說了？”
不知為何，他眼前忽然浮現出了鄭健那張賤賤的臉龐……
大周都城長樂城。
“在世人皇”高覽站在大殿之前，雙眼淡漠的看著虛空異象，“終于……又有新的傳說要誕生了！”
這一刻，整個真實界都看到了虛空中浮現而出的“九重天”虛影。
無數持有“萬界通識符”的武者皆忍不住開啟了拍攝功能，目不轉睛的錄像，準備上傳各自的“朋友圈”……
畫眉山莊，“寒冰仙子”葉玉琦也仰頭看著橫貫真實界的異象，驚愕道：“姐夫，這是……傳說中的‘仙界橫空’嗎？”
陸大先生坐在墳塋之前，專注的看著虛空，溫聲道：“沒錯！這就是‘仙界橫空’，是世間強者登臨傳說時的異象，因為傳說是生命層次的蛻變，從真實界轉為九重天這種高層次的狀態，所以會顯出仙界。如果證傳說的是九幽邪魔，異象就是‘九幽降臨’。”
“中古霸王以降數萬年，終于有人走到這一步了……”葉玉琦低語道，眼睛不自覺的落在了頭發斑白的陸大身上。
“末劫將至，大能回歸，能登臨傳說，則在后續可占先機。”陸大先生幽幽道。
“末劫嗎……”葉玉琦的眼神有些復雜。
就她來說，如今這個時代堪稱最好的時代！
絕世功法普及全天下，人人皆可入仙道；
機關器物不斷發展，即便是普通人也可遨游星海；
萬界通識符以及相應商城的擴張，令天下所有人天涯若比鄰，即便相隔不同世界，也可跨界交流……
可這樣的美好，沒有人保證會持續多久……
或許，這就是破滅之前最后的輝煌與燦爛……
陸大先生似乎感覺到了葉玉琦的想法，淡淡道：“就算是末劫，我答應過玉顏，一定會護住你的。”
六扇門。
司馬石看著外面的“仙界橫空”，一時間心神震顫，竟幾乎說不出話來。
“傳說啊……”一聲輕嘆傳來，司馬石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魔師”韓廣。
“傳說異象一般來說主要包括三類。第一類，仙界橫空或九幽降臨，屬于基礎異象，出現即代表著有人正在突破傳說，但并不代表者一定會成功；第二類，推開傳說之門的異象，強者修煉的功法、經歷不同而呈現為不同的異象，有記載的異象極多，類似于三界飛雪、九日同出、功德延壽等，一旦出了第二類，代表著其已經突破成功；還有第三類，表現因人而異，主要包括萬界來朝、眾星拱月以及最高的星耀成海。”
寬袍大袖的韓廣嘴角帶著淡笑，目光投向東方，“自中古霸王以來，這位首先突破傳說……不過，此前他便已經積累深厚，倒也不算意外……”
“魔師所言何人？”司馬石有些茫然道，得人皇高覽之助，他也終于法身了。
韓廣看著司馬石，大笑道：“你這個六扇門總捕頭不稱職啊！自然是東海盡頭金鰲島之主，截教一脈嫡傳。”
司馬石一愣，頓時想起了之前的金鰲島之約。
金鰲島上空無窮高處，鄭健身下青蓮化作蓮臺，綻放出無窮清光，諸天萬界無數他我齊齊投來了磅礴力量。
虛空中，幽暗降臨，無數雷霆、火焰、混洞等恐怖劫數醞釀，地水風火四象瘋狂肆虐，凝聚為一道沉重的石門，攔住了鄭健的去路。
“傳說之門”！
這就是自證傳說者的考驗，一旦推開，便能呈現第二重異象，得證傳說成功。
玉虛宮，小孟看著虛空中的古樸石門，說不羨慕是騙人的！
只是如今他雖然快到天仙了，可距離傳說還有著遙遠的距離……
“賤哥……以你的積累，應當至少有三重異象吧？畢竟，根據記載，中古霸王自證傳說，有‘仙界橫空’、‘改天幻日’、‘星耀成海’三重異象……”
“不過，以你的賤道，你不會出現某些出人意料的異象吧？”小孟一想到鄭健的本性，忽然間嘴角一抽。
整個真實界，眾人既期待而又緊張。
石門之前，鄭健臉上帶著熟悉的賤笑，手中浮現出了久違的“神賤”。
“傳說之門……長得有點像仙門啊……”
鄭健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了曾經在《破碎虛空》中的經歷，喃喃自語道：“如果……我收走傳說之門會怎么樣？”
他并沒有隱藏聲音，雖然是喃喃自語，但對于心神注視此處的一眾法身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
“臥槽！”小孟心中陡然一下子就炸了，當即忍不住傳音道：“賤哥，使不得！你特么自證傳說可以，你不能砸了我們的鍋啊！”
這一瞬間，無論是“在世人皇”高覽還是“魔師”韓廣，所有法身的臉都變了……
你特么這是走自己的路，讓其余人都無路可走啊！
你這樣會遭天譴的你知道嗎？
這一刻，就連傳說之門都感覺到鄭健身上那濃濃的惡意……
鄭健撇撇嘴，“開個玩笑而已，看把你們嚇得！”
說著，他左掌深處，化作一只傾天巨手，抓向傳說之門！
一眾法身驚呆了，這貨來真的啊……
“傳說之門”都驚呆了，慌忙洞開了大門，任由鄭健進入！
畢竟，鄭健的實力早已達到，這是順其自然，自然而然的事情。
真實界，隨著“傳說之門”洞開，橫貫虛空的“仙界”漸漸隱去。
虛空中，傳說之門洞開，卻又浮現出了一閃虛幻的光門，這光門開著，門后顯出一望無際的混沌，其中泛起點點金芒，逸出虛幻光門之外，灑落真實界。
伴隨著點點金芒出現，真實界中，有見識廣泛之人驟然驚呼出聲！
“這是大道之門！古往今來的大道之門！有記載以來，自證傳說者有且僅有一位出現過大道之門！”
霎時間，整個真實界的武者皆急急忙忙的沖了出來，沐浴在金芒之間，聆聽大道綸音，感受大道法理與道德。
福澤蒼生的傳說異象！
亦是第二類異象中最頂級的異象，僅有佛門異象之“萬佛接引”可以比擬。
三仙島。
碧景璇站在虛空中，看著漫天的金芒，亦是忍不住伸出一雙玉手，接住了一點金芒，感受其中的玄妙之處。
“師門記載之中，從古至今，僅有玉虛門下楊戩證得如此異象！與之相對的，僅有那只桀驁不馴的猴子證得傳說時，出現了‘萬佛接引’的異象……這一代青萍劍主，居然有這樣的積累與潛力……”
“即便是中古時代，結束了妖亂大地的人皇，其傳說異象中，第二類也不是大道之門，而是‘星星之火’與‘圣德潤物’雙重異象分立兩重天……”
經歷了“傳說之門”之后，鄭健頓時感受到了自身的蛻變，由內而外的本質性蛻變。
從內心最深處的本性先天，到武道經驗，再到肉身，分散而又重組，在此過程中則是不斷提升。
傳說，是完全不同的生命蛻變，比之前所有的蛻變都來的徹底。
隨著蛻變的繼續，鄭健感覺到自身的視角都產生了變化，不需要刻意的運轉《斬道見我》，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九重天之上的視角。
一眼俯瞰，視野之中，真實界與其他的諸天萬界層層重疊，彼此之間構成了多元宇宙。
而鄭健有種感覺，無論是真實界的某一處還是諸天萬界的某一界的某一處，皆可一念抵達。
真正意義上的無處不在，無微不至！
凡是看到的宇宙、世界，曾經勾連、點化的他我紛紛得到了本質性的提升，吞噬能量大海，最弱的都達到了天仙層次，強大的“他我”甚至都達到了天仙極致，具備了部分自我的傳說特征。
就在這時，虛空中的“大道之門”漸漸消失，天地驟然間再度幽暗下來。
下一刻，灰蒙蒙的霧氣彌漫真實界之間，從這頭到那頭，形成了難以形容的奇異景象。
“這……這是什么異象？”一眾法身們很茫然，絞盡腦汁也找不到類似的記載……
然而，感受著霧氣之中那一股奇怪的感覺，又不像是帶著邪異的九幽氣息……
“這明明是第三類異象，但和記載之中的種種異象又都不相同……莫非，這是因為他功法與經歷的奇異，從而令真實界大道應運而生了全新異象？”
南荒，齊正言仰望著奇異的灰霧，心中默默的回憶著得自“魔皇爪”中魔主見識與經歷，卻發現從未有過這樣的奇異景象。
鄭健嘴角抽搐了一下，頓時認出了自己的異象……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會出現這么一個景象！
“賤氣縱橫”！
“三重異象了，應該結束了吧？”有人驚嘆道。
灰霧漸漸消散，然而幽暗的天地依舊沒有重新恢復光明。
“難……難不成還有第四種異象？”神都六扇門司馬石心神激蕩，幾乎難以自持。
“魔師”韓廣神情平靜，但眼神中有著掩不住的震驚，“四重異象……”
幽暗的虛空中，忽然間出現了點點星辰，漸漸的越來越多，匯成了星辰大海，充滿了夢幻迷離的感覺……
“是星耀成海？”碧景璇眼神微微愣住，有些茫然，這不是第三類異象之一么？
可很快，碧景璇就發現了不同，雖然星辰大海出現在虛空中，但朦朧之中，還有一方無窮大的虛幻大陸，與整個真實界幾乎重疊……
與此同時，又有虛幻長河浮現其中，主干不斷分出支流，支流再分支流……
“這是另一重世界，這不是星耀成海，又是一種全新的異象！或許，可稱之為‘星辰世界’……”畫眉山莊中，陸大先生輕嘆道，眼神中專注而又虔誠。
三仙島，碧景璇看著虛空景象，眼神震動道：“‘仙界橫空’、‘大道之門’、‘賤氣縱橫’、‘星辰世界’，四重異象，第二重便已經稀有之極，第三重和第四重更是亙古未有！尤其是第四重，仿佛典籍之中記載的彼岸異象！”
星辰世界漸漸消散，幽暗依舊。
“不會……還有吧？”真實界中，無數人都已經麻木了。
所有的法身都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靜！
幽暗中，一道道劍光縱橫，赤青黑白，彼此連接！
一條條虛幻的透明星線匯聚，充滿了隱秘與不可知。
法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