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天地渾然一色,分不出是黑夜還是白晝,像是亙古如此,這里是亡靈的世界,永遠缺少生機的顏色。
一陣幽風嗚嗚咽咽,就像摻雜了誰的哭聲,放眼盡是死寂荒涼,前后皆看不見盡頭。
“阿嚏!”
一個噴嚏震得樹枝抖落下不少黑色的粉末。
還穿著鹿野私立學園校服的有佳使勁兒吸了下鼻子,清澈懵懂的眼睛不由睜大了些,仰頭來回顧盼。
四周長著一棵棵通體漆黑、形似鬼爪的古怪大樹,就像是被火燒成了碳一樣,只是仍舊保持著樹的形狀。
她往四周看了看,確認無人后,便深吸一口氣,高高抬起腿,在暗色的掩映下,一腳踹在了最近的一棵樹干上。
黑色的粉末就像雪一樣撲簌抖落,她使勁兒呸呸呸了幾下,雙手在頭上胡亂拍打。
倒霉催的,她真是腦子犯抽了,才會去踹上一腳。
黑頭黑臉的有佳看了看雙手,又往身上看了看,臉色一下子更黑了。
不用照鏡子,她現在臉上和頭上肯定全是這種黑粉末。
“我這個笨蛋!”她氣的罵了自己一句,掐著腰,來回看看,忽然又沮喪了起來。
這到底是哪呀?手機也沒個信號,走半天也沒個出路,好累……
“咕嘰……咕嘰……”
一陣很奇怪的聲音忽然由遠及近傳來,剛坐到地上的有佳一股腦又爬了起來,滿眼的戒備。
一只大蛤蟆蹦蹦跳跳地滾了過來。
有佳忍不住睜大眼睛。
嚯!這蛤蟆吃什么長大的?怎么比古手川還壯啊?
好像還蠻有肌肉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她握了下自己的拳頭,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的細胳膊細腿,覺得大概打不過這蛤蟆……算了,等會兒看能不能遇到一只個頭小點的。
長的像一輛坦克般的大蛤蟆妖怪也發現了有佳,它微微歪頭,看到一個渾身漆黑的家伙,忽然張口:“什么嘛,原來是幻無。”
說完,繼續向前滾滾而去。
等大蛤蟆離遠了后,有佳才反應過來,“哇”的驚叫著,張開手就跑了。
妖妖妖妖怪啊!
另一邊,藏在魘夢中的古手川已經坐上了另一輛火輪車,他坐在車窗旁,俯望著下方的一掠而過的異度景色。
鬼國也有神明,貌似還不比現世常存的神明少,剛才一路過來,他發現了至少十道獨屬于神明的煌煌神光。
這讓他原本計劃的“打穿鬼國”的計劃也胎死腹中。
改變主意,老老實實地開個魘夢茍了起來。
他撫摸著桌子上的長劍,想成神的念頭更為強烈。
這個世界比他想象中還要神秘廣闊啊。
大概成為了神明以后,才會了解到真正的壯麗吧?
火輪車忽然在半空停了下來,嗡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大叫喚浴場站到了,有要下車的妖怪請盡快,下一站是三途浴場……”
頓時幾個妖怪或走或蠕動地下了車,然后從半空直直落下,跳進了通紅的巖漿中,齊齊發出一聲發自靈魂的叫喚。
古手川默默看著,等車門關閉后,他才開口道:“老板,去黃泉嗎?”
嗡嗡的聲音直接在他耳邊響起:“抱歉,最近黃泉很危險,現在只能到三途浴場,要是想去黃泉,請在那里下車,再自行過去。”
“黃泉出什么事了?”
“惡鬼王大人的真魂回歸黃泉,只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下正在那邊大肆地殺戮妖怪。”
古手川訝然,又問:“這里也有死亡?死了去哪?”
“當然,在這里死亡,真魂同樣要回歸黃泉,雖然會再復活過來就是了……但哪怕不會損失什么,可過程和生靈死亡差不多……那個變態、不,惡鬼王,就是殺了妖怪,再等妖怪復活,再接著殺……”
火輪車妖怪聲音中的怨念和恨意都快要滿出來了。
“沒有誰管這事兒?”
“惡鬼王是鬼道女王大人的近侍,除了神明大人出頭,有誰敢管?”
古手川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惡鬼王……避開挺好的,現在主要是尋有佳,等以后再回來這里,再找機會和它打個招呼好了。
火輪車在半空平穩飛著,速度倒是奇快,鬼國似乎大的無邊無際,站點與站點離的都相當遙遠,要是沒個代步工具,想要出去轉轉,都不知道得走到何年何月去。
三途浴場,焦熱浴場,鐵針保健所……一個又一個站名讓古手川又開了回眼界,算是徹底顛覆了他對幽冥鬼國的印象。
怎么說呢,這兒的妖怪啊鬼魂啊,貌似過的還挺幸福,有各種各樣的熱湯能泡。
時間仿佛在這里失去了意義,也不知過去多久,當火輪車再一次停下時,終于說出了“終點站幻無山到了”這句話來。
古手川拿起劍,化作云霧,從車窗飄出,徑直向下,落在了地面上。
他微微低頭,望著前方一片最高也只有膝蓋高的袖珍山脈,略微皺了皺眉。
幻無山是一片幻山,山里面住著一種叫“幻無”的妖怪。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頓住,拔腿后撤了一步,身形也忽矮忽高。
“幻無山……有點意思啊。”他再無顧忌,向前邁步,整個人也飛速變小,當他走到第七步時,已經是到了幻無山的山腳,而剛才看到的那片袖珍山脈,此刻也成了徹徹底底的崇山峻嶺。
古手川仰頭看了會兒,又扭頭向后看去,后面的山看著并沒有特別巨大,就像是他沒變小,而幻無山變大了一樣。
他回過頭來,邁步往前,踏進了這片山脈里,而一進來,他就發現了眼熟的東西。
這地方長著成片成片的鬼爪樹,連綿成林,看不見盡頭。
“原來鬼爪樹是鬼國的品種?惡鬼王還挺有情調……”他走進了林子里。
黑色的粉末無聲地從樹梢上灑下,但即將要落在古手川肩頭時,就被無形的力道彈了開來。
他拿劍挑了些,用指頭搓了搓,輕輕一扇,不再理會。
怪里怪氣的,誰知道是什么東西,先找一只幻無再說。
永遠昏黃的天色下,古手川在鬼爪樹林里走了差不多三萬步后,他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前方。
“咕嘰……咕嘰……”
古怪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里。
他下意識摸了下肚子:“怎么好像聽到蛤蟆叫了?”
半天后,一片暗影轟隆隆滾了過來,接著徑直停在了古手川身邊,和他目瞪口呆的視線相對。
蛤蟆開口了:“什么嘛,原來是幻無。”
它繼續打算往前走,但忽然發現對面像是咽了口口水,隨后一道刺目的光芒亮起,再然后,它就發現世界完全黑了下來。